病房裏是胡岩海的母親在看護,胡母也一身疲憊之氣,見喬青青夫妻倆過來探望,很是感動,張羅著去倒熱水給他們喝。


    病房裏沒有暖氣,沒有熱水,冷冰冰的像冰窟窿。


    “不用,我們帶了的。”喬青青阻止要出去找熱水的胡母,示意邵盛安放下東西。


    在知道袁曉雯住院後,路上喬青青就從空間裏收拾了另一批物資,都是現在的袁曉雯用得上的。


    袁曉雯喝上了白粥,是喬青青喂她的。她邊吃邊哭,但她又很堅強,哭得險些喘不過氣來了,還自己調節唿吸,緩過來後繼續吃,很快吃了一碗。


    “不喝了,青青,你真的吃了嗎?你和盛安也吃,從你家過來肯定很辛苦,為了我你受苦了……”說著袁曉雯哽咽得更厲害了,喬青青給她拍背,讓她不要太激動。


    “養好身體才是正經的。這裏真的太冷了,你跟我迴家去,偷偷告訴你,我家裏有地暖,很暖和的。”


    袁曉雯驚訝瞪圓眼睛。


    胡母不願意吃粥,說要去找兒子迴來。


    “醫院裏沒收住院費,就說要家屬幫忙做些活,大海和他爸去幫忙挖冰了,說要在冰下找木頭燒火,不然醫院的醫生護士都吃不上熱飯了。”


    “岩海和我公婆盡力了,他們也很傷心。”袁曉雯苦笑著,“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明明剛出院,我以為我還有時間養身體,我很期待這個孩子,想要它健康出生……太冷了,那天晚上真的太冷了,青青,你不知道多驚險,岩海用衝鋒舟送我來醫院,我公婆都跟著,在路上的時候身下的水突然開始結冰,快到醫院的時候,衝鋒舟都快走不動了,前進的時候總是撞到冰塊,當時我還迷迷糊糊的,想著怎麽路這麽顛呢……後來我婆婆一臉後怕地跟我說,還好我們有衝鋒舟,速度快,不然的話可能會被凍在路上。那天晚上,聽說好多人都堵在路上了,我隔壁床原先也有一個孕婦,她就比我晚來半個小時,聽她老公哭的時候說,他們用皮劃艇來的,家還近,在醫院門口的時候皮劃艇動不了了,他是拖著皮劃艇拉他老婆進醫院的,就晚了那麽一會兒,他老婆就沒了,孩子沒了,人也沒了……”


    喬青青抱著袁曉雯,感受到袁曉雯在顫抖,她感同身受地紅了眼睛。


    “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邵盛飛瞪大眼睛,看向邵盛安:“妹妹在哭。”


    邵盛安握住他的手:“冷嗎?”


    他搖頭:“不冷,妹妹在哭,兩個妹妹都在哭。”


    邵盛安歎氣:“大哥,我們不要打擾他們,我帶你出去走走。”


    一個多小時後,胡岩海和他爸才迴來,一見麵雙方就是一番寒暄。


    在聽喬青青說了帶袁曉雯到家裏養身體的建議後,胡岩海立刻同意了。他隻聽見邵盛安低聲跟他說的“地暖”二字,就什麽都不思考了。


    地暖,地暖啊。


    他看妻子慘白的臉,這裏真的太冷了,他怕妻子挨不過去。不是挨不過缺醫少藥,而是挨不過這寒冬。


    “等雯雯能出院了,我就送她過去,我知道你家裏也不寬敞,我睡客廳就好,等雯雯好了我就迴來,讓雯雯在你家多住幾天。”胡岩海鄭重道謝,“道謝的話我已經說過太多次,以後……有我幫得上忙的盡管提!”


    四天後,胡岩海穿著喬青青留給他的溜冰鞋,將袁曉雯緊緊用被子包在背上,會滑冰的堂兄堂弟一路協助,就這樣將袁曉雯背到金源小區。喬青青在主臥重新放了一張一米五的床,鋪好被褥給袁曉雯夫妻住。


    胡岩海堂兄弟見都安頓好了,就提出告辭,邵盛安出麵送對方十斤袋麵粉和兩包白砂糖,不敢給多怕給家裏招來災禍。堂兄堂弟卻已經很高興了,物資船已經幾天沒有動靜,家裏的存糧已經不多。


    邵盛安送他們兄弟下樓,目送他們離去。


    上樓時遇到鄭鐵輝下樓,鄭鐵輝問了幾句,知道是家裏來了朋友,他愣了一下:“這年頭還有朋友來投靠啊,是關係挺鐵的朋友?”


    邵盛安笑了笑沒說什麽,反而問他上哪兒去。


    “我上小學那裏再看看去,你去不去啊?”


