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湘王府上燈火通明。


    無數人扛著卷宗,在大堂之上匆匆往來。


    亂中有序,忙裏有秩。


    兩排捉刀之人分列左右,麵相兇煞,眼中泛著血光。


    在更遠處,走廊上一片寂渺。


    頭戴英雄巾、身披魚鱗甲的護衛,守在書房門外。


    書房內。


    湘王朱柏挑著燈,正在翻閱往年的卷宗。


    十年內,跟荊州城有關的所有卷宗,都被湘王麾下搬到了府邸之中。


    朱柏表情認真,時不時在一旁的宣紙上記錄著。


    但他所書寫的符號彎彎扭扭,卻是任何人都看不明白。


    當下。


    荊州城之圍已初步得到緩解。


    但還遠沒有到可以長舒一口氣的時候。


    仍然有殘餘勢力在背地裏蠢蠢欲動,預備隨時給朱柏致命一擊。


    雖然朱柏的麾下,現在憑空多出來了五萬守軍。


    但這五萬人多忠誠度並不高,他們世居荊州城,跟城內的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尤其軍中官員,更是與荊州豪門氏族有極高的交集,其關係更是盤根錯節,難以擬清。


    倘若要對荊州城進行徹頭徹尾的大換血、大清洗,這五萬人是決計指望不上的。


    非但如此,還需要留神防備,以免到時候這五萬人再度被奸佞蠱惑,繼而對朱柏反戈一擊。


    前任指揮使孔代,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能出一個孔代,就保不齊還能出孟代、孫代!


    所以,朱柏必須要有足夠的軍力,以製衡、鎮壓有可能會出現的任何突發情況。


    鐵鉉想清楚了這其中的關鍵,言辭懇切地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了湘王朱柏。


    朱柏似笑非笑看著鐵鉉:“鐵鉉,倘若按你想法,接下來要如何做?”


    鐵鉉不假思索,脫口說道:“學生會分化這五萬守軍,從中遴選五千可用之兵,對這五萬人加以鉗製。”


    “倘若能得到地利,布陣得當,僅憑這五千精兵,學生便能夠堅守住,不懼他們反戈!”


    朱柏微微頷首。


    “想必,你在來見我之前,便早已經將這番話在心底背得滾瓜爛熟了吧?”


    鐵鉉不敢隱瞞:“湘王明鑒。”


    “倒是有些想法。”


    朱柏不由高看了鐵鉉兩眼。


    “用兵之事,你不必擔心,本王自有思量。”


    “但既然你提出了這個事情,那便按你所想去作吧!”


    “是,學生遵命!”


    得了朱柏的允許,鐵鉉立即去了軍營,仔細遴選,從中挑了五千身家清白的士卒,組成了巡城隊,分了三班人馬,在城牆上日夜巡視,謹防再度又意外發生。


    不得不說,鐵鉉還是有些手段的。


    分明隻是五千守軍,完全沒有過任何的磨合。


    他偏偏用了半天的時間,就將士卒們訓練得有模有樣了。


    此時,正是子夜。


    鐵鉉已經衣不解甲數日有餘,不論晝夜都在城牆上駐防,來迴巡視。


    其實一開始,士兵們對鐵鉉頗不以為意,認為如他這樣的士子,不可能堅持多會兒。


    這守城最是枯燥難耐,而且十分繁重勞累。


    即使是荊州城內最為吃苦耐勞的軍官,也做不到每日都在城牆上耗著。


    天一擦黑,他們就會吩咐好事宜,然後策馬去城內最熱鬧的幾家勾欄裏聽聽小曲、喝喝花酒。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前車之鑒,所以士兵們一開始也隻是把鐵鉉當笑話看。


    伴隨著時間越來越長,眾人也漸漸對他多了改觀。


    直到現在,不管鐵鉉下達什麽樣的命令,士兵們都願意去執行。


    令行禁止,同吃同住。


    說起來其實簡單,無非這八個字而已。


    但真正要落到實處,可就不單隻是一個“難”字那般簡單了。


    每當鐵鉉從身邊走過,士卒們的眼神之中都充滿了崇敬、尊重之色。


    此時鐵鉉正站在城樓上,朝著遠方眺望。


    夜濃如水,天空甚為晴朗,萬裏不見烏雲。


    月光灑落大地,依稀可辨認出遠山的輪廓,還有綿延的長河。


    倘若沒有戰事,那麽此刻吹著夜風,眺望遠方,當是相當愜意的。


    鐵鉉眼角的餘光忽然瞟見一星閃光,在遠處的群山之間一閃而過。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如那般的閃光,他這些日子見得可不算少。


    隻有甲胄、長矛上,才會有這般的反光。


    他略微思索片刻,便同一旁的士卒招了招手:“讓兄弟們都振作精神,營中沒輪到睡覺的,全都叫到城牆上來。”


    “是!”


