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琪漫無目的地飛奔在大雨滂沱的街上。


    那密得已經看不見間斷的冰冷雨滴,卻還是怎麽也不能讓此刻的他冷靜下來。


    他隻覺得無比的沮喪,因為他連僅有的偽裝也被扒了下去;無比的失落,因為他好像已經不知道怎樣才是真正的他了;無比的痛苦,因為他真的好想為他死去的同伴、情人;無比的無助,因為現在留在我身邊的朋友、未婚妻都不理解他,都在逼他走不願迴去的那條路……


    終於,他再也跑不動了,跪倒在路中間,失聲痛哭。


    不時兩匹快馬從他旁邊疾奔過去,馬上的人憤怒地痛罵一聲“瘋子,找死啊!”。


    在這大雨彌漫的黑夜,他隨時都可能死在疾走的馬蹄下。


    但他不在乎,隻知道哭,哭得已經忘了心裏對也有“活下去折磨自己”的承諾。


    不知哭了多久,身心都完全疲倦的洪琪,抬起已經紅腫的雙眼,入眼的除了雨,就是對麵街道上一道閃爍的焰燈。


    隻是下意識地想找個能停泊的地方,他向那地方慢慢地蹣跚而去。


    這是一個酒館,名叫“英雄塚”。


    當洪琪盯著那三個字時,大笑了起來,他已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在越來越多的幫派,卷入他發起的這次大戰之時,作為主角的洪琪,卻倒在了“英雄塚”。


    從十一月十三日這天開始,英雄塚的老板多了一個客人,人世間也多了一個酒鬼。


    “格老子的,搞什麽,刑天門怎麽一下子……古氏街情況如何?”


    拾柴幫暫時主事的羅攀,焦頭爛額地癱在座椅上,無力地呻吟著。


    江字世家總舵專門議事的茶室裏,此刻匯聚了來自江字世家、拾柴幫、引劍門、鷹盟四大抗刑天門聯盟組織的行事總管,一個個麵色嚴竣,目帶厲色。


    “從今兒上午開始,到黃昏(小商鋪打烊的時候),刑天門聯盟不停息地對古氏街發起了四十五次總攻,所幸那裏是阡梓城的交通要道,又是可直接危脅到黃良大本營的河圖街,咱們四家都派了精銳守在那裏。”


    “在突然受襲的狀況下,守到了支援人馬的到來。”


    “但是,傷亡極其慘重。”


    “江字世家的第二軍團,必須迴無雙城修整,而鷹盟的第四軍團,也受到了重創,死傷了一大半。”


    “依現在的情況來看,古氏街必須增派更多的人,可是……”


    負責迴答戰況問題的江家代表,鄭重地迴答羅攀的問題。


    “可是怎麽增派人手呢?直接從阡梓城的吉吉街調嗎?若是魏狐狸突然圍攻吉吉街,並拿下了,咱們在古氏街的那些弟子,怎麽辦?不就被堵死在阡梓城,陷入死路了麽?”


    “若從本城調,說句實話,沒有多少弟子願意去人生地不熟,隨時都可能被那裏的打手捅黑刀的地方。”


    “今兒大戰完了,我這裏的增兵命令發布下去後,到現在,兩個時辰了,隻有七十七個弟子報了名。”


    “唉……我可不願強迫那些外圍弟子做這樣的事。”


    江半仙接著話題說道,“你們說呢?”


    被問及的鷹盟、引劍門的代表都神色一黯。


    引劍門的代表,孔彰的二兒子孔津直接說道:“江家老伯說的很對,我們的情況也差不多。縱然用命令的方式讓他們執行,真的殺起來,也是毫無士氣可言。”


    鷹盟的代表,是專門負責收集情報的聽風堂頭目,斯斯文文的洪三,他幹咳一聲道:“不錯。可是,古氏街萬萬不能放啊,特別是我們楚周城對阡梓城還沒占據什麽重要街道的時候。”


    “這個古氏街的問題倒不難解決……”


    在這種局勢之下,能說這些話,敢說這些話的,就隻有拾柴幫的人了。


    因為隻有拾柴幫,才沒有其它三大幫派的那種顧慮。


    說話的是常耕傑,因為反正是在無雙城開會,拾柴幫四位大佬都來參加會議了。


    “今兒停戰以後,我們也收到了自己這方的傷亡報告,確實慘重,所以必須換派人手。”


    “當這個命令發下去,問哪些弟子願意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報名了。”


    “這所有人當然也包括了我們的外圍弟子,丐幫那幾千人。”


    “因為沒想到你們這麽為難,我們隻挑了三百個人,嗬嗬,很多沒被挑上的弟子,當時還挺不滿意,這下倒好,要多挑幾百個了。”


    聽見常耕傑的話,三方代表都同時驚喜地“哦”了一聲。


    江半仙更是笑不攏嘴,說道:“這就是你們拾柴幫的魅力,所有外圍弟子都期待著能立功殺敵,功勞能被記入英雄薄,爭奪入圍拾柴幫內部的第一替補這個位置。畢竟,那裏對拾柴幫的所有崇拜者來說,是一個實現夢的地方。”


    “現在雖把古氏街的責任交給了拾柴幫,暫時解決了燃眉之急,可是,光守是沒有用的。就像阿攀說的那樣,刑天門不知怎麽了,突然發力,開始反攻了。咱們必須要把他們的這種勢頭壓下去。”洪三說道。


