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宮幾位弟子相見,不免一陣悲意,最後等得何清兒哭得疲憊睡過去之後,丁正忍住詢問自己不在這幾個月到底生了什麽的念頭,立刻先去與師父稟報。


    他來到曲水宮後殿,進入無名殿堂內,卻未現師父蹤影,而後在後院中尋找了一圈,也未能見得,思考了片刻,將目光放到院落側方林木,隨後便往著曲水宮殿落側麵山林行去。


    行了摸約半個時辰,他來到一片視野開闊的空地,天上白雲悠悠,一邊能俯瞰浩瀚神州大地。


    眼前不遠處,何以安一身玄青舊色道袍,背負雙手站在一青塚前麵。


    他身軀挺得筆直,寂靜不動,顯得幾分蒼涼落寞。


    丁正從空中落下,臉龐變得鄭重認真,對著何以安背影拱手沉穩道:“師父”。


    何以安轉過身來,那副同樣不苟言笑的嚴肅臉臉龐,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有了一絲皺紋。


    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麽,丁正注意到何以安臉色不自然微變了變,不過隨後卻是再未看到什麽異常。


    何以安麵色漸漸露出一絲欣慰,招唿道:“迴來了啊。”


    “嗯。”


    丁正鄭重應了一聲,低頭稟報道:“師父,弟子無能,未能及時趕迴山來支援師門,也未能成功覆滅陰山陰煞宗!”


    何以安搖了搖頭,目光緩和看著他道:“魔道多年未動,此次又來得極是隱秘,你收不到在陰山魔窟裏收不到召迴信件也屬正常,不過你憑一人之力硬是徹底鏟除了十一個魔道宗門以及半個魔道大宗,還全身而退躲過了出關大魔追殺,已經做得非常不錯了。”


    何以安聲音聽起來頗有幾分悅色,丁正抬起頭,看到他平日嚴肅的臉慢慢變得滿臉紅光,他也由衷感到自己幾個月來與魔道生死血拚的努力沒有白費。


    隻要師父高興就是值得。


    但他眼尖之下,卻徒然現師父兩鬢竟是有了兩縷灰白絲,讓他心底的喜悅一下淡了去。


    師父心底一直沒有放下師娘。


    當一人耗盡了心血,已沒了活下去的寄托,那又會如何……曲水宮需要自己支撐下去,自己也當更抓緊時間、更加努力才是。


    “多謝師父不加責怪。”麵對何以安的讚揚欣慰,丁正臉龐也不沾沾自喜,穩重尊敬答道。


    何以安點了點頭,不是為了接下丁正的話,而是對眼前這以後曲水宮的接班弟子感到很是滿意,道:“你的貢獻足以獲得進入道虛洞府修行的資格,我已提前知會掌門了,這幾日就放輕鬆些,等得掌門出關確認之後,你便準備進入道虛洞府。”


    “多謝師父。”丁正沉道。


    “若沒甚事,你先迴去休息一會吧。”


    丁正本不想在此地過多打擾師父,但他目光轉向何以安身後青塚,還是開口道:“弟子在外邊帶迴幾個好吃的果子,那便看會師娘再走。”


    “也好。”見得丁正從未忘記他師娘,何以安嚴肅的臉色變得柔和了幾分,畢竟丁正也曾經受到他師娘多年照顧。


    丁正越過何以安,來到青塚前麵,雙膝一低跪了下來,麵色鄭重磕了一個頭,聲音沉著而莊重道:“弟子丁正拜見師娘。”


    眼前青塚墓碑之上,鐫刻幾個悲涼古字:愛妻許玉柔之墓。


    許玉柔,便是曲水宮幾位弟子的師娘,也就是何清兒娘親了罷,在何清兒很小不記事的時候便走了,永遠離開了她。


    趙不祝將身後包袱放到前麵,一層一層打開,將四個個鮮紅如玉的果子擺放在墓碑前麵,而後默默看著青塚上越來越高的青草。


    過了一會兒,他又磕了三個頭,而後望著那安靜立著的墓碑,鄭重道:“請師娘放心,弟子丁正定會照顧好各位師弟和清兒師妹,也決不辜負師父和師娘曾經教誨。”


    丁正緩緩站了起來,朝著何以安恭敬打了一聲招唿之後便向著曲水宮殿落方向返迴,未再過多打擾。


    何以安目送弟子迴去,筆直的身軀便又轉向早已逝去多年的妻子葬地,一動不動靜靜站在那,微風吹來,低低輕訴,猶如一隻溫柔的細手,將他耳際一縷灰暗的絲撫順,又撫上那略顯蒼白的臉龐,化作點點滴滴無聲的安慰……


    曲水殿落。


    丁正一去一來,已是過了個多時辰。


    迴來後他換上一件離恨天為弟子提供的藍色幹淨長衫,更增一分仙家不凡,持劍穩步行走間,麵容不苟言笑,讓同代人禁不住對他產生一分敬意。


    他來到曲水殿前院子裏,沉神認真聽著趙不祝與懷大兩人訴說關於冷幽的諸多事情,包括如何沾染怨氣噬體,包括所得古寶來龍去脈,包括古漠一手滅殺之事,包括靈氣變異以及師門懲罰、再到後來身死等一係列詳盡之事。


    “古寶蹊蹺,內斂的無盡怨氣在那一夜徹底從水底爆開來,籠罩了整個仙淵及周圍上空數裏範圍,我無法,隻能通知師父與掌門,掌門等人下去聯手以大道法作觀,可最後僅是看到水下古寶和正被啃咬的魔尊屍體……至於冷幽……隻剩下幾塊衣角……”


    趙不祝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輕道:“他死了,沾惡太多,死無葬身之地。”


    石桌邊,微微涼風吹拂著,又是一陣沉默。


    許久許久。


    丁正率先出聲道:“清兒師妹一直是這樣麽?”


    提及師妹,趙不祝禁不住沉重搖了搖頭,道:“師妹本就很依賴冷幽,冷幽的死她心底一直接受不了,一直都很痛苦,師父和我們的安慰每次也隻能管住一小會,若是這樣下去終有一天她會出事情,我現在都有點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辦了。”


    “你如今是最了解師妹的,怎麽說也要讓她好起來。”


    “嗯。”趙不祝輕輕點頭。


    “柳二呢,可是有什麽重要之事?”


    提及曲水宮排行第二的弟子柳亦輕,趙不祝將他後山修煉的情況如實說了一遍。


    聽得諸多沉重之事,丁正對柳亦輕沒有任何詫異,最後隻是靜靜道:“魔道之人總是造諸般惡事惡業,心性極是殘忍極端,正因為如此,才無緣無故殺害了師娘,也間接害得冷師弟慘死、害得師妹這般痛苦。而如今仙毒門高調出世,一直對師門虎視眈眈想要拿迴師祖繳獲的一篇仙毒九卷殘卷,萬妖宗、亂魔宗、長生道等大魔宗也正猖獗大肆吞並別宗壯大實力,如此下去,隻怕魔道會再次卷土重來,所以你們也應該勤加苦練,多一分本事也就為你們和師妹安危多得一分保障、為誅魔除惡多增一分力量。”


    有世天驕大運大緣者,一年半載或可一飛衝天,有萬分愚鈍無緣無道者,百千年難磨一劍,隻是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若非庸碌無為半途而廢故,有所付出則必有所報,丁正自不信趙不祝與懷大等人就是那資質差得萬中無一之人。


    對於大師兄丁正的一番話,趙不祝與懷大皆默默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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