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轎子周圍樂曲聲陣陣,就像是真的有人出嫁一般。


    “你聽說過這人沒有?”紅色四抬大轎還沒進安仁坊,顧留白已經飛快的給裴雲蕖描述了一下這東西。江湖上的奇人異事他娘給他講了無數,但是這頂紅色轎子他倒是沒聽過。


    裴雲蕖也莫名其妙,“沒有啊,這裝神弄鬼的,什麽路數啊。幸虧王夜狐死了,不然這轎子要是遇到王夜狐的轎子,會不會給王夜狐一頓猛揍?”


    轎子還沒到他們的麵前,那一團讓天眼玄鴉失去作用的青光倒是飛快的移近了。


    隻見是一個身穿黑色錦袍的五十餘歲的男子,手裏持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布滿銅綠的銅鏡。


    這銅鏡看上去坑坑窪窪,表麵又全是銅綠,斑駁不堪,肯定沒辦法照得清人的臉,但是這男子拿這銅鏡對著月亮,月光落在這銅鏡上,卻被這銅鏡折射成一道朦朧的青色光柱。


    光柱到了高空就自然擴散開來,變成一團團的青光。


    這五十餘歲的男子長著一張國字臉,左臉頰上長著一顆醒目的黑痣,他此時似乎生怕顧留白直接動手,身體裏的真氣早已飛速流轉,身周已經形成真氣法相。


    他的真氣法相也十分獨特,是一張很大的青色蓮葉。


    “你還往天上照個什麽啊?”顧留白此時心中有些凝重,但臉上卻反而全是嘲諷的神色,“我都收了天眼玄鴉了,你還能照見個啥?”


    顧留白一開口,這五十餘歲的男子倒是身子往後一縮,下意識的往後退去,他顯得對顧留白十分忌憚,但手中銅鏡卻依舊照著天上。


    那一大團青光將天空之中的雲氣照得好像翡翠一般好看。


    “混賬東西,他手裏頭的這件東西好像不隻是能對付你的天眼玄鴉,好像還用來遮掩氣機。”裴雲蕖覺得有點不妙。


    顧留白冷笑道:“光是遮掩氣機倒是算了,就怕是給崔老怪用來引雷用的。”


    他說話之間就一直盯著那手持著銅鏡的男子,卻發現那男子除了一臉謹慎之外,臉色並沒有明顯變化。


    難道這團青光和崔老怪的神通沒什麽關係?


    也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天空之中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嘈雜的聲音。


    安仁坊和豐樂坊之間主道邊上停著的那輛馬車裏,圓臉道人也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他麵色驟然一變,將雷擊木麵具往臉上一戴,旋即跳出車廂。


    他順著這聲音傳來的方位望去,隻見夜空之中,一團黑魆魆的濃雲飛快的朝著顧留白所在的方位飛去。


    “怎麽?”車廂裏那名中年男子沉聲問道,“是蠱蟲?”


    圓臉道人搖頭,“是淮南餘家的馬蜂群。”


    “淮南餘家的人?”中年男子微微一怔,“臨時是來不及弄過來的,清河崔氏看來原本就已經想對顧十五動手,正好湊上了博陵崔氏打先鋒。”


    “淮南餘家的黑馬蜂不是蠱蟲但比蠱蟲還難纏。”圓臉道人這個時候已經猶豫要不要馬上趕過去,他也不知道中年男子對餘家的馬蜂了解多少,當下就忍不住輕聲解釋道,“它們沒有厲害蠱蟲的那種消蝕真氣的手段,但是它們有點靈性,不會莽撞的撞上修行者的護體真氣去送死,它們就是圍著你亂飛,但凡你護體真氣有點難以為繼,它們就能乘機而入。就算是我,不直接逃的話,也隻能護體真氣密布全身,要不斷消耗真氣。而且想要殺光這些馬蜂也難,數量太驚人了,它們逃的也快,又和蒼蠅似的,一會就又飛迴來了。”


    中年男子也沒出車廂,隻是道:“你能逃,這顧十五在這安仁坊可沒法逃,逃了劍鋪子就鐵定被燒。就看他安排在這邊的那名八品大劍師到底有多厲害的手段了。”


    “像是蠱蟲啊!”


    顧留白一開始聽見那聲音也以為是蠱蟲,他麵色一變,對著裴雲蕖道,“你先撤迴劍鋪。”


    裴雲蕖一點都不逞強,她在幽州就知道墮落觀的蠱蟲都對顧留白沒什麽用處,但她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用蚊子哼哼的聲音在顧留白耳畔說道,“那你可得小心點,實在不行跑快點,你今晚上要是不受傷,我給你養一會劍意。”


    顧留白嘴都咧開了。


    還有這等好事?


    不過這種時候說這個,實在容易分神啊。


    裴雲蕖退去的路上,沿途有裴國公的人接應,而且陰十娘應該也已經躲在附近了,所以他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裴雲蕖的安全問題。


    這時候那紅色轎子也已經近了,那樂曲聲和天空中飛來的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顯得分外詭異。


    不知是湊巧還是可以湊的時間,紅色轎子出現在正對著他的巷道口的時候,天空之中那條黑雲也從天空之中席卷下來了。


    “不是蠱蟲?”