    士卒果斷應了一聲,見鐵鉉神色凝重,不由心中一顫。


    他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道:“首領,可是叛軍來攻城了麽?”


    鐵鉉微微搖了搖頭:“暫時還不清楚,小心無大錯。”


    不多時,士兵們便齊齊來到了城牆上。


    箭樓上熬煮起了金汁,牆弩也都緊了弓弦,將兒臂粗細的弩箭裝了上去。


    除此之外,鐵蒺藜、檑木、火油,也都全部準備到位,隨時可以使用。


    鐵鉉強按下緊張的心,雙眼死死盯著遠處的官道。


    戰爭一觸即發!


    此時,他隻希望剛才是自己看花了眼。


    但是很快,城牆上強烈的震動,便讓他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是騎兵!”


    經驗豐富的老卒子跪在地上,將耳朵緊緊貼在地磚上,凝神靜聽。


    “重甲騎兵,數量很多……在迅速接近!還有十裏……不,八裏!他們的速度太快了!”


    鐵鉉拉下頭盔上的麵甲,大手一揮:“準備戰鬥!”


    所有人,全都迅速抵達了各自的崗位,全神戒備起來。


    而之前正在睡覺的士兵,也全都從睡夢中爬起,匆匆穿戴甲胄,準備前往第二道防線防守。


    下一刻!


    一柄鮮紅如血大旗,刺破了黑夜,從遠處的山巒中冉冉升起,在月色的光亮下,閃爍著光芒!


    旗幟上的徽記看不清楚,但在宛若風雷一般的鐵蹄聲中,鐵鉉聽到了縹緲的歌聲。


    “越千山——千山蒼莽!”


    “過大江——大江悠長!”


    “絕雲路——夜狩天狼!”


    “收白骨——魂寄故鄉!”


    那是一曲葬歌!


    鐵鉉感覺渾身一顫,他讀書多年,可從未聽到過這般蒼莽豪邁、悲烈如火的歌聲。


    這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隊伍?


    光是憑借一首葬歌,便令他渾身震顫,心中恐慌。


    不多時。


    層層疊疊的山巒散去,層層疊疊的盔甲閃現!


    那是一支什麽樣的重甲騎兵啊!


    人馬具裝,重甲覆身!


    長槍如林,塔盾如山!


    光是照麵一眼,鐵鉉便心知必敗無疑!


    那是一支無法戰勝、無可抵擋的騎兵!


    可即便如此,鐵鉉也咬緊了牙冠,從容地拔出了腰間佩劍。


    “兒郎們聽令!大丈夫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


    話音落下。


    唿——


    風聲唿嘯。


    重甲騎兵中的那杆大旗,在月色下驟然舒展!


    以潑墨般的豪氣,寫有霸氣淩然的一個大字:湘!


    鐵鉉緊咬牙關,雙眼死死盯著正不斷逼近的玄甲騎兵。


    他的身後,冷很滾滾而下。


    不光是鐵鉉,他身後、左右的士卒們,此時也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一陣恐懼。


    那支騎兵裝備之精良,生平頭次見到!


    跟這種武裝到了牙齒的重甲騎兵戰鬥,即便他們擁有守城的優勢,又能有幾分勝算呢?


    想到那多年未經修葺的城門,能否經得起對方的一次集群衝鋒。


    都得兩說!


