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城外,八十餘裏。


    隻見十六人,結成一隊,行走在黑暗當中。


    這一隊人當中,有十二名武夫,其中四位已達內壯境界。


    另外四位,則是柳尊神廟出身的燒香人。


    此刻,每人手中都持著一盞柳枝照夜燈。


    最前方的燒香人,年紀已老,資格極高,他手中的是柳尊本體枝條所製的大照夜神燈。


    “情況不大對勁,老夫心中有些慌。”


    這位燒香人當中的老者,低聲說道:“阿近,把老夫行囊裏的寶鏡拿出來……”


    近些時日,各方勢力都派出麾下的武夫,協助柳尊神廟,蕩平城外妖邪,以求暫時安穩,為擴建新城作準備。


    但在黑暗當中,誰也不敢說“安穩”二字!


    所以,他們這些人,有多少能夠用在對付妖邪上麵的家底,都帶出來了。


    除了柳尊神廟賜予的柳枝照夜燈、香燭、香灰、靈符等物。


    但凡自家藏著的保命之物,都在了身上。


    就比如左邊那位內壯武夫,此刻渾身披著甲胄,也不嫌棄沉重。


    但有了這精鋼甲胄,肉身防禦增強,麵對堪比煉精境的妖物,都不至於當場被滅!


    “情況屬實不對,今夜怪得很……”那身披甲胄的武夫,是嶽家旁支出身,低聲說道:“要不然,入淨地避禍?”


    “我等都是戴罪之身,被趕出來,賣命贖罪的,躲入淨地,會被觀天樓察覺,必然治罪!”


    老者微微搖頭,說道:“黑暗雖然危險,但是高柳城方圓百裏,凡是強大的妖邪,都已經在前一次,用龐大香火驅離了!”


    “高柳城方圓百裏內的妖邪,多數是遊祟與小妖,極少有邪靈及大妖。”


    “至於兇厲級別的妖邪,按道理說,已經沒有了。”


    “在咱們前麵那一片,是煉氣境為首的天字旗隊列,前天就清掃過了的。”


    “煉精境所率領的地字旗,也走在前頭。”


    “咱們這一隊,領的是人字旗,隻是清理漏網之魚,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這個世道,隻要進入黑夜,就難免心慌,但正常來說,以咱們這批人,對付一般的妖邪,也足夠了。”


    “剛才是老夫失態了,其實也不用自亂陣腳,繼續前行,到了百裏外的邊緣,就可以往迴撤了。”


    這神廟的老人,如是說來。


    隨後便見這十六人,往前而行。


    直到前方,忽有血腥之氣,撲麵而來。


    眾人心中都沉了下去。


    “在左邊的山坡後。”


    神廟老者偏頭說道:“嶽兄弟,你去探一探!”


    “……”


    嶽家那名旁支,心中暗罵,自己穿戴甲胄在身,通常這種探路的事情,都是他來。


    偏偏這一隊,是這神廟的老家夥為首領。


    他也隻能聽命,往前而行。


    然而持著柳枝照夜燈往前,不過十餘步,忽然渾身一怔。


    “怎麽迴事?”


    “是地字旗的那一隊!”


    “什麽?”


    “死了!”


    “……”


    那神廟老人,心中沉了下去,連忙快步往前。


    越過山坡,俯視下去。


    隻見下方,躺倒了一片。


    十餘人的屍體,橫在山坡下。


    此次出城,蕩平妖邪。


    天字旗隻有四隊,分別是四位煉氣境為首,分東、南、西、北這四個方向!


    而地字旗的隊列也不多,但都是精銳,其中配有一位煉精境的武夫。


    但地字旗,竟然全都死在了這裏?


    “不對,那位煉精境的武夫呢?”


    神廟老者臉色變幻不定,低聲道:“他不見了……”


    嶽家那名旁支武夫,咬牙說道:“難道是失控了?”


    隨後又見一名青年燒香人上前,說道:“等等,這一隊我見過,那位煉精境是從城守府出來的,年紀不滿五十,剛借著貪來的擴城材料,突破未久,應該沒有太大的失控隱患!”


    “那怎麽迴事?”


    “不知道。”


    “有邪氣。”


    神廟老者往前去,持著靈符。


    忽然靈符燃燒起來。


    他棄了靈符,臉色變幻,說道:“能附身於煉精境的邪祟,至少是邪靈,但老夫瞧來,隻怕是兇厲級別的邪祟……”


    “什麽?”


