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程的路上,外出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互通有無,全都是壞消息。


    小區樓下,一眾居民也在聊天。


    “我家隔壁全家都凍死了,都是老人孩子,聽說兒子媳婦在外地迴不來,誰想到就凍死了!”


    “我家裏人全都感冒了,你們有沒有感冒藥啊?”


    “這天氣太見鬼了!怎麽會降溫得這麽厲害!我在花城住了二十年了,從來沒見過這種天氣!”


    “花城的氣溫就沒有下過零下十度!可不是見鬼了麽!”


    “我一個鄰居,是幹那個蛙人的,就愛半夜下水撈東西,誰信夜裏能撈到什麽東西,肯定是去偷東西啦,早上起來的時候就聽見隔壁吵吵鬧鬧的,說人沒有迴來,現在一家子都在外麵找呢,我看啊是報應到頭,被凍在水底下了!”


    “你說什麽!你在說什麽!你的心怎麽這麽毒這麽狠啊,我家濤濤喊了你十多年叔,你就這麽咒他!”


    邵盛安拉著喬青青離得遠一點:“打起來了。”


    “那張嘴也太刻薄了,被打活該。”陳炳剛皺眉頭,眾人繞開一點迴自家樓棟。


    “樓下怎麽打起來了?”喬誦芝問。


    “是隔壁棟的人起了些口舌,唉,現在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很輕易就鬧起火氣來。”邵盛安說,“物資船那邊也受災了,物資派送推遲,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別出去了,別遭了無妄之災。”


    “有道理有道理,家裏東西夠的,不出去也行的。”邵父趕緊說。


    “累了青青?趕緊換件衣服,我摸著你的大衣都涼透了。”邵母關心喬青青。


    “好,我這就去換。”


    她和邵盛安的衣服搭在床上,摸起來是溫的,翻開一看,原來衣服下麵有兩個燒水壺,裏麵的水已經變溫。


    “一定是我媽,我小時候冬天她就這麽幫我溫衣服。”喬青青換了鞋子襪子,外褲和外衣,重新換了一身才覺得舒服些。


    邵盛安笑了:“媽對我們真好。”也趕緊換衣服。


    “我買了幾個竹筐,一會兒拿出來。”


    “竹筐?想裝什麽東西麽?”


    喬青青笑著說:“可以扣住煤爐,點燃煤爐後可以燒水,竹筐上就可以鋪衣服,在燒水的時候順道就能把濕冷的衣服烘幹烘暖。”


    邵盛安明白了,大讚這真是一個好主意。


    喬青青將兩個燒水壺拿出去,喬誦芝過來接,摸了摸:“還沒涼,正好能喝,裏麵是薑糖水呢。”


    降溫第一天,一家人喝了第二迴薑糖水,打嗝都是那股辛辣味。


    午飯是喬誦芝和邵母做的,一人做了蛋炒飯,一人燉了排骨蓮藕湯,還蒸了一屜包子,每個人都吃得很飽。吃飽就得幹活了,喬青青拿出塑料薄膜,讓邵盛安給鄰居送去,這東西不值錢,她囤了很多,送出去做人情不心疼。


    “我這就去送。”


    左右鄰居都很驚喜,連連道謝,緊趕慢趕著封窗戶,邊邊角角都不放過,不然的話冷風無處不鑽,真的能將人凍僵了。


    喬青青在家跟家裏人一起封窗,最後隻留了衛生間的排氣窗做空氣流通用,關上衛生間門,門下的百葉就足夠通風了。


    “我看新聞裏北方人過冬就是這麽搞的,搞完屋裏頭暖和好多,就怕今晚還降溫。”


    “降溫也不怕,家裏有地暖呢。我看天上的烏雲好像散了好多,過兩天如果出太陽了,太陽能發電機就能派上用場,到時候就能省汽油發電了。”邵父出神地看天,祈禱著趕緊出太陽。喬青青沒說話,上輩子接連三年超低溫寒冷氣候,太陽連影子都沒有。


    預備的太陽能發電機,她是準備在低溫末世後的炎熱酷暑氣候裏發電來供應空調的。這三年,想要用電,離不開燃油發電機。


    “還好氣溫雖然低,但空氣幹冷幹冷的,吹得我的臉好像要裂開了。”喬誦芝感慨道,“我就怕是以前那種濕寒的天氣,能凍到人的骨頭裏去。”


    邵母應聲:“就是就是,去年冬天就挺冷的,接著半個月都是七八度,穿多少件都冷,要是現在這天氣跟去年一樣,我看要更難過了。”


    喬青青聽著她們聊天沒說話,心裏其實也在慶幸,幹冷總好過濕冷啊。


    傍晚,喬青青他們參加了樓下王爺爺的葬禮。現在情況特殊,也沒辦法火化,王家人隻好辦了個簡單的葬禮,然後就將屍體暫時埋在小區裏。


    “等以後,再送到福山去。”王奶奶恍惚著說。


    福山是當地的墓地,地勢高,肯定沒有被淹。但福山也遠,現在沒有交通工具,又冰冷徹骨,徒步根本去不了,人還可能折在路上。


    喬青青握著她的手,感受到她手掌冰涼,心下傷感。


    “王奶奶,我們要努力活下去,賊老天不讓人活,我們偏要活。”


    這句話是王奶奶上輩子跟喬青青說的,王奶奶當時摸著喬青青的臉,說她可憐,被人欺負:“到我家住,以後……總有辦法活下去的。”


    王奶奶眼睛通紅,眼淚都流幹淨,聞言扯了扯嘴角,幽幽歎氣:“活啊,活啊。”