    顧留白一眼看清,這嗡嗡嗡轟鳴的,居然是一隻隻黑色的毛茸茸的馬蜂,而且從它們的身上也感覺不到有蠱蟲特有的那種氣機,反倒是有一種香甜的糖水味道。


    “淮南餘家的馬蜂?”他腦子裏搜刮了一下,倒是瞬間想到了這些馬蜂的出處。


    這淮南餘家也算是大唐的一朵奇葩。


    這餘家在大唐立國之初就是個普通的農戶,除了有些薄田種一種之外,就是還養幾窩蜂貼補家用,但祖墳可能冒了青煙,餘家除了個頑劣小童叫做餘楠,居然自個偷偷養了一窩馬蜂。


    蜂農都很清楚,這馬蜂不僅蜇人狠毒,被一兩隻蟄了,尋常人都可能扛不住而一命唿嗚,而且這馬蜂還是尋常蜜蜂的天敵,但等到餘家發現自己的幾窩蜜蜂死傷累累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家這頑劣小童居然將一窩馬蜂養成了氣候,而且自己還鼓搗出了一些禦使馬蜂的手段。


    這餘楠也真是天才,從小就像大將指揮軍隊一樣禦使馬蜂,到了他十五六歲的時候,餘家就靠著他發跡了。


    這馬蜂能夠用來蜇人啊!


    淮南道那邊的軍方請了他幾次,打了幾次勝仗,靠著積累的軍功,餘家也一躍變成了地方上的望族了。


    餘楠是已經老死了,但他的手段自然都傳了下來,變成了餘家的不傳之秘。


    “給我整這麽一出?”顧留白有些無語了。


    他和那圓臉道人一樣,也知道這些馬蜂和蠱蟲相比之下的優劣之處在哪裏。


    要用護體真氣來抗衡吧,那肯定就會暴露他真氣分外雄厚,耐久驚人的秘密。


    不用真氣抗衡吧,肯定又要暴露他百毒不侵的秘密。


    “草!”


    兩者相比,顧留白覺得還是不要暴露真氣分外雄厚的秘密,畢竟這百毒不侵還可以做做樣子盡量掩飾掩飾。


    “來吧!誰怕誰!”


    顧留白伸手就對著那一大群馬蜂招了招手。


    看著他伸手的樣子,那手持著銅鏡的修行者又退遠了一些,然而讓他和那紅色轎子裏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顧留白身上一點真氣都沒有激蕩出來。


    那一大群馬蜂瞬間就將他整個身子包裹住了。


    “噫?”


    紅色轎子裏的人都忍不住發出了驚疑的聲音。


    這聲音一響起,轎子周圍的樂曲聲就停了。


    這時候雖然顧留白渾身刺痛,已經不知被多少隻馬蜂給叮了,而且耳廓裏全部都是嘈雜的嗡鳴聲,但他隱約聽出,那聲音似乎是個女子的聲音。


    是個女修?


    “就被硬叮?硬抗?”


    手持銅鏡的修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顯然顧留白就真的是硬抗。


    密密麻麻的馬蜂很快就在他身上堆積了起來,他變成了一個黑色的人形蜂巢一般。


    “噫?”


    這時候紅色轎子裏又發出了吃驚的聲音。


    手持銅鏡的修士又嚇了一跳。


    黑色的人形蜂巢動了。


    隻見一條布滿黑色馬蜂的手臂艱難的抬起起來,似是抓了幾顆丹藥強行塞入了自己的口中。


    手持銅鏡的修士迴過神來之後都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他看到有些馬蜂都紮了顧留白的舌頭。


    他有避毒丹?


    就靠避毒丹硬抗?


    一絲真氣都不浪費?


    這手持銅鏡的修士隻覺得顧留白真的是條硬漢。


    “還成!”


    顧留白這時假模假樣的吃了幾顆丹藥,雖然嘴上和舌頭上都被紮得不輕,但他現在渾身被紮得發麻,倒是沒那麽疼了,反而有種麻酥酥的感覺,還挺爽的。


    這馬蜂的毒素對他起不到什麽效果,反倒是有種喝多了灑著胡椒粉的羊湯一樣,渾身反而有些暖乎乎的。


    這時候沒有人注意到那戴著雷擊木麵具的圓臉道士已經無聲無息的站在一處屋頂。


    這圓臉道士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


    他壓根沒有想到這種東西居然有這麽個破法,他覺得馬車車廂裏那個聰明絕頂的人都肯定想不到。


    但這的確一絲真氣都沒浪費啊。


    倒是這馬蜂群數量龐大,這一時半會在顧留白身周形成黑色的漩渦,別人還真的難以插手。


    這圓臉道士說自個隻擅長打架不擅長動腦子,但其實他腦子也不笨,他覺得這種狀況對顧留白也算是有利的,畢竟這邊時間拖得一久,延康坊那邊的八品不是有可能會趕過來?


    也就在此時,那紅色轎子裏的人卻發出了有些不耐煩的東西,“真吵,叮了半天也叮不死人。”


    她這話一出口,紅色轎子周圍樂曲聲突然奏響,隻是這次樂曲聲奏響的刹那,紅色轎子微微的震動,那樂曲聲突然就殺氣澎湃,宛如實質一般朝著顧留白席卷過去。


    黑色漩渦瞬間崩散。


    無數的馬蜂刹那間同時被震殺!


    顧留白的身周,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灑落黑色的冰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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