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鑒於洪琪昨兒的態度,段少平和羅攀再見他情況仍然沒好轉,隻得用眼光求助阿鬼,被她苦笑著表示無能為力後,他們不得不求助江半仙了。


    “七哥,江家老爺子來看你了。”


    四個人左推右搡,蘇巴雖擁有“煞星”之威名與實力,但與段少平、羅攀、常耕傑在這種較量下,完全不是對手,被他們推進了書房,他隻得戰戰兢兢地對洪琪說道。


    誰也不願成為洪琪傷痛後的渲泄品,那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沒想到,洪琪是笑著表示,自己知道了,可以請老爺子進屋來敘。


    “有段時日不見了,最近在忙什麽呢?”


    “練字啊,想一想,我這字認的不全、寫的也不好,實在太羞慚了。”


    “嗬嗬,字寫的好也不代表什麽,學問如何,主要是看你學到真東西沒有,有些事呢,最重要的還是看領悟。”


    “若是連幾個大字也不會寫,就談不上領悟了。”


    洪琪曉得江半仙他要說什麽了,很想借口告辭,但是又怎麽能對他如此不禮貌?


    就算撇開這一點,他也不能不理他。


    因為縱然他不會在江湖上混了,但拾柴幫的那些個弟子,還需要他這樣的人精來多多關照。


    “那現在的你領悟了嗎?”


    洪琪明白江半仙的意思,但不會為了心中的感受,和他東扯西談,所以洪琪順著他的意思說道:“領悟了!”


    “領悟了?”江半仙質問。


    “是的!”洪琪也很肯定地迴答。


    “好!既然你領悟了,那什麽時候來談再攻宏圖街的計劃?你不會不曉得吧,昨兒是我調動了段少平他們,配合江字世家的力量,加上引劍門的支援,對河圖街發動了第二次猛烈攻擊,但又失敗了。”


    “我不知道。”


    洪琪除了吃飯和睡覺,都在書房,根本沒看情報。


    而一聽院子裏有人談起這波猛攻,他就馬上閃人。


    現在他隻要一聽到這些事,心中就會莫名地煩燥。


    “死”這個字,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了一種負擔。


    “昨兒一仗,敗就敗在我是個瞎子,根本沒有條件在現場指揮著戰鬥。”


    “戰場上,遲緩一瞬,都是致命的,何況從傳信給我請示,到我做出決定返送迴去,豈止一瞬。若不是讓魏狐狸審時度勢,出乎我意外地放棄其它路段,比我快下重注在第一路段,讓阿尊的突擊隊受到重創,咱們完全可以拖到玄門出來幹擾,取得第一路段的控製權。唉……想一想上次為了救阿尊親自潛入阡梓城,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洪琪雖說聽著江半仙的話,心裏有點反感自己又接觸到了江湖上的事,但還是不得不承認,江半仙他說的對。


    上次若不是江半仙和他一起趕往阡梓城,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妙,當機立斷作了布署,在他身陷重圍的時候,調來了運糧車,為他開路的話,不但江尊他們沒救出來,他和其他人也會一起賠了進去,而那一戰就不會成為所有江湖中人嘴裏津津有味的話題了。


    當時江半仙要是呆在江家的話,會提前做到那些事麽?當然不可能。


    “老爺子,我說的領悟並不是你意思中的領悟。”


    不管江半仙說的多麽對,洪琪是下了很大決心要退出的。


    現在不宣布,隻是因為不想影響聯軍的士氣。


    “你的領悟是?”


    不僅江半仙,在洪琪旁邊的蘇巴,以及書房外的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我的領悟很簡單啊,就是走上江湖這條路,就要漠視死亡,但我發覺我現在辦不到了,我可以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但是卻再也不願看見有身邊的人死在我麵前,更不願有人再為我死,所以我隻有離開。我已經不合格了!”


    洪琪很堅決地說道。


    江半仙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聽了洪琪這句話,不僅明白了他的決定,還瞬間感覺到了他的悲傷。


    那真是的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嗬嗬,太陽不是為一個人而升起的,江湖不是為一個人開始的,我離開了,並不影響什麽。”


    洪琪已經不是以前受江半仙教導後,自信滿滿的洪琪了。


    現在的洪琪,極端地看輕自己,鄙視自己,不相信自己,討厭自己!


