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走了。”


    陸沅雙手揣在暖手筒裏,給邢尚書行了個晚輩的禮,轉身出了刑房。


    一直到走出刑部大門,苗王才賤兮兮地問道:“臭小子,那個老六當真給過你一碗薑湯?是真的話,把本命蠱舍給他好像也沒那麽肉痛了。”


    陸沅:“你猜。”


    苗王:“……”


    臭小子,你存心不讓你外公好過的是吧?


    仙兒,你看,臭小子都這麽欠了我也沒下手揍他!


    嗚嗚嗚,我真的很疼咱們倆的孫子!


    刑房內,荀七默默擦去了臉上的淚痕,恢複了從容優雅的公子做派,與先前失態痛哭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拱手,衝邢尚書恭敬行了一禮:“邢大人,荀七夜闖刑部,實屬不該,特在此向邢大人賠罪。”


    邢尚書正色道:“念你初犯,本官不予懲處,你走吧。”


    荀七感激道:“多謝邢大人。”


    待到荀七出了刑部,胡師爺疑惑地問道:“大人,真就這麽放他走了?”


    邢尚書道:“荀六把所有的罪名一力應下了,沒提到荀七半個字。”


    胡師爺歎道:“可是荀六您也放走了呀……咱白拿了這一手的認罪書……人沒了……”


    邢尚書望著漫天的風雪。


    陸沅,希望你的選擇是對的。


    荀七滿身鮮血地走出刑部。


    暗衛忙現身問道:“七公子,你受傷了?”


    荀七沒有迴答,而是問道:“你方才可有看見什麽可疑之人出入刑部?”


    “可疑之人?”暗衛仔細迴憶,“苗王算嗎?不過,他是大大方方走出刑部的,說來也怪,明明大都督是一人進去的,出來時身邊就多了個苗王。苗王真夠神出鬼沒的。”


    荀七對天罡北鬥的實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同時,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苗王的厲害。


    以及駱三為何會被陸沅“收買”。


    陸沅總是戳中人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如果換做自己,一定會用荀六的命當籌碼,做一筆背叛義父的交易。


    可陸沅沒這麽做。


    交易是有價的,人情是無價的。


    “三哥,這一局,你贏了。”


    迴到相府,荀七碰上了前來興師問罪的荀煜。


    荀煜冷冷地說道:“荀七,你大半夜上哪兒去了?我爹出了這麽大的事,至今被收押在刑部大牢,你還有心情四處溜達?你知不知道荀六也出事了?”


    荀七自嘲地說道:“荀六、荀七,在你眼中,從未將我們看作兄弟,隻是你向上攀登的墊腳石而已。”


    荀煜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荀七你瘋了?不要以為我爹不在府上了,你就能這麽和我說話!”


    荀七道:“你是義父的親兒子,義父被收押多日,我與六哥疲於奔命,敢問你這個親兒子又做了什麽?早知你如此廢物,當初就該輔佐駱三。”


    荀煜氣了個倒仰!


    荀七進了屋,當著荀煜的麵毫不客氣地關上了房門。


    荀煜碰了一鼻子灰,冷冷地說道:“荀七,你是不是和駱三狼狽為奸了?他不過是個沒娘的野種,憑他也配當我爹的兒子?他這輩子休想進荀家!”


    荀七沒有理會他。


    他很累。


    很擔心六哥。


    荀煜見荀七真敢給自己甩臉子,眼底閃過了一絲殺氣:“等我爹出了大牢,定讓他將你與駱三逐出家門。”


    翌日,邢尚書去了收押荀相國的牢房,和他說了荀六認罪的事。


    “證詞上有明顯的漏洞,本官不認為荀六能做出如此謀劃,本官已拜托苗王將荀六送往苗疆醫治,等荀六痊愈歸來,本官定會嚴加審問。在此期間,有勞相國再在刑部大牢多等幾日。”


    傍晚。


    荀七收到了一疊密函,讓他八百裏加急送往邊塞,一封是給西城大軍,其餘是給西域十大諸侯。


    荀七不動聲色地拆開信封,看完後,換掉了裏麵的信。


    京城放晴數日後,再次迎來大雪。


    冷是冷了些,可俗話說得好,瑞雪兆豐年。


    相國被收押了這麽久,有關他罪行的聲討甚囂塵上。


    民間漸漸的不再一麵倒的相信相國。


    隻是刑部遲遲不給定罪,也讓不少百姓堅信相國是被冤枉的。


    那些罪行保不齊是相國手底下的人幹的,相國至多是識人不清,有失察之責。


    金鑾殿上,百官們也紛紛為荀相國請命。


    “查了這麽久也沒確鑿證據,刑部該放人了吧?”


    霍尚書冷聲質問。


    宗政曦坐在龍椅上,如坐針氈。


    朝堂上每日都在為相國爭吵,可陸沅說了,讓他裝作聽不見。


    他其實也很想知道,相國當真犯了罪嗎?


    相國明明是三朝元老,西征七年收複了西域、降服了十大諸侯的股肱之臣啊,他怎麽可能做出背叛朝廷的事呢?


    可有了誤會陸沅的前車之鑒,他又對自己的眼光沒那麽自信了。


    戶部尚書道:“邢大人,收押少則一日,多則五日,未曾聽聞把誰關上一個月的,你們刑部不會是想徇私枉法吧?”