    “我就不去了,家裏還有客人呢。”


    “晚上才開地暖,開八個小時後,關掉後還能保暖三四個小時呢,五六個小時後,房間裏的溫度仍比外頭高一點。”喬青青在房間裏跟袁曉雯解釋。


    “我明白的,哪裏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發電,汽油怎麽夠燒,夜裏能暖一點就很好了。青青,你對我好,我都知道,我很幸運有你這麽一個好朋友。”袁曉雯的起色比上迴在醫院見到時還要差,說不了幾句話她的眼皮子就直打架,喬青青就不說話了,給她帶好被子,守了一會兒見她睡著了就退出房間。


    “胡岩海呢?”喬青青左右看了看,問。


    邵盛安開門進來,說遇到胡岩海下樓去了。


    “他說來的路上有見到一個地方淺層冰麵有樹枝,想去挖迴來,我沒攔得住他就躥下樓了。”


    中午時,喬青青單獨給袁曉雯做了養身粥,吃的時候袁曉雯控製不住驚奇的表情:“青青,怎麽會——”


    這個時候了,怎麽還會有雞肉?她吃得出來,這是新鮮的雞肉,口感鮮嫩。


    “家裏存的,快吃。”


    袁曉雯吃了兩碗雞絲粥,帶著負罪感躺下了。她想,這肯定是青青家的存貨,也許是以前養的雞,為了她才宰殺了……


    胡岩海是傍晚迴來了,背上扛著一大捆樹枝,臉上還帶著傷。


    “沒事!遇到幾個流氓,打了一架,我打贏了。”胡岩海隨意擦擦嘴角,蹭破血痂疼得他嘴都歪了,他卻隻伸脖子看向房間的方向,“雯雯還好嗎?”


    “好,中午起來吃午餐,然後又睡過去了。你去換身衣服,別讓她擔心。”喬青青說。


    “我先把樹枝放起來,該放哪裏?”


    胡岩海將樹枝送到露台上,見喬青青家的露台上空著的地方都鋪著樹枝,存貨非常多,他垂下眼眸將自己帶來的樹枝攤開晾幹,再下樓去換衣服。


    晚飯胡岩海不願意跟喬青青他們一起吃,說自己帶了食物過來,他很堅持,躲到了露台去。他吃完自己帶來的幹餅子,估摸著樓下吃完了,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主臥照顧袁曉雯。


    “胡岩海是個很有原則的人。”邵盛安私底下這麽跟喬青青說。


    袁曉雯來家裏修養,睡了兩夜後精神明顯好轉,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整覺了,來這裏兩夜她都睡得很好,睡眠充足精神好,身體也就跟著好轉。胡岩海看在眼裏十分欣喜,每天都不閑著,照顧老婆不假於他人之手,其他時間不是幫喬青青家裏找燒火的樹枝木頭,就是幫忙倒各種生活垃圾,處理窗戶玻璃上結的冰的等等,來這裏第五天,他一大早還迴去一趟,探望自己的父母。


    “我覺得是我拖累他了。”袁曉雯這麽對喬青青說。


    “你不要這麽想,孩子來是一件喜事,大家都歡迎它,隻是現在環境不好,日子過得苦,它不喜歡這裏,所以先跟我們告別去別處過好日子了,雯雯,你不要陷入牛角尖。”喬青青安慰她。


    袁曉雯扯了扯嘴角,眼睛仍看著外麵胡岩海遠去的身影。


    喬青青覺得袁曉雯的精神不對勁,熟悉得讓她有些恐懼。


    喬誦芝觀察了一下:“好像情緒是有些不好,不過她沒了孩子,現在身體又不舒服,情緒不好是正常的。”


    喬青青搖頭:“媽,不是單純情緒不好……”她不敢說太多嚇到她媽,但她上輩子真的看多了類似袁曉雯這種眼神——那是自我厭棄,絕望麻木,後來那些人很多都死了,自殺的。


    等胡岩海看望父母迴來後,喬青青就跟胡岩海說了這事:“可能是有些抑鬱傾向,得帶她看心理醫生,我記得你家附近就有一家三甲醫院,我一個同事就是去那裏看抑鬱症的,後來治好了。你上點心,這關乎她的命!””


    胡岩海心中一凜:“我會注意的!”


    喬青青皺眉,“要不還是我帶她去,等她養好身體我就帶她去。”


    “不用了,我會上心的,你放心。”胡岩海保證。


    大降溫第六天早上,喬青青在衛生間聽見了久違的飛機螺旋槳聲。


    其他人也聽見了,激動地出去看。


    果然是飛機來投遞物資了!


    “好像是往小學那邊去了!我們也去瞧瞧!”鄭鐵輝興奮地阻止鄰居一起出發。


    “我也去看看。”邵盛安跟家裏人說,胡岩海立刻說他也去。


    這一天早上,飛機往返不絕,喬青青數不清有多少隻飛機,但顯然金源小學那邊的物資船在這些飛機一趟趟的飛行中被補足物資,鄭鐵輝高興地宣布:“明天正常發放物資了!”


