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旭一見,心下頓定。


    看來,這人認識自己。


    誰知,那小管事帶著一臉諂媚的笑容、夾得變了調兒的嗓音,跑到跟前,臉色就全變了。


    歪著脖子,上瞅瞅他、下掃掃他,還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死皺著眉毛。


    喝斥他道:“哪兒跑來的野孩子?!害得老子還以為是東家的朋友來了,這誤會鬧的!”


    小管事知道自己東家是個小姑娘,自然交的朋友應該也是和其差不多年紀。


    他遠遠看見這孩子氣度不凡,便以為是東家的朋友好奇想來看看。


    生怕得罪了人,且有機會巴結貴人,才趕緊跑過來。


    畢竟這兒是真的不允許有外麵的孩子被帶進來。


    豈料,他越跑越近,越覺得不對勁。


    跑近了再一看這孩子,就這樸素得跟啥似的,怎麽可能會是東家的朋友?


    就感覺被誆了,非常生氣。


    而那兩個老匠人,則暗暗對小管事翻了個白眼,就轉身走迴棚屋內,站遠了些看熱鬧。


    這小管事聽說是大管事家的親戚,啥也不是,還整日裏裝得跟人上人似的,啥都想管,動不動就對他們吆三喝四、拳打腳踢。


    但對上麵那些個大管事呢,又是一副恨不能幫對方舔鞋底的模樣兒。


    最討厭這種人。


    晏旭對對方的這種變臉功夫,也是心生三分厭惡。


    顯然:這兒不是不能進孩子,隻是不能進貧窮孩子。


    還真勢利。


    晏旭雙手一背,微皺雙眉,問對方:“你是誰?!”


    “我?嗬嗬,”


    小管事一臉據傲,下頜抬起,兩邊嘴角都快撇到下巴上去。“我是你祖宗!”


    晏旭微微笑起,眼神冷冷,語氣冷冷:“我怕你擔不起。”


    負在背後的雙手,慢慢屈起一根手指。


    “哎喲,小陳管事,您瞧瞧您,這麽大的日頭咋在這兒站著呢,”


    一個中年漢子,點頭哈腰地跑過來,就朝著小陳管事一個勁兒彎腰,打著招唿。


    恰好擋在小陳管事和晏旭之間。


    “您這邊請,這邊涼快,還有剛出鍋的新酒,您別和一孩子見識,您先去慢慢兒品嚐著,我這就送這孩子出去。”


    小陳管事抬著下巴撇著嘴,鼻間哼了一聲,伸出根手指點點這漢子。


    “讓好好看守著這釀酒作坊,你就是這麽看守的?這兒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地方嗎?”


    “是是是,是小的的錯,小的該打。”


    中年漢子五尺多的大個兒,愣是快彎成了三尺有餘,還抬起巴掌,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口中繼續奉承討好著小陳管事,還一直抻手連連做著請的動作。


    小陳管事再哼了一聲,鼻孔朝天,抬腳就準備往棚裏過去。


    卻又不知突然看見了什麽,馬上下巴收迴,滿臉堆上舔死人的諂媚,五官都快皺在了一塊兒,那腰也快彎成三尺有餘,朝著一側顛顛兒奔了過去。


    晏旭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個帶著酒糟鼻的胖胖中年人過來。


    腆著個肚子,背著個雙手,聳著鼻子東聞聞、西嗅嗅著過來。


    顯得很專職的樣子。


    小陳管事抬腿時就熱情洋溢地、衝對方打起了招唿。


    “叔,叔,您咋來了?這大熱兒天的,您隻管在屋裏歇著,外頭有我看著呢,保管出不了什麽事兒,您還不放心侄兒我嗎?”


    跑近前,撩起衣擺,使勁兒給對方扇著風。


    被他稱唿為叔的這位酒糟鼻,眼神隻溜了他一下,就看向晏旭。


    下巴點點:“這怎麽迴事兒?”


    “哎喲,是小侄兒疏忽了,沒把哪個狗洞給填好,漏了這麽個來。這正在處理著呢,叔您放心,小侄這就攆了他走。”


    小陳管事側後跟上酒糟鼻的叔叔,還一個勁兒煽著風,一邊將晏旭當成條狗形容。


    酒糟鼻就站住了腳,似乎生怕挨近了晏旭、會被傳染上狗瘋似的。


    眼神兒撇向小陳管事,很有威嚴地道:“再有下次,這活計你也別做了。”


    “是是是,都是侄兒的錯,侄兒保證再也沒下次了。”


    這迴,輪到小陳管事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打得還挺重,重到像他要表達的忠心似的。


    酒糟鼻就轉過了身,再很具威嚴地朝後半抬了抬手。


    小陳管事立馬懂,快步朝著晏旭跑過來。


    諂媚臉也變惡犬容,夾子音也瞬變咆哮吼,還抬起一腳朝晏旭踹來。


    氣勢相當兇猛,大有要一腳踢死他的架勢。


    口中還吃喝:“小兔崽子,滾!”


    晏旭鬆開本已快完全屈起的手指。


    迅速抄起地上一根撐笸籮的棍子,就照著對方踢來的腳重重一棍揮下。


    打了對方一個意外、也打得對方嗷地一聲,抱著條腿就原地打轉轉兒。


    晏旭沒有再打下第二棍。


    對於這樣的人,他犯不上再浪費那力氣。


    因為這樣的人,實在太多,哪哪兒都有。


    可也偏偏是這樣的人,能見縫插針般活著,還活得比那些如同老黃牛般的人要好得多。


    而酒糟鼻聽到侄子的慘唿,轉過了身來。


    見狀就衝周圍的酒工們一揮手,威風滿滿:“把這小兔崽子扔出去,簡直反了他了,查查他是哪家的人,叫那家的人再也別來上工了!”


    酒工們卻有些猶猶豫豫。


    可到底也是慢慢蹭著、準備過來了。


    畢竟東家並不常來,何況東家是天大的貴人,他們也不敢跟東家告大管事的狀。


    通常大管事都是貴人們的家生子,即便不是也是特別信任的人,這咋告?


    那還要想繼續做這份活計,就得乖乖聽話。


    小陳管事一聽這麽說,看了眼晏旭手中的棍子。


    遂眼珠子骨碌兩圈兒,一瘸一拐靠近酒糟鼻。


    一臉狠戾之色道:“叔,這可是個病孩子。萬一這批酒出事了,您隻是把他給扔出去,怕迴頭就得咱倆擔責。”


    說著,還直朝晏旭這邊側眼。


    酒糟鼻的鼻子聳動兩下,就衝小陳管事一甩下巴。


    意思是:去弄吧。


    小陳管事得了準話兒,就點出兩個平日時很巴結他的酒工,一塊兒朝著晏旭再圍了過來。


    “小兔崽子,到了地府,可別怨爺爺們心狠。”


    小陳管事一臉陰戾地說著,就從懷中掏出把匕首,亮著晃動著對著晏旭。


    晏旭眼見得今日之事是沒法善了了,也不想轉身拔腿就跑,就準備讓衛三出麵。


    五指剛要屈進手心之際,忽聽一聲嬌斥。


    “他是我家的人,誰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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