    “以我一直的認為來說,你的話也對,也不對。我算了一輩子的命,遇上你後才堅信,一個人雖說算不了什麽,但你,確實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人……”


    沒想到一向實事求是的江半仙竟然這麽說,洪琪愕然……


    而江半仙繼續說道:“鳳凰要經曆烈火,雛鷹要經曆拋棄,同樣,一個最成功的人要經曆磨難。你現在的心,我明白,我也不想多說什麽,最後一句……”


    “遇見心魔卻還能走得出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看著江半仙轉身離去的背影,洪琪一時愣了。


    屋子裏原本就專心在聽的人,也沒有任何反應,他們在品味江半仙那番話的同時,也在看洪琪的反應。


    洪琪並沒有愣多久,片刻,他便坐了下來,對著眾人一笑,道:“好了,我要繼續練字了!”


    此語一出,各人反應不一。


    蘇巴手裏的卷軸差點掉落在地,而本來站起來的阿鬼,卻跌在了身後的長榻上,段少平則失望地一把拽住想要衝到洪琪麵前質問的羅攀,常耕傑則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他們表現雖不一樣,但都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還是失敗”。


    “這樣不是辦法……”


    見洪琪還是呆在書房,認真地練著字,蘇巴焦急地說道。


    “是啊,所有人都知顏盈的死,對七哥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現在已有傳言說七哥可能退出江湖,不管拾柴幫了。”


    “現在群龍無首,搞得人心惶惶的。”


    “所以,江半仙和孔門主今兒展開的‘雙龍出海’行動,我也隻有表明不參加。”


    “唉,以弟子們現在這種狀態,上戰場不是白送死嘛!”


    洪琪跟阿鬼不在,理智點的“詭王”常耕傑,自然成了拾柴幫與江字世家、引劍門聯係的紐帶。


    “這是第三天了,還是不見好轉,七哥現在越笑,我越感覺到痛苦。”


    段少平皺著眉頭說道,這三天來,他已經勸說洪琪不下二十次了,在書房,在西街,在路上。


    “七嫂,你……”常耕傑看著阿鬼說道。


    阿鬼不等他說完,便搖頭說道:“別指望我,我也沒法子。無論我說什麽,他總是笑。而有些那方麵的話,我也不方便出口,說真的,我對顏盈也徹底改觀了。”


    “那怎麽辦,就這樣耗著麽?”


    “現在可不比以前,據阡梓城探子傳來的消息,刑天門聯盟在得知七哥現在的狀況下,已經士氣大振,正調動人手,準備反攻呢。”


    蘇巴嚷道。


    “格老子的,全是廢話,攤開說吧!”


    一直沒開口的羅攀聽不下去了,舉步便走向書房,而段少平伸了伸手,又重新放了下來,大夥兒都清楚,拖不得了。


    身在書房練字的洪琪,當然一字不漏聽見他們在說什麽了。


    他曉得羅攀有所行動,便站了起來,關上了書房的門。


    對於這個問題,他昨兒已經說了,他要離開!他不想糾纏,特別是麵對曾經的戰友。


    “砰!”


    洪琪嚇了一跳,沒想到羅攀竟然直接用腳踹開了屋門。


    “你要離開?”羅攀不等他發表什麽意見,但歪著頭對他說道。


    洪琪很不耐煩地點點頭。


    “就這樣離開?”


    “我遲些會有交待的!”


    “遲些?什麽交待?是不是簡單的一句:對不起,眾位,我要走了,以後你們自己保重!”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洪琪也不否認。


    “你就不為同伴們想一想……”


    羅攀頓了一下,說道,“哦,不是同伴了,是朋友,你就這樣把曾經的同伴拋下了?”


    洪琪剛要說話,羅攀打斷了他,道:“你別忘了,是誰給他們希望,讓他們甘心在拾柴幫的旗幟下隱姓埋名,出生入死的。現在倒好,成功就在眼前的時候,你卻要甩手而走,你對得起他們嗎?那些流的血,流的汗。”


    “還有你們……”


    “錯了,你認為你走了我們還會留下來嗎?嗬嗬,咱們一起惹了刑天門、惹了崔家堡、惹了鷹盟,惹了引劍門,惹了金烏幫,都嬉笑自如,那是因為對你有信心,對咱們無顏幫的弟子有信心。”


    “可是你一走,‘團結’兩個字將不複存在了,他們將單獨麵對刑天門和崔家堡,以及金烏幫的報複,你於心何忍?”


