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佛堂的門,沒有人,葉悠揚又退了迴來,大步走向偏房,推開門,果然看到她正坐在桌前發呆,看到他進來,迅速將臉上那一抹淚痕拭去。


    他的心微微生了憐惜。憑心而論,無論他對她有沒有愛,卻終歸是有歉疚的,隻是,那種感情,也許隻是親情。在田家十幾年,她是對他最好最真的人,若不是因為她,田家的人也不會這麽信任他,他想要做的事,也不會這麽容易成功。她是他的擋箭牌,也曾給過他真實的溫暖。


    當初田家失勢,按說她即便是他葉悠揚的妻子,也一樣要株連入獄的,可是,他開口向陸子霖保了她,他原本以為陸子霖不會答應,他豈會容許斬草無法除根?但是,陸子霖發了一陣子呆,卻答應了。


    “你愛她嗎?可是愛不愛,都是錯。”剛剛登上九五之尊的他,突然對他說了那麽一句話,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傷感,讓葉悠揚有些唏噓。他知道,陸子霖的傷感,是因為什麽。他娶了自己的王妃,卻並不和睦,繼位後他封了她做皇後,卻從未在鳳儀宮留宿,後宮佳麗無數,卻沒有人為他誕下一子半女。葉悠揚知道,他心底,同樣有一雙和他一樣,這幾年一直不曾忘卻的眼眸。


    那眼眸,晶亮如天上的繁星,可以照亮塵世間所有的黑暗。


    瑩瑩見到他進來,隻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經書,不看他,也不和他說話。


    他慢慢走上前,將她手中的經書拿過來,又反過來重新塞迴她手中說:“拿反了。”


    瑩瑩的臉頰微微有些緋紅,眼淚卻忍不住又落了下來。


    她這輩子就愛過這麽一個男子,全心全意的愛著,從少女到成年,一直深深的愛著。到頭來,這個男子,卻從未真的愛過她,所有的情深意濃,都是一場戲,都是一場為了顛覆她的家族的戲。她以為他對自己的好是愛,原來不是,那隻是利用,偶爾流露的一點點真情,也隻是他不多的善心而已。


    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心不住的抽痛著。若是那個孩子還在,也許他們之間會有一點點不同吧?至少,看在孩子的麵上,他會對孩子的外公稍稍手下留情吧?可是,沒有也許,孩子就是沒了,在他們看起來還情深意濃的時候,就莫名其妙的沒了。也好,若是他還在,活在一個沒有愛和溫暖的家裏,也是一種痛苦。


    “管家說你沒有吃飯?”他輕輕開口問道,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纖弱的手,她驚慌的躲開了。


    她的抗拒,她的驚慌,都讓他的心微微震動著。當初的她,對他是多麽的信任和崇拜,他說怎麽樣,她都信任他,可是,現在,麵對麵站著,她的心也不再屬於他了。隻是,自己的心,又何曾屬於過她?


    對於她,他心底還是有歉疚的,很深很深的歉疚。一為她的好和真,二為那個永遠不會迴來的孩子。他何嚐不喜歡那個孩子?那是他的第一個骨肉啊!可是,他不能,他知道不能,他怎麽可以有一個和田家有血緣之親的骨肉?那樣,他的一切計劃,都會被牽絆到。所以……他親手在她的湯裏下了無色無味的墮胎藥。孩子沒了,他悄悄的哭了,雖然他不愛她,可是她受的苦,他都看在了眼裏。他加倍的對她好,讓她慢慢忘記了失去孩子的痛,卻又在她身體恢複之後,給了她一個更重的打擊。


    陸子霖奪位,他是最得力的助手,他助他鏟除了所有田家的勢力,又助他順利突襲皇宮,成功控製了重病的陸青雲。


    他從此風光無限,步步高升,一直到掌握皇宮護衛和軍中實權的高度。彼時,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是羅貴妃的人,現在應該叫羅太後。她不知道他何時投靠了他們,但是她知道,他再也迴不來了,人還在,心已分。


    功名有了,權力有了,家的溫暖和感情,卻失去了。也罷,本就不屬於他,他的家,從小就不曾真正的擁有過,而造成這一切的,便是田家!


    “怎麽不吃飯呢?不吃飯身體會垮掉的。”他低聲安慰道,心裏也知道,這樣的安慰是蒼白和徒勞的。


    她不語,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狠心?”她終究還是難受的問出了積壓在心底很久很久的話。


    他沉默了很久,輕輕搖搖頭說:“別問了,每個人心底都有故事。可是,若不是田家欠了我的,我又何必要趕盡殺絕?”


