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些是真的?”雙兒的語氣不再似先前的冰冷。


    “是真是假你會親眼看到。”陳恂從地上撿起那兩半的金元寶,轉身放迴到箱中。


    雙兒搖搖頭。“你不是打算轟我走嗎?我又去哪親眼看到?就算今天我不走,明天你肯定也會想辦法哄騙她走……”


    “如果你能對我溫柔一點,我又怎麽舍得讓你……你們走。”陳恂轉迴身動情的看向雙兒,想去抓住她的手,伸出一半瞥見對方腰間的軟劍,兩隻手停在半空中。


    雙兒掃了眼陳恂伸過來的手,退後兩步冷哼一聲。“那也是你自找的,你敢說你昨晚沒有別的想法?”


    陳恂裝作整理衣服把手縮迴來,走到椅子前坐下。“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該說的也已經說完,是不是也把你的事情說給我聽聽?也許我聽完後就會改變主意不再轟你走。”


    雙兒看著不遠處的那箱金子,咬了咬嘴唇。“如果兩年前我能有百兩黃金,我的家人也就不會被滿門抄斬,我的兄弟姐妹也就不會慘死的滿清狗的刀下。其實我家本住在承德的城邊……”


    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陳恂隻覺得這詞好熟,心中默念下來,卻和雙兒說得完全不一樣。


    “……大名縣,雖算不上什麽大戶人家,但也是衣食無憂,我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一個妹妹,父親是一名書商。那日,家中來了一個人自稱是知府的師爺,說父親所賣之書是反書,如果不想獲罪就需要交一萬兩白銀。莫說我家湊不出這些銀子,就是能湊出來也不會平白無故送給他人。父親將來人轟走,全然沒放在心上,可後來他就真得被知府抓走,關入牢中,並通知我們拿銀子去贖人,給了七天的期限,父親不準母親交銀子,隻說他就是死也不能讓家裏跟著受窮,七日後,忽然一道聖旨下來,父親反書案已經定下,判滿門抄斬。母親帶著我們逃出來,可是在逃亡的路上被官兵一路追殺,母親姐姐弟弟妹妹相繼被殺,我幸得陳軍師搭救才……”雙兒說到這裏哽咽的再也講不下去。


    “可惡,又是文字獄,這個該死的鼇拜!”陳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這裏關鼇拜什麽事?是狗皇帝下旨殺我全家!”雙兒並沒有哭,調整一下情緒沉聲說道。


    陳恂搖搖頭解釋:“康熙到現在都還未親政,又如何能知道地方的事情,更加不可能大興文字獄,而據我所知,這兩年所有的文字獄都是鼇拜一手策劃,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為那些肯追隨他的地方官員送福利。地方官員敲詐得來的銀兩不必上交或隻交一小部分,絕大部分還是落入他們自己的口袋,所以這些人才會視鼇拜為財神,對他唯命是從,至於所謂的聖旨,隻不過是藍批罷了,和皇上無半點瓜葛!”


    雙兒瞪著眼睛聽完陳恂的解釋,雖然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但大概意思還是懂了。“你是說這一切都鼇拜這個狗賊做的?”


    陳恂再次走到雙兒麵前,看著她的眼睛。“是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殺了鼇拜為你的家人報仇,嗯……”


    後麵的話陳恂等著雙兒自己講出來。先前聽雙兒說如果兩年前給她金子,她肯做牛做馬,現在我為你報了仇,你也不用為我做牛做馬,隻要做我媳婦就好,嗯,蘇麻是大老婆,你是小老婆。


    先前雙兒沒有收下他送出的金子,又講出那些話時,他就已經猜到這個女子一定有個仇深似海的故事,所以才大義凜然許諾把所有黃金用在難民身上(原本隻想用一半留一半),哄著雙兒講出自己的身世,反正得罪雙兒的人肯定也不是什麽好人,如果能幫她報仇豈不是一石二鳥,既除惡又抱得美人歸。


    雙兒見陳恂支吾著後麵的話不講出來,猜到他要說什麽,卻沒想到他打的是另外的主意。“你若真能幫我一家人報了仇,我就給你做牛做馬又如何!”


    陳恂心裏對這個承諾不太滿意,但知道這事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當下點點頭。“我一定會為你報仇,不過在這之前你不準再對我喊打喊殺,更不準再拿劍威脅我。”


    雙兒狠狠的瞪了眼陳恂。“那要看你自己的表現!如果你敢欺負另一個我,第二天我照樣會加倍還給你!”