    這句話無疑切中了事情的要害。


    洪琪暫時說不出話來反駁,但並不代表他就認同


    他心裏還是倔強地認為,這個理由太過牽強,憑拾柴幫和江字世家的關係,大夥兒大不了並入江字世家就好了。


    隻不過,這種意義和拾柴幫打著自己旗號的意義,相差太遠了。


    “你就為了個人的痛苦,忽略了同伴們的生死存亡?”


    見洪琪沒什麽反應,羅攀安了一個更大的罪名給他,而這也是他最顧忌的。


    “沒有!”


    洪琪大叫著申辯,“我並不是什麽武林奇才,大夥兒跟著我沒有前途!什麽希望,全是鬼話!咱們看似占盡優勢,但你們看一看,想一想,刑天門他們哪次出手,我身邊沒有倒下一個最親的人?我受不了,我要崩潰了!我要遠離這條路,為了自己,為了他們。”


    “得了,別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你就是要逃避痛苦。”


    “你就想躲在被窩裏,看不見,聽不見,隻要他們不死在你麵前,你就會高興地燒香拜佛了!”


    羅攀用最譏諷的語氣說道。


    “是,我就是,怎麽樣?我就是逃避痛苦,我就是孬種,我就是不想看見身邊人死在我麵前,那又怎麽樣?反正我就是要退出江湖!”


    洪琪幾乎要跳起來說道。


    既然要說得那麽赤裸裸,那麽就赤裸裸好了。


    “格老子的,我到今兒才曉得,江半仙是神棍,我們是笨蛋,李劣雲是白癡,阿義和那些為你拚死拚活的拾柴幫弟子都是混球,因為我們全都看錯了你……”


    羅攀加重語氣,“顏盈更tm是個瞎子,她明明已經要殺你了,還要救你,格老子的……”


    “啊!”


    洪琪大叫著推開羅攀,向屋外衝了出去。


    羅攀的話就像推土機,一點一點地推開了他表層的防禦。


    他在眾人麵前已經壓抑不住那痛苦的眼淚了,縱然再怎麽樣,他也不願在他們麵前流淚,他不想讓他們曉得,他的傷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深。


    從顏盈死去的那一刻起,人人都知他在假裝,但現在既然戲也唱不下去了,他連起碼的自我安慰也辦不到了,就隻有走,孤獨地走!


    老天好像也故意要配合我他心情般,突然天降傾盆大雨,等阿鬼、羅攀他們迴過神來衝出房門後,他已經消失了茫茫的大雨中。


    “阿攀,是不是說得太重了?”段少平看著又密又急的雨,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響鼓不用重捶,可是阿七這麵鼓,已經被悲痛侵蝕了,不重不行!”


    羅攀心裏有點後悔自己操之過急,語氣又太重,但嘴上還是不承認,這是他的一貫作風。


    “也許,讓他這樣衝出去發泄一下也好……”阿鬼說出了眾人方才沒拉住洪琪的原因。


    蘇巴點點頭,道:“嗯,有小獄龍他們跟著保護……”


    “格老子的,小獄龍,你們在幹什麽!”


    蘇巴的話還沒說完,眼神最好的常耕傑透過雨幕,看著對麵街角的一群人叫道。


    “長老……”


    一個精精瘦瘦小夥子,帶著幾個人冒著大雨跑到了這邊,一邊抹身上的雨水,一邊對常耕傑道,“沒幹什麽啊,突然下這麽大雨,俺們就在那裏躲雨啊。”


    “那幫主呢?”羅攀一下急了。


    “幫主?”


    這個接替夜莎羅位置,剛成為洪琪貼身護衛頭目的小夥子一臉疑惑,“不是和眾位大哥在屋子裏麽?”


    “格老子的,你們怎麽當親衛的?幫主跑出來了都不知道!”


    蘇巴把小獄龍一把推到了大雨中。


    小獄龍顧不得自己瞬間成了落湯雞,睜大眼睛,道:“糟了,肯定是俺們剛轉身跑去躲雨的時候,幫主就出來了。我馬上去找!”


    精明的他,根本不用這些大佬下命令,便和其他親衛分散在雨中,開始尋找起洪琪來。


    在這種大戰正酣的時候,誰敢擔保刑天門沒有殺手埋伏在附近,等著取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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