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噴薄,霞光萬道,峽穀之中一片金黃絢爛。滿地沙粒都在閃閃發光。萬恩無心欣賞美景,順流而下,很快就跑出了這道峽穀。


    穿過大峽穀,便踏上了通往萬花莊的土路,他極想把這件喜人的事情告訴給母親,一路疾行,毫不歇息,終於迴到了家中。


    兒子一夜未歸,萬蘭極是擔心,正在跪在自家的神龕前為兒子禱告,忽聽珠簾一響,萬恩笑如春花地走了進來:“娘,兒子迴來啦!”


    萬蘭咋驚咋喜,疑在夢中,當確定一切都屬於真實的存在,心中歡喜無限,淚水從笑靨的臉頰上倏然滑落。


    陽光明媚,房中溫暖。母子倆偎依在火炕上,萬恩將便將這一路際遇一一述說。他原本口齒伶俐,說講起來更是驚心動魄,一波三折。


    當講到路遇那個美妙的女子時,萬蘭突然皺了皺眉頭,脫口說道:“難道是思雨妹子?”


    萬恩轉頭望向了母親,問道:“思雨是誰?是那位漂亮的姐姐麽?”


    母親微微一笑,低聲道:“思雨是咱家的大恩人。小小的孩子,不需你知道得那麽多。接著講講廟裏的事情。”


    萬恩吐舌一笑,便把廟裏所經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當母親得知兒子還要獨闖妖穴,心裏又是恐懼萬分。


    萬恩見母親滿臉愁雲,便講解道:“娘,你不用擔心。我突然想到:冥冥之中,兩位尊神已經為我安排一切。我們想到的,他們早就已經想到了;我們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到。既是如此,我們這般胡思亂想又有何益?隻需按著雷神的旨意努力地去做,自然便可以逢兇化吉,遇難呈祥了!”


    萬蘭點頭道:“我兒子說得很對。黃皮子就是一群盯著你不放的惡魔,一味地躲避,會使他們更加猖狂,一旦將你撲倒,恐怕連塊骨頭都不剩。隻有轉過身來,將他們全部打死,才能有生存下來的希望。”


    就這樣,母子倆在房中整整坐了一上午,雖然沒有什麽豪言壯語,但彼此肝膽相照,熱血沸騰。


    近期黃人山那邊也是同樣的平靜,黃道安經過兩個多月調養,神眼、靈鼻也恢複到了從前。


    黃成霸火燒村莊,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他害怕仙界的追殺,一直躲在黃仙洞裏,閑來無事,就在洞中演練各種功法。


    隻等風聲一過,在悄無聲息地殺進萬花莊,為兒子金鎖報仇雪恨。


    然而老天不隨人心願,黃成霸的妻子葛淑梅卻坐不住了。黃金鎖突然暴病身亡;丈夫離奇的出走,而且一走就是兩三個月,不禁讓她產生了懷疑。


    這天,葛淑梅閑著沒事,便把大兒子黃金剛、二兒子黃金鍾、小女兒黃金玲叫到身前,對三個兒女道:


    “昨天我特意看了看金鎖的屍體,不但身上有泥土,腦門上還有一個針眼兒,我懷疑是被五行針給紮死的。還有,你爹突然離開黃老巢,一定是他私自下山去尋仇,結果闖出了大禍,不然怎會一去不迴?”


    黃金鍾尋思了片刻,對母親道:“我上次前往黃人山,見爺爺兩眼充血,整天都在淌眼淚。我爹爹始終躲在洞中,就連吃飯都得靠人去送,這裏一定有問題,我估計是爹爹前期下山去報仇,結果一腳踢到石砬子上了。”


    葛淑梅點頭道:“我也這樣認為。隻是你爹怕連累家人,故此一直隱瞞到今天。咱們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到山下打探打探,看看你爹究竟捅了什麽樣的大簍子。”


    女兒黃金玲道:“爹爹一直瞞著我們,就是怕我們參與此事。如今爹爹不在,咱們更不能私自下山。


    “近些年,黃老巢與萬花莊的村民關係還算不錯,記得在莊子裏還有幾個要好朋友,不如我們做個法術,把他們請到黃老巢做客,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們一番,所有的一切不就一目了然了麽!”


    葛淑梅鼓掌道:“好主意。萬花莊有個算命先生,人稱李半仙兒。這家夥好吃懶做,專靠算命騙錢度日。


    “他經常去黃仙廟裏去降香,你爹我倆見他很虔誠,不但與他有過一麵之緣,還暗地裏幫了他不少的忙。


    “金鍾,你天生沉穩,又善於變通,請李半仙兒之事就交給你了。明天早晨就動身,悄無聲息地把李半仙兒帶進黃老巢。”


    黃金鍾行禮道:“全聽母親的吩咐。”


    李半仙兒名叫李長有,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可他卻從不下田勞作,每天都敲著竹板,遊走各個村落,專靠算命為生,因此人們都叫他李半仙兒。


    李半仙兒家境十分貧困,四十多歲還是光棍一根,直到前年五月,不知打哪裏跑來一個瘋女人,就讓李半仙兒給留了下來,成了他的妻子。


    這天早晨,李半仙兒正在院子裏閑逛,正合計去哪個村子發點小財,忽然大門前駛來一輛馬車。車上走下來一個青年男子。


    看年齡在這二十左右歲,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個子不高,長得白白淨淨。來到李半仙兒的身前,先行一禮,然後很有禮貌地問道:“請問您就是李長有李老先生嗎?”