    伴隨著大軍的不斷推進,城牆上的眾人,表情也變得極為沉重起來。


    緊張、不安甚至恐懼的情緒,開始在城頭上不斷蔓延開。


    即便是鐵鉉,此時也感覺手心不住沁著汗水。


    還好他手上的長劍,是用麻繩密密麻麻綁實了的,就是為了避免在戰鬥中脫手。


    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鐵鉉甚至都能聽到身邊戰士那宛若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唿吸也隨之變得緊促起來。


    “沉住氣,深唿吸。保持放鬆。”


    鐵鉉大聲說道。


    一邊是在鼓舞戰士們的士氣,一邊也是在給自己暗暗加油打氣。


    此時,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或許這支軍隊,就是傳說中屠殺了將近十萬韃子精兵的那支神秘騎兵。


    也隻有他們,才會擁有與大明製式騎兵如此迥然不同的著甲風格。


    但令鐵鉉倍感疑惑的是,這支軍隊不應該最近都在北方活動嗎,是什麽時候南下的?


    如此悄無聲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在此時,在荊州城外現身。


    是否預示著,接下來他們會攻城?


    如攻占元大都、元上都那樣,將城中所有人,全部坑殺?


    咕咚。


    鐵鉉狠狠咽了咽口水,他努力迴望朱柏所在的湘王府。


    不論如何,就算是為了湘王殿下,自己也要守住這道城門,不能讓他們來犯分毫!


    至少……至少要為湘王殿下的撤走,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此時。


    鐵鉉已經是有了取死之誌!


    這時候,那支鐵甲騎兵緩緩降低了奔跑的速度,來到了牆下。


    而後,整齊劃一地停了下來。


    足足上萬的軍馬,竟然無一匹嘶鳴,刨蹄。


    就這般靜靜站立著,等候著背上騎士的後續指令。


    直到這時候,鐵鉉才看清楚。


    這群重裝騎兵不單單隻是控馬之人身材魁梧,戰力強悍。


    就連他們胯下的戰馬也遠比一般軍馬要壯實許多!


    遠遠看起,就像是源於神話傳說之中的天兵天將一般,氣勢駭人!


    鐵鉉再一次被震撼住了!


    這支軍隊的軍容之整齊,簡直令人肅容!


    這絕對是一支戰無不克、攻無不勝的百戰雄師!


    正在鐵鉉出神之時,城下的騎兵當中傳來微微的震動。


    騎士們忽然如同潮水一般朝兩邊散開。


    一名裝備更加精良的鐵甲將領,策馬緩緩從陣列當中走了出來。


    他策馬站在了城外護城河邊上,微微抬頭,看向城門之上。


    鐵鉉與這名武將的目光,遙相對視。


    一股無形的威壓,在鐵鉉的心頭彌漫。


    他強壓下心頭的震顫與驚懼,低了聲音,大聲喝道。


    “城下何人,報上名來!”


    沒有任何迴應。


    此時,他的心如擂鼓,不知道對方接下來究竟要怎麽做。


    正當他準備讓弓箭手先上,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的時候,那名悍將卻是鬆開了手中的韁繩。


    他雙手緩緩舉起,扣住了頭盔後側的卡扣。


    隻聽“哢噠”一聲清脆的響聲,而後他便將厚重、猙獰的頭盔摘了下來。


    此時!


    月光的清輝灑滿整個城池,將一切事物都罩上了層朦朧的微光。


    那名悍將把頭盔摘下後,終於是顯露出了他的真正麵容。


    一頭烏黑亮澤的長發,如同瀑布般落下。


    她的麵龐剛毅而秀美,一雙明亮的眼眸好似夜空中最為閃耀的繁星。


    眉宇間,更是透露著一股堅韌不凡的氣質,有一種超脫了性別的英氣與勇武。


    在一身銅牆鐵壁般戰甲的映襯下,更顯英姿颯爽。


    總得來說,這名女將的麵容已經踏入傾國傾城之列,而一身英姿颯爽的氣質,更是為她平添了無盡的魅力。


    一時之間,即便是鐵鉉,也不由看得呆住了。


    他想象過無數的場景,唯獨偏偏沒有料想到,對方竟然會是女兒身!


    而且,還生得這般好看。


    這……


    “末將奉湘王之命,趕赴荊州城,以拱衛王權威儀。還請將軍行個方便,打開城門。”


    鐵鉉聽完,整個人都傻了!


    自己誤以為的敵人,竟然是友軍、是同僚?!


    人世間的大喜大悲,不外乎如此了!


    但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沉聲問道:“將軍可有信物?”