    康熙四年十二月,恢複女兒身的赫舍裏被召入宮,封為皇後。陳恂從孝莊口中得知,赫舍裏的病雖然醫好,但無法再生育,如果一定要生育,將有性命之憂。


    康熙五年三月,窮困潦倒的班布爾善被鼇拜召入府中,從巳時一直聊到亥時才由鼇拜親自送出大門。從這一天起,門可羅雀的班府忽然變得熱鬧起來,每日裏轎子排滿整條胡同,到最後甚至再想拜會班大人的官員就要像那吉慶樓三層的宴客廳一般,要提前預約才行。


    康熙五年六月,班布爾善得鼇拜保舉力薦,晉封為都察院左都禦史,不但爵位盡複,還官拜三品,可謂是春風得意。滿朝上下無人不知班大人是鼇拜的親信,就連比他品階高的官員見到他,也要主動上前打聲招唿,鼇拜的勢力由此可見一斑。


    康熙五年八月,負責換地前期勘察事宜的國史院大學士,兼管戶部的蘇納海,直隸總督朱昌祚,工部尚書王登聯因聯名上了一道奏折《圈地疏》不同意換地之事,希望皇上能親自發出停止換地的命令,從而得罪鼇拜,被鼇拜以辦事不力為借口將三人逮捕入獄。


    陳恂早已知道三人必會死於鼇拜的刀下,但還是想盡力搭救,持皇上口諭密傳刑部尚書,以案件沒有先例,無法可依的理由判處每人杖責一百。


    本以為此事就這樣過去,沒想到次月,鼇拜居然假冒皇上聖旨,把蘇納海三人的辦事不力升級為依附多爾袞的罪名,直接來個先斬後奏,待陳恂得到信兒時,三人的腦袋已經落地。從這件事陳恂看出鼇拜睚眥必報的性格,在對付鼇拜事宜上更加謹慎小心,周全考慮。


    康熙五年十月,鑲黃旗與正白旗換地事宜正式啟動,果然如陳恂所料,鼇拜借換地之機大肆圈占土地,京城至河北一帶的十幾萬百姓被迫離開家園,天下之大卻無容身之所,淪落為流民。尤其是到了十二月,北風唿嘯,大雪紛飛,天寒地凍,餓死凍死之人不計其數,路邊隨處可見屍體冰雕和餓殍,那一月,一個四肢健全的癡歲男孩,隻賣一鬥米(相當現在的十五斤左右)。


    陳恂在雙兒的監視下,在京城至河北的官道上廣開粥棚,又重金買下京城旁邊大興地界的土地,搭起避難所,無吃無穿無處申冤的流民大量湧向京城大興,以至於陳恂在索額圖處敲來的四十萬兩白銀全扔在裏麵不說,自家還搭進去數萬兩,最後孝莊得知此事,又撥出二十萬兩白銀,此事才算勉強得以解決。隻待開春將這些流民發放周邊各省,妥善安置。陳恂的名字開始在流民口中流傳,親民大臣的稱號也被挖了出來。


    康熙六年二月,換地事件讓鼇拜在朝堂中的地位如日中天,一時無兩,無人再敢與其抗衡,輔政大臣遏必隆見鼇拜勢大,決心依附,主動要求各部官員將鼇拜的名字放在自己名字前麵。


    遏必隆的歸順讓鼇拜完全掌握滿洲八旗中最強的鑲黃旗,班布爾善的加入又為鼇拜爭取到愛新覺羅部分家族的支持,捧殺的計策順利進行著。


    康熙六年三月,自從孫女被封為皇後,雖然恢複上朝卻從不發表意見,對鼇拜的強勢又視若不見的索尼忽然發威,上表讓皇上提前親政奏折。皇上將奏折交與眾大臣商議,結果先是鼇拜不同意,隨後遏必隆不同意,蘇克薩哈也不同意,朝中大臣多半附議,親政之事暫且擱置。


    康熙六年六月,索尼病重,康熙下旨五名禦醫長駐索府,每日裏消耗千年人參、何首烏、靈芝無數,此時的索尼早已陷入深度昏迷,隻靠這些珍貴的草藥吊住胸中一口氣,苦苦掙紮十三天後,於月末最後的一天還是沒有堅持住,逝世!


    康熙六年七月,絕望的蘇克薩哈上奏請求解除自己輔臣之職,願往遵化守護先皇陵寢,試圖避開鼇拜的迫害。鼇拜沒有放他走,以“背負先帝,別懷異心”等二十四項罪名逼令康熙將其處死,康熙得陳恂授意以“核議未當,不許所請”的借口頂住壓力,堅決不允,後與鼇拜在親政之事上秘密達成協議,同月,蘇克薩哈被處絞刑。


    蘇克薩哈是可憐的,他本來有機會成為一個遺臭萬年的反叛者,甚至更有機會自己當上皇帝,隻可惜陳恂的出現讓他的人生從此成為悲劇,一直到死他也隻恨鼇拜一人,卻沒有想到真正致他於死地的另有其人,他的每一步都在陳恂與康熙孝莊的算計之中,從成為鼇拜的目標到成為皇上親政的籌碼。他的後半生用八個字得以概括,人生如棋,我願為卒!這也是他死後的第三年被康熙追封時親筆賜下的碑文。


    同月,蘇克薩哈死後第八天,康熙在鼇拜不反對的情況下,提前親政,開始他六十一年的皇帝生涯,但就是在這一年,他也同樣迎來了生涯中的第一個對手,第一個權臣,鼇拜!這也加劇康熙妒才嫉能陰暗一麵的激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古一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沙海耀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沙海耀陽並收藏千古一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