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淑梅摩挲幾下懷中的黃鼠狼,咯咯笑道:“赴湯蹈火倒是不用了,我隻想知道我家金鎖是怎麽死的?我丈夫在萬花莊究竟遭遇了什麽?希望你如實地告訴我。”


    李半仙兒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拭一下額頭上的冷汗,嘻嘻笑道:“原來夫人想問這些事呀!那您算是找對人了。我劉半仙兒經常走村串戶,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在下這就給您講講。”


    李半仙兒從地上爬了起來,怯生生地來到石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剛想要說話,卻見葛淑梅抬起手臂,在石桌上輕輕地一拂,幽光一閃,桌麵上現出幾樣酒菜。


    衝著李半仙兒淺淺地一笑道:“李先生遠道而來,一定餓了吧?這桌酒菜是特意為你準備的,咱們邊吃邊聊吧。”


    李半仙兒立刻嘻開了小嘴兒,給葛淑梅行禮道:“恭敬不如從命。”便欠身坐在一把椅子上。


    先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然後為自己斟了一盅酒,小小地呷了一口,也不知道是辣得難受還是酒香迷人,小嘴兒已咧,黃牙一呲,嘴裏還“咳”了一聲。


    抹擦一下嘴巴,這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小嘴兒連動,吧嗒吧嗒直響,黃黃的油湯順著嘴角向下直流,簡直就是惡心透頂。


    幾盅酒下肚,小臉兒喝得跟猴屁股一般,話也多了起來。


    葛淑梅一直都在逗弄她懷中的黃鼠狼,見李半仙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和李半仙兒聊了起來:


    “李先生,年前年後我黃家連遭不幸,先是我家金鎖莫名地死亡,後是公公被人家離奇地刺傷了雙眼;再後來是丈夫莫名地離家出走。我估計這件事與萬花莊的村民有關。可丈夫就是不肯告訴家裏,請你給我講講,當時莊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李半仙兒經常走村竄巷,東家子長西家子短,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況且這兩起靈異事件曾經震驚了清河兩岸,加之李半仙兒又對易經、道學略知一二,一合計就知道這兩件事與黃大仙有關,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他先講金鎖之死,後講許家溝如何突發大火,再講如何被大雪澆滅……,他的職業就是靠這張嘴騙錢,說將起來更是驚心動魄,一波三折,無形當中添加了好多細節,如同他親眼目睹一般。


    葛淑梅雖然知道丈夫定會逢兇化吉,但每到關鍵枝節,仍是忍不住擔憂驚懼,感同身受。當她問起金鎖是被何人所殺之時,稍稍猶豫,最後說出萬恩才是罪魁禍首。


    萬恩出生那天,電閃雷鳴,劈開村口的一株古樹,人們覺得有些不吉利。李半仙兒自稱會算,為了討好萬家,想得到一些賞錢,就把這孩子說成妖怪。


    當時萬家正走背運,兄弟倆就信以為真,竟然帶人闖進了妹妹的產房,不但奪走了嬰兒,還將這孩子拋到原始森林之中。


    李半仙兒本以為這孩子已成野獸的腹中之物,卻不料八年後竟然重現萬花莊。他生怕這孩子長大後對他進行報複,就想借助黃仙之手,將萬恩置於死地。


    然而許鎮山卻是不同,他們倆都是天生殘疾,可謂是同命相憐。


    況且李半仙兒的易學、命理全拜許鎮山所賜,也算是有半師之恩,因此極力地為許鎮山開脫,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萬恩的身上。


    葛淑梅雖然不相信一個還不到十歲大的孩子具有如此大的本事,但擊傷公公的眼睛卻是事實。銀牙緊咬,心裏暗暗地發誓:“我要是不殺了此人誓不為人!”


    黃家幾個兒女都在隔壁傾聽,得知萬恩是殺死弟弟的真兇,如同一窩被激怒的毒蛇,紛紛湧將出來,請求立刻下山,要將這娃娃碎屍萬段。


    葛淑梅畢竟修煉五百年的精怪,雖然殺心蕩蕩,但還是較為冷靜。


    對兒女們道:“如果殺他輕而易舉,你爹爹豈能留他到現在?這小兔崽子一定是有神仙護佑,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前段時間,你爹爹已經驚動了神明,我們決不能再添亂了。”


    大兒子黃金剛眼噴怒火,大聲嚷道:“難道我們黃仙家族要向一個十歲的孩子所屈服麽?”


    葛淑梅搖頭道:“人爭一口氣,仙爭一炷香,仇是一定要報的!不過我們要想個策略。”


    二兒子黃金鍾看了一眼李半仙兒,笑了笑道:“我倒是有個主意。”


    黃金剛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在那裏賣關子啦!”


    黃金鍾給母親、哥哥使了個眼色,三個人便來到了隔壁一間空屋裏。


    黃金鍾低聲道:“大哥本事高強,不如讓他附在這個瞎老頭子的身上,然後施加迷術對瞎老頭進行控製擺布。這樣一來,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接近萬恩,一旦機會成熟,就給他來個出其不意,一刀結果他的性命!”