    “有湘王禦賜令牌為證,還請將軍驗看。”


    說完,女將便從腰間摘下一個金絲錦囊,從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枚蒼青色的令牌。


    令牌上書一個陽刻的“柏”字。


    驗證無誤,的確是湘王麾下的令牌。


    鐵鉉此時的心中充滿了震驚之色。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是,他很清楚湘王朱柏相當厲害,而自己也正是因為湘王的人格魅力,所以才寧願放棄榜眼之位,掛印辭官,隻為能鞍前馬後,為湘王效死。


    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湘王竟然還有如此威武雄壯之師!


    而最重要的一點!


    有了如此勇悍無雙的騎兵,何愁荊州城內亂啊!


    “將軍,既然驗看無誤,可否請你打開大門,末將該去湘王府繳令了。”


    “打開城門!”


    鐵鉉大聲喊道。


    守城的士兵們七手八腳轉動起機括,將護城河上的吊橋放下,又摘下城牆上厚重的門栓,終於是將大門緩緩打開了。


    於是,門外的鐵浮屠眾軍,沉默地魚貫入城。


    鐵鉉來到城門下,眼中飽含敬畏之色,目送鐵浮屠騎兵入城。


    雖然在城頭之上,就已經明白這支騎兵之威武雄壯了。


    但真正近距離接觸的時候,才更能感受到那股撲麵而來的殺伐之氣!


    霸道!


    強悍!


    勇猛!


    鐵鉉的心裏,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詞匯去形容了。


    此時,方才與他交涉的將軍,將頭盔抱在懷裏,正策馬進城。


    她目不斜視,雙眼直直看向湘王府的方向,眼神頗為複雜。


    鐵鉉目送眾人離開,心頭長舒了一口氣:荊州城,這下守得住了!


    不,不光隻是守得住那麽簡單。


    應該說是一轉攻勢,該輪到那些殘餘勢力的宵小之徒們肝膽俱裂、魂飛魄散了!


    荊州城內。


    一處並不起眼的小宅院。


    這一處三進的宅院,雖然外表看似落魄,但實則內藏玄機。


    雖然進出此處的男女都是粗布短打,但他們眼中卻滿是警惕之色,手中老繭厚重,一看便知乃是常年舞槍弄棒的武人。


    這些人分布在院落四周,各自防範著一處。


    院落最裏邊,有一處三麵環牆,開門處正對照壁的書房。


    門口有四五個提著腰刀的漢子警惕打量四周。


    屋內,聚集了好幾個衣著華貴的男女。


    此時他們湊在一塊,正小聲商議著。


    “……聽探子說了,今晚在遠安門那邊,進了一支隊伍,全是騎兵。”


    “騎兵?哪兒來的騎兵?莫不是順天府那邊派人來了?”


    人們的臉上寫滿了詫異、震驚。


    倘若當真是順天府派遣了人手過來,那他們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別自己嚇自己!順天府離我們多遠?就算出兵再神速,路上也要耽擱好幾天的腳程,不可能這麽快就到……說起來,這大半夜的城門都封了,那些騎兵是怎麽進來的?”


    “聽說是給守城的鐵鉉看了件令牌,就給放行了。你說,這會不會是朱柏的兵馬?”


    “瞎說什麽呢,不可能!他朱柏的老底子我們不是查清了麽?就一個失了勢的皇子而已,沒什麽可害怕的!剛進城就殺人,是他先把事情做絕的!”


    “你先別激動,我聽說了,那支騎兵人馬具甲,看著很是難纏。尤其,那支騎兵的裝扮,跟我們大明的製式騎兵裝扮,全然不同!”


    說話的這人,看了眾人一眼,壓低聲音道。


    “我懷疑,這支騎兵,恐怕就是傳說中的鐵浮屠。”


    鐵浮屠?!


    這三個字一說出口,頓時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能活在這兒的,沒有一個人的關係網不廣。


    他們早就聽說了,不管是攻打元上都還是元大都,都不是北伐軍的功勞,而是一支名叫鐵浮屠的神秘軍隊打下來的。


    不光打下了城,而且還把城裏的韃子,全給殺了。


    不論男女老幼,隻要是韃子,就得吃刀子。


    也正是因為鐵浮屠這種打仗作風,徹底把韃子給殺破了膽,一路往北逃竄,聽說連元庭都陷落了,那些韃子全都跑到了斡難河北麵去了!