    第二天一大早,邵盛安、胡岩海跟邵父就跟鄰居一起出發去領物資了。


    胡岩海過來時帶了他和袁曉雯的身份證還有結婚證,於是也領到兩份。


    “又開始了吃壓縮餅幹的日子,唉!”


    “分到的水都結成冰了,這怎麽喝啊。”


    “物資船這一次沒有發燃料啊,我還以為會發煤氣罐!”


    “發了火柴也不錯了,勤奮點自己去挖木頭來燒……”


    “我把家裏的櫃子拆掉了……”


    再怎麽難,活著的人仍要努力活著。


    袁曉雯養好身體後就說要迴去了,喬青青留她多住幾天,她笑著搖頭。緊緊握著喬青青的手,她小聲說:“青青,你家的生活比別人好,吃的用的都是,你們要小心,不要被其他人知道,現在外麵有很多壞人的。我知道我給你家添了好多麻煩,青青,你能幫我一時,幫不了我一輩子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不能理所當然地占你的好處,這不是長久的法子。”


    “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了,跟親姐妹一樣。”喬青青是真心想要留袁曉雯,這些日子她常開導袁曉雯,親眼看著袁曉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留下來對袁曉雯是最好的選擇。


    “青青,你照顧好自己,我們以後再見,我會來看你的。”


    留不下袁曉雯,喬青青隻好送他們夫妻迴去。她準備的禮物,袁曉雯沒有全收,苦口婆心地勸她不要太大手大腳,不等喬青青解釋,袁曉雯朝她眨眼:“上迴不是才跟你說要學會藏,我帶這麽多東西迴去,我倒是想藏,可藏不住啊。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也想對你好。”


    她就隻穿上從頭到腳一身新衣,帶上一些食物以及一套小型酒精爐,就這麽迴去了。


    喬青青時常掛念她,隔半個月總會去看她一次。邵盛安知道她的性格,上輩子洪水中胡岩海冒雨前來送物資,這份情青青肯定刻在心裏了,所以他從來沒有阻止過,每次都跟她一起去。


    物資船那邊也終於穩定下來,每五天能發放一次物資。物資包括禦寒衣物和食物,偶爾還有藥物。


    花城就像一座孤島,外麵的消息傳不進來,這裏的人也無法出去,隻能守著每個物資點,如同守護生存的火苗,竭盡全力地撐下去。


    大降溫第三個月六號,原本該是除夕大團圓的好節日,這一晚,氣溫跌破零下五十攝氏度。


    傍晚五點多,天就開始黑了,喬青青家決定提前吃年夜飯。邵母在陽台點煤爐火,準備吃飯時可以拿來烤火,剛開逃生窗通風,一下子就被外麵唿嘯的風聲嚇住了。


    “外麵風好大啊,你們聽見風聲了嗎?”邵母問。


    “聽見了,雪花膏放哪裏了?拿出來擦擦,我覺得臉裂得好痛。”


    邵母就去給邵父找雪花膏,順手給邵盛飛也擦了擦。


    “太香了!”邵盛飛掙紮著跑開了。


    風真的太大了,喬青青走到陽台,耳邊都是尖銳的風聲,她的頭發都被吹得飛起來。


    “煤爐都點不起來。”邵母搓搓手繼續生火。


    喬青青就把逃生窗關上,讓邵母今天別燒煤爐了:“我們到房間裏吃晚飯。”


    “會不會太浪費電啊?”


    “沒事的,電夠用。”


    年夜飯非常豐富,有菜有肉有湯總共九個菜,有醬豬蹄,白切雞,炸圓子,茶樹菇老鴨湯,涼拌醬牛肉,炒青菜,醋溜土豆絲,最後一道芝麻湯圓,每人一碗,吃了之後新的一年甜蜜團圓。


    邵盛安還開了一瓶白酒,每個人都倒了一杯,邵盛飛也得了一小杯。


    “媽,你說幾句。”邵盛安跟喬誦芝說。


    喬誦芝有些不知所措:“我說什麽啊。”


    喬青青摸她的手背,含笑看著她。


    “親家母說幾句,說完好開宴啦。”邵母笑嗬嗬的。


    喬誦芝就舉起酒杯,鄭重又向往地說:“新的一年,祝願我們一家人都能健康平安,團圓美滿,等度過天災之後,我們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


    “好!親家母說得好!”


    “喬媽媽好!”


    大家碰杯,飲酒,白酒辛辣,入喉帶來辣意的同時也給胃部帶來暖意。喬青青隻喝了一口就停下了,以前為了工作,她從滴酒不沾變成千杯不倒,現在卻不需要那樣了,想喝就喝一口,自在逍遙。


    “吃菜吃菜,趁熱吃!”


    “這個牛肉好吃,青青你吃。”


    “飛飛吃這個,好吃呢。”


    “飛飛,快謝謝喬媽媽……”


    同一時刻,其他人家中也圍著或是豐盛或是簡單的年夜飯,感受著末世裏難得的團聚與安定,擔驚受怕的這一年終於到頭,眾人期許著明年會迎來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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