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二十來個兵丁挾持了薑師從東閘門進入徐州城,這閘門是有規定的,不渡兵甲,不沾禍事,隻作生意。”王令說著,又補充道,“除非那些兵丁本就是彭幫和汴泗幫之人。”


    阿爾希德撿起長案的冊子,隨手翻閱幾下,心思卻不在上麵,皺眉琢磨道:


    “睢城鎮,那是進入徐州門戶的鄉鎮,如此說來,兀那女子中途便遭了伏擊,可其間緣由為何,她與徐州並無瓜葛才對……不,若有人得知她的根腳,如此遭遇卻是說得通,但此事更為荒謬。”說著搖搖頭,否定了自個的猜測。


    朱興盛沉默片晌,言道:“即是挾持,未傷她性命,總歸是要謀取一些東西,在那之前,性命暫時是無虞的,王令,你著重留意城外元兵的動向,若有可能,將視線緊盯脫脫。”


    頓了頓,又朝阿爾希德招手道:“方才進來前,便有人盯上我倆,他們目的不清,你與我姑且出去另尋居處,莫要牽連徐州據點。”


    阿爾希德想起不久前到得徐州情報司時,巷口棚欄處不少隱晦投落的目光,頷首應道:“之後本要提起此事,緣來朱小哥亦是有所察覺,要我看,不如將他們誘至此處……”邊說著,邊冷下眼神並掌抹過脖子。


    朱興盛看他一眼,搖頭道:“當下勿要徒惹事端,且出去走走,瞧瞧他們到底隻是習慣性地目光,還是當真想要從我們身上得到些什麽。”迴頭複與王令囑咐一聲後,倆人離開了情報司。


    巷口棚欄,本是說書、雜技的遊藝場所,如今不見說書人,隻有三三兩兩的閑漢紮堆聚集。時值傍晚,初冬乍寒,他們倒也不懼寒意,戴了氈笠,隻披一件長袍,隨風搖晃的衣擺勾勒出掩於其下的佩刀輪廓。


    朱興盛與阿爾希德甫一出門,便察覺巷口那邊有三個閑漢齊刷刷地迴頭,如同盯住獵物似的目光立時咬上來。倆人皺了皺眉,不作理會,徑直出了長巷,往不遠處一間門頭掛著“胖來府”匾額的客棧走去。


    “倆位,投店還是打火?”櫃台後的藍衫男子眸光輕抬,瞥向朱興盛與阿爾希德,在後者身上稍作停留,隨後收迴視線,懶洋洋地問去一聲,複又低垂了麵龐,照著賬簿,猶自撥動盤珠。


    “投店。”阿爾希德說著,在櫃台上排開幾枚銀粒,“暫計半月。”


    那邊藍衫男子掃了眼賬簿旁的銀粒,跟著頓住撥動盤珠的手指,抬眸落在阿爾希德身上,如此看了片晌,問道:“城外來的?”


    “想來是城外的。”複又肯定似的笑了笑,隨手推開那幾枚銀粒,食指在櫃台連點數下,語氣不溫不火,“如今投店一宿,十兩黃金。”


    “十兩黃金?”阿爾希德眼睛立時睜圓,目光迴轉一圈,瞧著稍有些陳舊的店麵,嗤道,“大都的客棧也無這般要價的,怎的,藉著戰時撈此肥水,不怕戰後遭人萬剮?”


    那藍衫男子倒也不忿,麵孔掛著笑,淡然言道:“倘若旁人投店,自然一切照舊,但你不同,你是色目人,合該十兩黃金。”


    “色目人又如何?”阿爾希德正要上前理論,忽然想起入城時那個艄公亦是如此,對他色目人的身份相當敏感。


    “看來你尚未得知?”藍衫男子“嘖”了一聲,目光朝著客棧外麵示意。朱興盛與阿爾希德迴頭看去,但見門口儼然攏著六個閑漢,麵色陰鷙,虎視眈眈地將他們瞧。


    “住不住?”藍衫男子複又問道,化指為掌拍著櫃台,麵色漸漸不耐煩,“若是舍不得些許身外物,倆位請自便,莫要惹得那幾個聞味而來的禿鷲擋了‘胖來府’的生意。”


    “住。”朱興盛上前擲下一塊金元寶,“五十兩。”


    藍衫男子看他一眼,手指在元寶摩挲著言道:“這位少年郎是個講究人,除了投店,可是想問他們緣何盯上色目人?”


    朱興盛頷首不語。


    藍衫男子笑道:“倒不是什麽隱秘的事情,出門打聽打聽也能知曉個一二,那城外的脫脫下令,凡徐州境內蒙人、色目人因故被貶謫的,全部召迴,往大都避禍,可如此令行之下,又能有幾人安然出城,總歸免不了要遭人惦記。


    那些蒙人、色目人掏個七百八兩的許是能從城內禿鷲手下脫身,至於是否能一路到得東閘門,卻是兩可之間了,而我這‘胖來府’卻隻需要十兩,便可護他周全。”說著,看了眼阿爾希德,搖著頭收走金元寶,往賬簿添上一道,隨後擲下毛筆,嗬嗬笑了笑,“你不虧的。”


    阿爾希德聞言,皺眉道:“可我又不是遭了貶謫的色目人,我不過一個胡商而已,他們卻是尋錯對象了。”


    “在這徐州,隻有尋錯的漢人、南人,從來沒有尋錯的蒙人、色目人,他們哪個不是家財萬貫。何況你這色目人且不說言談之間提到大都,隻看形貌,這一身白袍用得當是上等綢布,腰間綠玉更是岫玉,通體湖水,乃是珍品。如此眼生的肥羊,豈有不宰的道理。”藍衫男子不以為然地笑笑。


    阿爾希德一怔,低頭瞅著腰間綠玉,隨後怏怏然地拽下來收入衽間。


    藍衫男子轉而盯著朱興盛,複又道:“少年郎這般爽快,我便再行送上一則消息,如果倆位是來徐州尋人的,那麽銀兩開路也找不到的人莫要去找了,最終隻會平白丟了性命,如若倆位是要做那古玩石經的營生……嗬嗬,‘胖來府’亦有牙郎從中襄助,我隻取三成即可。”


    “多謝相告。”朱興盛拱手不再多言,接過門鑰,與阿爾希德往二樓兩間鄰近的頭房走去。


    “這頭房與陋室有何區別,那店家如此靦顏收下五十兩,當真奸商。”阿爾希德看著布置簡潔倒意外幹淨的房間,一邊不滿地說著話,一邊走到臨街的窗格前,推開一道縫隙,向著不遠處徐州情報司的長巷巡睃,過得片晌,目光陡然淩厲,“朱小哥,王令出門了。”


    “你覺得他有問題?”朱興盛坐在床榻上,閉目想著什麽。


    阿爾希德望著長巷的那道人影漸漸消失,隨後合什窗格,轉過身坐在圓案前,沉聲道:“怎會沒有問題,色目人在徐州的處境他豈會不知,知而不言他想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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