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秦楓見這個情景模擬,終於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便進一步代入角色,笑道:“現在假設說黃大人是災民,而我是當地的士紳地主。”


    黃鐸這時候,其實也已經隱隱有點明白。


    他臉色變得更白,甚至身體都微微顫抖,正是因為想到了這其中的大恐怖,深吸一口氣,目光可憐巴巴地望著秦楓,嚐試進入角色,顫聲道:“秦、秦老爺……大旱三年,家裏揭不開鍋,求您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能否借一點糧食,給我家……”


    “不借。”秦楓果斷迴答。


    呃!


    你這樣,沒法玩啊……


    黃鐸臉色一黑,但旋即想到,恐怕實際發生的情況下,這樣硬邦邦的拒絕,已經算是和善的人家了。


    遇到那種真的橫行鄉裏的地主劣紳,還會跟你見麵?門房就直接把你亂棍打了出去!


    “嗯……黃老哥,你也莫要怪我不講情麵。”秦楓換了一副嘴臉,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也說了,大旱三年,咱們淳化縣的莊稼顆粒無收,賑災的糧食也不見蹤影!現在,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那、那怎麽辦……”黃鐸翕動著嘴唇,喃喃念叨,仿佛這次真的是入戲了。


    “這樣,我給你指一條明路。”秦楓循循善誘地說道:“咱們世代鄉親,已經好多年了,從我爹那一輩,跟你們黃家就有交情,對不對,現在遇到難處,於情於理,我也不能不伸把手。”


    “這樣吧,我也豁出去了!你要多少糧食,三升夠不夠?不行我給你拿五升!家裏孩子還小呢吧?咱們不能讓孩子餓著啊……”


    這!


    黃鐸雖然已經猜到了這裏麵的貓膩,但秦楓的演技活靈活現,讓他也無法從戲裏走出來,感激涕零道:“多、多謝秦老爺!不用三升、不用三升,隻要有一升米,就夠夠的了……”


    “不說了,就三升!”秦楓一揮手,很大氣地說道:“咱們兩家,那是多少年的交情,這次你有了難處,我秦某人就算是砸鍋賣鐵,也不能讓孩子們餓肚。這糧食你不用操心,我迴頭去典當了家裏的幾樣東西,就算米價貴得嚇人,總也有辦法買到一些……”


    “這、這如何使得……”黃鐸戰戰兢兢地說道。


    “不過,說好是借,到了豐年,可得還我。”秦楓笑容微微邪惡。


    “那是當然的!”黃鐸賭咒發誓。


    “黃老哥,可別怪兄弟較真,正所謂秦兄弟還要明算賬,別到時候你還不出來,到時候餓死的就是我秦家人了!這三升米我拿給你,但是你家裏那十畝水田的田契,不如就放在我這裏吧,待你還了米,我再把田契還你……”


    至此,整個過程,已經演繹完成。


    唿!


    黃鐸喘著粗氣,臉色難看,癱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三升米……隻是三升米,竟然就敢換十畝的水田?!”


    這個賬,誰都會算。


    若是豐年,甚至都不用豐年,隻需要一般的年景,一畝水田按四石的產量,十畝就是四十石,脫殼成為精米的話,怎麽也有二十多石。


    二十石米,那是兩百鬥!兩千升啊!


    可是現在,秦楓扮演的這個秦老爺,貌似親厚,暗藏歹毒,竟然用區區三升的大米,就要換掉對方十畝的水田!


    喪心病狂!


    這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黃大人。”秦楓輕輕一歎,換迴了稱唿,正色道:“實際上,若真的遇到了無法解決的災年,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別說是三升,就算隻有半升米,那也相當於是一家老小的性命!”


    “命都沒了,還要田畝做什麽?”


    “再說了,人家有言在先,隻要有借有還,這田畝就還是你的。”


    “可是既然田契都交上去了,難道真的還想要迴去麽?”


    “就算第二年立刻趕上豐年,但沒有了田畝的人家,拿什麽來還?難道跟其他鄰居親朋借?那個年景,誰家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所以到頭來,唯一的選擇,隻能是租地主家的田地來種,然後種的明明還是自己家的田,卻反而要向地主交租。”


    “地主的這個租價,會給你控製得恰到好處!讓你萬萬不可能還上那筆欠債。”


    “這樣一來二去,田畝也就永遠歸了地主。”


    “而按照朝廷的法製,士紳擁有的田畝,是不需要繳納田稅的,咱們戶部能夠收取的賦稅,就又少了一筆。”


    “一家一戶,無非幾十畝地,幾百畝地,倒還無關緊要,要是十戶地主呢?一百戶呢?一千戶一萬戶呢?”


    一番話,說得黃鐸冷汗涔涔。


    原來如此!


    原來現在讓自己已經心驚膽戰的賦稅減少,還算是相當緩慢的!


    畢竟連年風調雨順,全國上下都算是豐年,那麽老百姓若非遇到特殊情況,是不會放棄自家的田地,哪怕地主士紳巧言令色,要吞並百姓的田地,也是不容易做到的。


    但一旦遇到災年……


    這樣的吞並,就會變得無比簡單!


    土地,是老百姓的命!


    但糧食……更是救命的東西。


    民以食為天,到了窮途末路,快要餓死的時候,還管什麽田畝呢?


    “秦大人。”黃鐸顫聲道:“這、這應該怎麽辦?”


    問題既然找到了,而且遲早就要麵對!


    黃鐸總不至於天真到認為,這老天爺會一直這樣風調雨順下去。


    在漫長的時間跨度裏,災年是一定會出現的啊!


    那豈不是說,剛才秦楓描繪的這個無比恐怖的過程,也一定會在大明天下,無數個地方,真實發生,甚至演繹得更加慘烈?


    “不好辦。”秦楓搖搖頭。


    這個問題,就連號稱大清唯一一個明君的雍正都很難解決,牽涉到無數錯綜複雜的關竅,從朝堂到民間,其實他麵對的是從上到下一齊發力的沉重壓力。


    士紳一體納糧……


    說出來,隻是六個字。


    但執行起來,真可謂是困難重重!


    “大人。”賀三鬥的聲音響起,稟報道:“工部尚書單安仁單大人,在門外求見。”


    嗯?


    秦楓和黃鐸對視一眼,都有些驚異。


    今天這是怎麽了,這裏又成了小金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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