    “陳老三那裏有什麽提議麽?”江半仙問道。


    洪三笑道:“三公也沒什麽好法子了,就是覺得從明兒開始,不僅無雙城、楚周城,也希望引劍門能從兮岢城,也開始對阡梓城展開攻擊。同時,暗殺行動一晚都不能停。反正就是攻擊要更猛,不能讓刑天門他們有冒升的機會。”


    孔津聽了這番話,皺了皺眉頭道:“現在這個時候,還不是我們正式向刑天門展開攻堅戰的時候。畢竟不怎麽說得過去,現在兮岢城很多組織,包括我們的盟友,都有點不滿了,個個都問我們怎會莫名其妙卷入這場大戰,給江字世家、拾柴幫提供支援幹嗎?都慫恿我們隔山觀虎鬥呢。”


    洪三神色明顯一滯,也知孔津說的是實話,歎了一口氣道:“三公在我來之前還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孔津還以為是三公讓洪三給引劍門帶話,出怎麽開始攻堅的主意呢,馬上問道。


    “七幫主他到底怎麽了?若是有他在,魏狐狸不可能這麽快就開始反擊了……”


    洪三一語道出,茶室馬上陷入了死靜。


    “沒怎麽,正開心地喝酒呢。”隔了片刻,羅攀聳聳肩,苦笑著說道。


    “真的是借酒澆愁。”


    洪三吃的就是情報飯,雖說沒有江家軍機閣麽厲害,也曉得今兒一整天,因為顏盈的死因,已經更受外界關注的七幫主,一步也沒離開那個叫“英雄塚”的酒館,喝下肚的酒,可以用斤來計算。


    那就是醉了就吐,吐了就睡,醒了再醉。


    其中有個小插曲,英雄塚的老板本來不介意有這麽一個“常客”,但是以這種方式來醉酒,就實在讓他忍受不了。


    因為這個客人嘔吐後,殘留在身上的髒物越來越多,搞得他坐的那個角落,臭味越來越濃,為了酒館的形象和客人,他不得不帶了幾個人,準備走在那個客人麵前,讓客人迴去酒醒了,梳洗一番後再來醉,實在勸不了,就扔出去算了。


    可是沒等他走到那個角落,四個彪形大漢就攔住了他,而且分散坐在那個角落的四張桌子上的十幾個客人,全部都用警惕的眼光打量著他。


    老板這才知,那邊的客人不簡單,急忙亮出自己的身份,才避免自己反被扔出去的下場。


    “年輕人嘛,沒經曆過什麽人生,發生了那樣的事,有點鬧情緒是必然的。”


    這也不是江半仙為了不讓聯盟士氣過於低落才這麽說,而是確實是這樣想的。


    孔津讚同道:“能幹出那麽多大事的七幫主,自然不會就這麽被擊倒。別說是他了,就是其他人,也會振作精神向刑天門報複的。”


    羅攀、段少平、常耕傑和蘇巴這四個了解洪琪現況的人,隻有無言以對。


    “說到報複,無顏幫做的非常不錯。”


    “杜……現在暫接顏幫主那個位置的人,在今兒古氏街被刑天門狂攻的時候,他從躍十街殺入海宴街。”


    “雖說沒拿下那個地方,卻把崔家堡一個專管分舵的頭目褚人傑幹掉了,足夠那片地區的崔家堡幾大佬忙一陣了。”


    始終因為杜雲殺了上官浪的問題,無顏幫又是拾柴幫的盟友,拾柴幫又是鷹盟的戰略同盟,所以對件事,鷹盟暫時裝著不知杜雲在無顏幫。


    洪三方才差點把名字脫口而出,醒悟過來後,紅著臉改了口。


    十一月初十,在顏盈的宅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曉得的不過三個人而已,杜雲、洪琪,以及蘭疆。


    而當時一起在屋子裏,經曆了整件事的那幾個“飛花滿天”成員,都在從楚周城突圍的時候,戰死了。


    蘭疆迴去後,報告給魏狐狸的是,駱華的計策並沒有成功,他們遭遇了拾柴幫、顏盈、小野、杜雲的頑強抵抗,在就要把七幫主幹掉的時候,顏盈竟然奮不顧身地,一命換一命,救了七幫主一命。


    在這個時候,駱華又放不下情義,對他們進行了反戈,搞得時間拖得太久,讓察覺到不對的七幫主親衛隊衝上了樓,拚命救出了七幫主和杜雲,隻幹掉了顏盈、小野和駱華。


    蘭疆的報告,也就是現在外界傳的版本。


    大概是蘭疆也敬佩顏盈的這種行為吧,沒有省掉顏盈為洪琪而死這一個情節,讓顏盈幾天之內,成為了江湖上完美情人的楷模,道義的象征。


    直到洪琪醒來以後才明白,蘭疆肯定是為了掩飾自己在那一天的疏忽,怕壞了自己的名聲,在突圍的時候,殺了自家人滅口。


    洪琪自然不可能揭穿這一切,就讓顏盈帶著一個清白美好的名聲,生活在那個叫“天堂”的地方吧,若她以上天堂的話。


    不管在哪裏,隻希望她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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