    葛淑梅尋思了一下,憂慮地道:“這個主意確實不錯,不但能為金鎖報了仇,還能讓這個瞎老頭子成為咱們的替罪羊。隻是這小崽子天生不凡,我擔心會被他一眼識破。倘若把金剛封印在瞎老頭子的身體裏,那他這輩子可就完了。”


    黃金剛信誓旦旦地道:“不會出事的。我就隱伏在李半仙兒的皮膚下麵,目的就是對瞎老頭兒進行擺布。如果李半仙兒能殺死了那小崽子,我們將是大功告成。如果殺不死他,我就立馬離開他的身體。據我了解,萬、李兩大家族怨隙很深,即使殺不死萬恩,也能在兩個族群製造矛盾。衝突一起,咱們就可以渾水摸魚,從中獲益。”


    黃金鍾笑道:“父親經常罵我大哥就是個猛張飛,今天看來,果真是粗中有細啊。”


    黃金剛推了二弟一把,笑著罵道:“你給我滾犢子!我這就跟瞎老頭子商量商量去。”


    葛淑梅伸手將他攔住,一笑道:“不用跟他商量。瞎老頭兒吃了咱家好多的酒肉,邪氣已經滲入他的體內。從現在起,李半仙兒就是我們的附體,隨時隨地可以對他進行擺布。”


    三個人迴到了客廳,見李半仙兒正愜意地喝茶。


    葛淑梅笑靨如花地來到李半仙的近前,轉頭對黃金玲吩咐道:“李先生來一迴很不容易,金玲,我看李先生的衣衫已經破舊,你給他找一套上好的衣服來。”


    黃金玲爽快地應了一聲,轉身就出去了。


    工夫不大,拎著一個包裹走了進來,打開一看,衣帽鞋襪樣樣俱全,樂得李半仙兒合不攏嘴。


    葛淑梅拎起了包裹,對李半仙兒道:“黃家對你恩重如山,你千萬可別忘了黃家的恩德呀!”


    劉半仙兒連聲應道:“那是,那是。黃家的恩德劉某永世不忘。”


    葛淑梅微笑地拎起包裹,朝他身上一丟,那包裹自行打開,一蓬幽光亮起,再看李半仙從上到下,竟然煥然一新。


    李半仙兒感恩不盡,連忙跪地磕頭。


    就在李半仙兒低頭的刹那間,黃金剛已經騎在他的脖子上。一蓬幽光閃過,再看李半仙兒的後脖頸子上鼓起了一個大包,既而神智迷離,仿佛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殘陽如血,群山似海。幾隻蝙蝠在黛藍色的天空中穿梭。


    萬恩正與萬鈞正在院子裏玩打嘎兒的遊戲,忽聽母親喊道:“萬恩,你趕緊到雜貨鋪裏買二斤鹹鹽迴來,咱家一粒鹽也沒有了。”


    萬恩正要開打,聽到母親的吩咐,立刻放下手中的木板,對萬鈞道:“我去買鹹鹽,迴來後接著玩。告訴你的,我的嘎尖麵向哪邊我都記得,不許耍賴!”轉身跑進屋子裏,拿了一些零錢,朝西跑去。


    萬鈞見萬恩已經跑遠,便把嘎子稍稍地變了個方向。猛一抬頭,卻見李半仙兒走了進來。


    隻見他身穿一身綠色的錦袍,頭戴一頂嶄新的氈帽,迎門還按著一塊玉。圓圓的小臉兒喝得紅撲撲的,褪著袖子,哼哼呀呀地走進大門。


    萬鈞驚疑地道:“咦耶,瞎半仙兒今個兒穿得像新姑爺子似的,是不是又騙到大錢了?”


    李半仙兒把瞎覷覷的小眼睛一瞪,喝叱道:“去!這孩子,我可是你二爺呀。怎麽沒大沒小的呢!”


    萬鈞吐出舌頭,學了一聲公羊的叫聲,然後才說道:“誰管你叫二爺?叫你二孫子還差不多。”


    李半仙兒舉起拳頭,要打萬鈞。


    萬鈞撒腿就往門口跑,邊跑邊喊:“老姑,老姑,瞎半仙兒要打我!”


    九年前,因為孩子的緣故,萬蘭與李半仙素有怨隙,彼此從不來往,今天卻穿著一身新衣服,突然來到自家,感覺沒有好意。


    萬蘭滿腹狐疑地瞧了瞧他,但出於禮貌,勉強地一笑道:“貴客光臨,有失遠迎,請問二叔到此,可有什麽事嗎?”


    李半仙兒忽覺脊梁骨一道冰涼,此後便在黃金剛的控製之下了,眼珠子賊溜溜地亂轉,突然問道:“萬恩去了哪裏?”


    萬蘭答道:“他出去買些鹽巴,你找他有事嗎?”


    李半仙兒從衣袖裏摸出一把短刀,笑著說道:“沒事,沒事。今天我在山上撿了一把寶刀,想送給你家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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