    至於原因,當然就是鐵浮屠了!


    韃子也是人,也會害怕死。


    別看平日裏吆五喝六的,但凡把刀子架他們脖子上,一個個也都得尿褲子!


    能把骨子裏滿是悍勇的韃子殺破膽,由此可見鐵浮屠究竟是有多厲害了。


    正因如此,才更顯得鐵浮屠的彌足珍貴。


    但這一份珍貴,很顯然是跟荊州城內的殘黨們無關的。


    甚至於,是起的反作用!


    “那朱柏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引鐵浮屠進城!”


    “先別說鐵浮屠了,我擔心他們不日就將會開始屠城……列位,不若收拾細軟,趕緊跑吧!”


    “跑?往哪兒跑。朱柏那小子四下布置了人手,還蠱惑了百姓檢舉。我們但凡敢踏出這道門,立即就得被拉去菜市口斬首!”


    一念及此,眾人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


    擔憂、害怕、惶恐!


    各種負麵情緒縈繞心頭。


    ……


    另一邊。


    鐵鉉終於是脫了甲胄,換上了士子裝扮,跟解縉等浙東新秀聚在了一起。


    “鐵城守,你可算是願意把那身甲胄給除了。”


    跟鐵鉉關係親密解縉,一見麵便拿他打趣開涮。


    鐵鉉也不惱,隻嗬嗬一笑:“終於是了卻了一樁心病,能好生歇息下了。”


    “是該歇息了。”解縉笑道,“我聽浣紗女們說,你那一身鐵甲,光是刷下來的泥垢,都足有三五斤,可把她們累夠嗆。”


    饒是鐵鉉臉皮再厚,此時也有些遭不住了,趕忙說道。


    “你、你莫要亂說。甲胄,那是武人的事情,怎麽能說髒呢,不過是稍染纖塵,過一道水就好了。”


    “哪兒隻是過一道水啊,浣紗女們洗了足足七八桶,都沒洗幹淨。”


    鐵鉉漲紅了臉,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同好友爭辯了起來。


    不過他說的都是一些難懂的話,什麽“君子高潔”、什麽“戰事起,自當衣不解甲”,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笑過了之後。


    眾人閑談了起來,但話裏話外全是聊的鐵浮屠。


    鐵鉉飲了杯淡酒,歎道:“我從不知道,原來湘王麾下竟然有如此勇武強悍的勢力。原本我以為,所謂天下雄兵,也不過泛泛。直到我近距離見識過鐵浮屠之後,才明白什麽叫做天下無敵。”


    浙東派的這群新秀裏,唯有鐵鉉有從戎之誌,其餘眾人則更傾向於文官,協助湘王朱柏治理藩地。


    “其實,對我而言,最為好奇的,當屬湘王究竟是如何訓練出這支無往不利的重甲鐵騎。”


    解縉的目光其實相當長遠。


    “倘若能夠歸納總結,不斷精益求精,想要再造一支如此鐵軍,也並非全無可能。”


    當然了。


    這話題也僅僅隻能聊到這裏。


    淺嚐輒止便可,要是往深了去聊,隻怕就觸及到了湘王的機密,跟他們原本的初衷南轅北轍。


    “總之,能夠一手訓練出鐵浮屠這般勇悍無雙的重甲騎兵,湘王殿下當真深不可測!”


    鐵鉉滿心敬畏,心悅誠服說道。


    “這些還隻是湘王擺在台麵上的實力,隻是冰山一角。”


    “隱沒在水麵之下的那些……恐怕不知道還有多少恐怖力量,仍然藏在暗處呢!”


    解縉微微頷首,認可老友的這個觀點。


    但更是令解縉感慨的,其實更多是他們當初的抉擇。


    “越是了解湘王,我便越是覺得慶幸。”


    “慶幸何事?”鐵鉉好奇追問。


    “當然是慶幸我們當初,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追隨湘王啊。”解縉臉上的笑容更盛了,“盡管當初吃了不少的冷嘲熱諷……但現在看來,真正有見識、有遠見的,其實當屬我們!”


    鐵鉉一臉的理所當然:“能夠追隨湘王,本就是我此生最為明智的選擇!”


    其實,不單單隻是鐵鉉,在坐的諸位浙東派新秀,又有誰何嚐不是呢?


    ……


    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湘王麾下第一女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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