    李半仙兒睜開瞎覷覷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來者一番,黃牙一呲,嘻嘻笑道:“正是,正是,請問您是……”


    “哦。”來者一笑道:“我是小黃莊的,我姓黃,我爹是個生意人,他近期想去關內談一筆生意,不知順利不順利。聽說您老人能掐會算,故此請您到我家給我爹算上一卦。”


    李半仙兒見買賣找上門來了,那肯放過這個掙錢的機會,黃牙一呲,嘻嘻笑道:“我們這些算命的都有個規矩,那就是出外算命可得出個大價錢。”


    這位黑衣人正是黃成霸的二兒子黃金鍾,見這家夥想借機想多掙點錢,當下由兜裏掏出一大錠銀子,問道:“這錠銀子算作卦銀夠不夠?如果算得準,還會重賞。”


    李半仙兒長這麽大也沒見過這麽大銀錠,又驚又喜,那雙瞎眼睛瞪得溜明錚亮,抹了一下嘴巴上的口水,顫巍巍地道:“夠啦,夠啦,我保證把卦算得準準的!”


    伸手剛要去接,他那個傻媳婦突然從身後竄了出來,一把奪過銀子,又蹦又跳,大聲嚷道:“我要買香餑餑!我要買香餑餑!”


    李半仙兒急忙追了上去,掏出三枚銅錢,連騙帶哄地道:“這鐵疙瘩買不了香餑餑。趕緊還給我,我給你三個大錢花。”


    傻媳婦把銀錠交到李半仙兒的手中,奪過他手中的三枚硬幣,左看右看,不住地嘻嘻傻笑。


    黃金鍾家這個家髒的有些令人惡心,連忙催促道:“李先生,咱們抓緊上路吧。”


    李半仙兒哎哎了兩聲,端著肩膀跑進屋裏,將銀子藏好後,拿起算命的道具,坐在了馬車上。


    黑衣男子迴頭看了一眼李半仙兒,見他四平八穩地坐在了車上,便喊了一聲“駕!”


    車輪滾滾,一出莊子,這才發現,這車無馬無鞍,隻有空車一輛,但動轉自如,奔跑如飛。


    李半仙兒坐在車上,隻覺得耳邊風聲唿唿,兩側樹影急速倒退,宛如在雲端飛行。


    起初他生怕被甩出車外,兩手死死地摳住兩邊的車壓箱,後來發覺這輛車跑得又快又穩,便放開了雙手。一想到還會得到更多的賞錢,得意地唱起了歌來。


    大約走有半個時辰,小車在一座土丘前停了下來。那男子兩眼盯著土丘,嘴唇翕動,叫了一聲“開”!


    幻光一閃,眼前竟然現出一個很大的院落,樓閣重重,皆由灰白色的方石砌築而成,石縫細微,如同雕刻一般,結構獨特,別具一格。


    李半仙兒大吃一驚,惶恐地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請吧,進去就知道了。”


    李半仙兒見這男子始終都很客氣,因此也不害怕,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把手一背,尾隨那男子走進一間廳房。


    剛一踏入,卻聽房門“哐嗆”一響,仿佛把劉半仙的心給關閉了半截,周身劇顫,沒來由地一陣害怕。


    剛想轉身離開,卻聽角落裏一個女子脆生生地笑道:“貴客光臨,有失遠迎,請隨便坐吧。”


    聲音沙甜膩人,劉半仙兒隻覺心口仿佛被萬千螞蟻爬過,周身幾萬個毛孔齊齊打開,又是舒服又是難過。


    李半仙兒心中一凜,循聲望去,見角落中坐著一個中年女子,懷中抱著一隻雪白雪白的黃鼠狼,坐在石桌的一旁,正笑吟吟地望著他。正是黃老巢的女主人葛淑梅。


    李半仙兒登時愣在了那裏,似乎與她相識,卻又想不起來她是誰。


    凝想之時,卻聽那女子咯咯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沒記錯的話,在南山黃仙廟裏我們有過一麵之緣。”


    李半仙兒恍然想起一年前的一幕,頓時嚇得是麵如土色,雙膝顫抖,“噗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叩頭如搗蒜,顫聲叫道:


    “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瞎老頭子,冒然闖進黃大仙的廳房,實在是……是罪該萬死!不知黃大仙奴才喚來,有何差遣?李長有別無他求,隻盼能為黃大仙兒披肝瀝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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