    金源小區這一天,埋了十幾具屍體,鄭鐵輝和其他樓的誌願者組長一起安排,在原先電房的方向劃了個地方做臨時埋屍地。冰層鑿開,埋下親人,再將碎冰削鏟迴去,很快電房那一片就起了十幾個墳包。


    有居民反對,說埋在小區裏晦氣,被悲傷的死者家屬一擁而上揍了一頓,血都濺到了雪地了。


    “有種你家以後別死人!”一向眯眼笑憨樂的王家樂在這一刻爆發出驚人的狠意,要不是眾人拉得緊,他真得把人打死。


    “好了好了,別讓王爺爺擔心你,迴家!”邵盛安死死卡著他的手臂,協同其他鄰居將人拽迴來。


    王家樂甩開眾人,跪在墳包前泣不成聲:“爺爺、爺爺嗚嗚……”


    喬青青家給王家人送去了些許慰問品,特殊時期送的東西也特殊,是兩件老年人穿的大棉襖,還有一個煤炭爐。


    王家樂上來道謝,眼睛紅紅的:“我知道你們家一直照顧我家,那些東西現在都能救命,我就不虛偽婉拒了,我收下來,這份情我王家樂都記在心裏!”


    喬青青再三叮囑他燒火的時候記得通風。


    目送王家樂下樓後,喬青青將鐵門鎖上,迴頭看見鄭鐵輝的兒子站在門口陰森森地看著她。


    這個未滿二十歲的小青年,在上迴出院後就一直這樣陰鬱。


    喬青青沒有理會他,繼續進屋,關上自家防盜門。


    “趕緊關門,凍死了!”鄭太太大聲喊。


    鄭梁棟才垂眸將門關上,他走路拖拖遝遝的,鄭鐵輝剛才露台下來,看了就來氣:“年紀輕輕的怎麽死氣沉沉的!現在家裏遇到這麽大的困難,你是丁點都指望不上,你姐找柴火找得都凍感冒了,也沒見你搭把手!”


    鄭梁棟瞥了他一眼,雙眼無神地遊進房間裏,砰一下關上門。鄭鐵輝依稀聽見他在說“再怎麽掙紮都會死的,還搞什麽”。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鄭鐵輝朝鄭太太發脾氣。鄭太太皺眉:“他從上次病了之後就這樣了,你明知道他受了大罪,還跟他計較幹什麽。撿柴火嘛!明天我也去撿!”


    “你就慣著他,今晚我們全家都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去。”鄭鐵輝打了個寒顫,迴頭,“怎麽那裏漏風了!”


    鄭太太忙說:“小穎說屋裏有點悶,所以打開了一條縫。”


    鄭鐵輝氣不打一處來:“又不是沒留縫,廁所就留了排氣口,就這還悶呐?一會兒凍感冒了,我看你們怎麽辦!”氣衝衝地去將縫隙堵住了。


    房間裏,鄭梁棟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冷啊,他覺得特別冷,這種寒冷還要經曆第二次,他覺得太絕望了。


    他閉上眼睛,好像仍感受到大地震中砸落在自己頭上的大石頭,那麽重,那麽尖銳,砸中他身體的同時,好像把他的靈魂也砸碎了。


    那不像地震,像整個天都塌了,他到處逃啊,根本逃不出去,沒有地方逃啊。


    太難了,活著太難了。


    努力掙紮著最後還是會死去,為什麽還要浪費精力,不如有一天過一天!


    想起隔壁801跟上輩子截然不同的情況,鄭梁棟想,肯定是邵盛安也重生了,所以改變了一切。隔壁是那麽有幹勁,上輩子邵盛安在水災的時候就死了,肯定是沒有見識到以後的殘酷,等以後……以後邵盛安就知道,幹什麽都是徒勞的。


    801裏,喬青青進廚房給邵盛安搭把手。


    “今晚吃什麽?”她問。


    “我想弄麻辣牛肉蓋飯,再煮點雞湯。”他邊切牛肉邊答。


    “那我來弄雞湯。”


    “行啊,你做的雞湯最鮮了。”


    喬青青取了一隻雞,切塊焯水,加入適量的水後切入薑片,再加入枸杞紅棗,蓋上高壓鍋蓋。換做平時,她是用瓦罐燉的,但家裏的瓦罐都被她做好湯和粥等流食儲存進空間裏了,隻好用高壓鍋。


    “高壓鍋也好,肉軟乎,我喜歡吃軟乎的雞肉。”邵盛安捧場。


    高壓鍋燉出來的雞湯同樣鮮美,肉輕輕一夾就散了。邵母盛湯,兩個雞腿分給喬青青和邵盛安,其他肉被她盛出來給了喬誦芝和邵盛飛。


    “哪裏用這樣,隨便舀到什麽就是什麽,親家母,你可千萬別外道,我們都是一家人。”喬誦芝將這碗湯換到邵母跟前,取走邵母那一碗,“我吃這碗啊,可千萬別跟我搶了。”


    “親家母,哎呀你別這樣。”邵母想要換迴來,被喬誦芝攔著無從下手。


    “媽,吃飯,以後喝湯自己盛就好,這麽讓來讓去多見外啊。”喬青青開口。


    邵盛安也說了幾句,邵母才坐下。


    “快吃飯,這牛肉真不錯,嘶,麻辣得夠勁,吃了都流汗了。”邵父扒拉了一大口蓋飯,大力稱讚。


    喬青青用膝蓋輕輕碰了碰她媽,將剔了骨頭的雞腿肉夾到她媽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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