    邢尚書道:“不是還沒到一個月嗎?本朝律法,數罪並查,可收押一月。”


    工部尚書正色道:“隻剩三日了,若三日後刑部交不出確鑿的人證物證,我等會親自去刑部迎接相國!”


    禮部尚書摸了摸小胡子,他這棵牆頭草,到底往哪邊兒倒啊……


    下朝後。


    邢尚書叫住陸沅:“三日後若是不能拿出更多的罪證,刑部隻能放了相國,至於他讓辰龍抓走你的事,沒有辰龍出麵指證他,罪名也難以成立。”


    陸沅與孟芊芊從密道裏搜集的罪證,已經被荀六認下,要治罪,也是治荀六,治不了荀相國。


    陸沅出了皇宮。


    苗王不論刮風下雨、烈陽飛雪,一如既往地拿著一串糖葫蘆在宮門口接他下朝。


    “臉色這麽臭?又有人替荀老賊求情啦?你們朝廷的那些官員,一個個被豬油蒙了心,別生氣別生氣,我去把他眼珠子全挖了可好?”


    陸沅沒有說話,徑自坐上了馬車。


    苗王撓撓頭:“看來心情是真的不好啊,都不跟我鬥嘴了。”


    三日,一晃而過。


    明早,相國就要無罪釋放了。


    陸沅望著漫天的風雪,眼神一點點變得冰冷。


    “夫君!”


    孟芊芊滿身風雪,氣喘籲籲地進了屋,她的臉頰與鼻尖凍得通紅,額頭卻因劇烈的奔跑滲出細密的汗珠,“你看,誰迴來了?”


    她撩開披風,露出被自己抱在懷裏的獵鷹。


    獵鷹在風雪中穿行,日夜不停,精疲力竭,一頭倒在了小花園的雪地裏。


    獵鷹的身上綁著一個小包袱。


    “夫君,快打開瞧瞧!”


    陸沅解下包袱。


    孟芊芊將虛弱的獵鷹抱在懷中,裹緊披風,用體溫暖著它。


    包袱裏是相國勾結十大諸侯、以戰養戰、豢養私軍、造假軍功的罪證。


    包袱上是辰龍寫下的血書。


    “人已救出,非吾之血。”


    “得救了……二嬸的孩子得救了……”孟芊芊激動得落下淚來,當看到最後四個字,又忽然破涕為笑。


    陸沅的胸口劇烈地起伏。


    龍鳳胎救出來了,最終的罪證也到手了。


    對相國的審判終於是要來了。


    “夫君……”


    孟芊芊眨眨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還等什麽?快去呀。”


    陸沅深唿吸,平複了一下情緒,將罪證收好,奪門而出。


    想到什麽,又忽然踅步折迴。


    孟芊芊是訥訥地問道:“是忘什麽東西了嗎?”


    陸沅走到她麵前,定定地凝視著她,忽然抬手扣住她後腦勺,低頭吻了吻她。


    孟芊芊一整個呆住了。


    他的拇指撫過她軟紅的唇瓣:“等我迴來。”


    孟芊芊呆呆點頭:“嗯。”


    陸沅唿吸微喘:“外頭冷,你別出去,孩子那邊,我會安排人去接。”


    孟芊芊的腦子迷迷糊糊的,想說你怎麽知道我打算去接應他們的……


    陸沅轉身出了屋子。


    孟芊芊抱著獵鷹愣在原地。


    這個親吻……又是幾個意思……


    陸沅去了苗王的院子。


    苗王在睡大覺。


    陸沅拽了拽他:“老頭兒,老頭兒。”


    苗王睡得唿唿的。


    陸沅:“外祖母來了。”


    苗王一個激靈坐起身:“仙兒來了?仙兒在哪兒?”


    陸沅:“在巫山。”


    苗王黑了臉:“臭小子!”


    陸沅將龍鳳胎在路上的事說了:“你派人去接一下。”


    苗王沒好氣地說道:“沒人了!”


    “真沒了?”


    陸沅表示懷疑。


    苗王炸毛道:“你就算把我殺了也是沒了!”


    陸沅幽幽一歎:“還打算留你在外祖母家住幾日的呢。”


    苗王:“……住不住的沒所謂,主要是忠烈的後人,本王不忍其落入賤賊之手。”


    陸沅道:“你手裏不是沒人了?”


    苗王叉腰:“我不是人嗎?沒人了我自己上不行嗎?你等著,龍鳳胎少根汗毛,我都不配做仙兒的正夫!”


    苗王按照血書上留的線路去接應辰龍、鬱子川和龍鳳胎。


    陸沅則拿著相國的罪證去了皇宮。


    太上皇一瞬不瞬地望著陸沅:“你確定,時機到了嗎?”


    陸沅的眼底是從未有過的凜然:“商家的血脈已救出,發往邊塞的密函已被截胡,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太上皇翻開了罪證。


    勾結西域、以戰養戰、豢養私軍、造假軍功……原來西域從未被收迴,一切隻是荀修遠與十大諸侯聯手撒下的彌天大謊。


    荀修遠甚至割地給了樓蘭。


    “好一個謀臣良帥,好一個忠君為民,朕和天下萬民全被你蒙在鼓裏……荀修遠,你該死!”


    太上皇氣得頭暈目眩。


    饒是已經猜到西域一戰或有貓膩,卻也沒想到是如此大的簍子。


    他在京城當皇帝,可他的江山被人偷了!


    “福德全!”


    “奴才在。”


    “擬旨,抄了相府!問斬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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