    瑩瑩怒視著他,又追問道:“田家的女眷都已經流放為奴,為什麽不讓我也去,我也是田家的人,看不到我,你心裏才會更好受,你的複仇計劃,才會更完美。”


    葉悠揚搖搖頭,迎向她的目光,輕輕的迴答道:“因為你是田家,最善良最無辜的人。”


    瑩瑩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說:“我是?那我告訴你,爹爹和哥哥們在外麵做了什麽事,府裏的女人們有一大半都不知內情,如果說無辜,他們都是無辜的人,可是,你的絕情,卻害得他們背井離鄉、流離失所,你若是恨田家,為什麽不連著我一起恨?你的痛苦是痛苦,他們的痛苦就不是了嗎?”


    “痛苦?”葉悠揚猛地站了起來,逼視著她,眼中開始閃現怒火,厲聲質問:“你們的痛苦是痛苦,我們所經曆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嗎?一百七十六條人命!無辜的一百七十六條人命啊!上到八十歲的老人,下到兩歲的稚童……最讓人難受的是,他們是被誣陷的,是真正無辜的,而做出這些慘絕人寰的事情的幕後推手,便是你們田家!你現在來跟我談無辜?你來跟我談痛苦?你可知道我母親這些年是在怎樣的噩夢和痛苦中度過的嗎?而田家現在隻是被抄家和流放,那些作惡的男人們,至今還關在刑部的大牢裏,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瑩瑩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說不出話來,他仿佛控製了很久很久,才忍不住爆發了:“我告訴你,田瑩瑩,不管新皇準備如何處置田家的人,他們都必須死!即便是皇上饒了他們,我也要他們死!一定要他們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贖罪!”


    瑩瑩跌坐在椅子上,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葉悠揚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胸口不停的起伏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對不起,我嚇著你了。”許久,他的怒火才慢慢平息下去,努力壓抑著自己澎湃的情緒,低聲安撫道。


    瑩瑩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一是為他說的,田家欠下的一百七十六條人命,二是為他說的,必須要田家的人死。哪一個,都無法讓她接受。


    “好好活著吧,有時候活著,比死更難。”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在佛堂的外麵,他厲聲對守著的侍衛吩咐道:“看緊了,不許任何人進出,也不能讓她出事。”


    侍衛忙答應著:“是!將軍。”


    房中傳來一聲巨響,蕭硯和芳兒對望了一眼,忙跑到門前,高聲詢問:“大哥,大嫂,你們沒事吧?”


    笑語臉色通紅,扭了一把身邊的陸子璃,陸子璃趕緊迴答:“沒事沒事,我在練功。”


    蕭硯和芳兒趕緊又迴到大門口,蕭硯歎道:“大哥功夫得練到什麽出神入化的地步,才能發出那麽大的動靜?”


    笑語揉揉劇痛的屁股,狼狽的爬起來,趕緊穿好自己的衣衫,看看同樣狼狽不堪的陸子璃,又恨又惱的踢了他一腳:“都是你!早說過這破床不禁折騰,你偏不聽,如今床都給震塌了,你說說怎麽辦吧?外麵那兩隻,看見了肯定要笑死了。丟人啊!真是丟人啊!我的老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陸子璃艱難的爬起身,套上自己的衣服,一臉無辜的說:“娘子啊,方才可是你在上麵,是你在動,為夫沒有動,是你把床給震塌了,怪不得我,迴頭他們問我,我就老老實實說。”


    笑語大驚,怒吼:“你敢?你要是敢,我……我閹了你,讓你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鬥破床的機會。”


    子璃看了看碎裂的木板床,歎道:“迴頭報了仇,我要打一張鐵床,一準兒怎麽鬥都不會塌。”


    笑語捂臉跺腳:“怎麽辦,怎麽辦啊?迴頭他們不得給笑死啊!我不要活了,我沒臉見人了我…..”


    陸子璃笑著說:“沒事,娘子,我來說。”


    笑語點點頭,擦擦沒有淚水的眼睛,極其崇拜的望著他。


    子璃拉開房門,走到院子裏,撓撓頭,厚著臉皮對芳兒和蕭硯吩咐道:“咱不是柴火不多了嗎?那個…..買柴火不是還得花錢嗎?那個……為兄方才練習鐵砂掌,將柴火都準備好了,咱就不用買柴火了,去收拾到廚房裏吧!”


    蕭硯和芳兒疑惑的順著他指引來到了房間,笑語尷尬的捂住了雙眼。


    片刻房間裏爆出一陣大笑,蕭硯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指著他們說:“大哥,你的鐵砂掌天下無敵,卻隻有大嫂能破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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