    嶽家的旁支武夫,不由驚道:“平日裏,高柳城以外百裏,兇厲級別的邪祟也是極為少見的,如今清掃了這麽多迴,哪來的兇邪?”


    “就怕是清掃得太幹淨了,惹得百裏之外盤踞的那些強大妖邪,生出了不滿,開始反攻!”


    這神廟老者,語氣低沉,說道:“但不對勁啊,若是反攻,為何負責南邊天字旗的那位,沒有現身出來?”


    正這般想著,他卻發現,手中的大照夜神燈,忽然閃爍不定,在風中搖曳,近乎熄滅。


    “糟了。”


    聲音落下,眾人就看向了往南的方向。


    百裏之外,黑暗湧動。


    邪氣衝天!


    妖物如潮!


    無盡的黑暗,仿佛海嘯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而在這黑暗之中,便是數不盡的妖邪。


    在場眾人,看著遠方的變故,皆如遭雷擊,定在原地,連腿腳都已挪不動。


    “快逃!”


    神廟老人怒聲喝道:“勢必有更強大的存在,在遠方驅趕著祂們過來……”


    “逃不掉啦!”


    嶽家那旁支武夫,顫聲說道。


    “示警!”


    神廟老人顫抖著取出一物,正要示警。


    卻見那十二名武夫當中,忽然一名煉血的武夫,驟然出刀,斬落了老者的手腕。


    鮮血噴濺,連示警之物,也跌落在地,被鮮血浸染。


    “趙陽,你幹什麽?”


    “諸位,抱歉了。”


    那煉血的武夫,眉宇低垂,說道:“我兒子在他們手裏頭,他們告訴我,今夜若我不死,我兒子就要死了!”


    “你投靠了劫燼?”


    神廟老者臉色變得鐵青。


    “不是劫燼。”


    這煉血武夫,橫刀於脖頸之處,顫聲說道:“近幾日來,我等並肩作戰,交托性命,諸位救我也有兩迴,恩情來世再報了。”


    他毫不猶豫,扯動鋼刀,割裂了脖頸。


    鮮血濺射開來。


    “完了!”神廟老者看向身後,已經臨近過來的無數妖邪,低沉著道:“高柳城內,定然是出了大變!”


    轟隆隆!!!


    黑暗如海嘯般翻湧。


    兇禽猛獸,妖物如潮,洶湧而過。


    大量的邪祟,被裹挾著不斷翻湧。


    刹那之間,碾過了這一支“人字旗”的隊伍,屍骨無存,盡數消亡。


    ——


    臨江坊以北。


    從內城而來的騎兵,掀起一陣陣滾滾塵煙,奔襲而至。


    “臨江司所屬,掌旗使潘運,奉命設卡,來者止步!”


    “右城衛軍,聞城防失守,率騎兵前來支援!”


    “南門不曾失守,東西兩側被攻破,請往左右分兵,分別支援東西兩麵城防!”


    “大膽!本座奉命而來,大統領就在身後,伱區區一個掌旗使,也配調派我右城衛軍?”


    “去你娘的!”


    潘運不由得怒聲罵道:“平日裏,城防有事,調你們來援,拖拖拉拉,今日南門無事,不請自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多麽熱心腸……給老子滾!”


    “阻攔我等增援城防,視同劫燼,壞守城大事!”


    這名小將,長槍一指,昂然喝道:“再不讓開,刀兵相見,且你監天司這幾個人,能擋我幾輪衝殺?”


    咻地一聲!


    他聲音未落,戛然而止!


    卻見一支箭矢,越過五千步,徑直擊穿了他的胸膛!


    縱然是身披甲胄,也抵擋不住,頃刻殞命!


    “無常巡察使有令,擅闖臨江坊,形同來犯,殺!”


    潘運掌旗使,拔刀出鞘,喝道:“退迴去!”


    “大膽!”


    就在不遠處,便見一個魁梧壯漢,騎馬而來,沉聲說道:“監天司,也不能無端阻我前去增援城防,今日殺我麾下校尉,豈能與你善了?潘運,你該死了!”


    他持長槍,疾馳而來,便要將潘運掌旗使挑殺於當場!


    然而就在此刻,又見箭矢倏忽而至。


    越過五千步,威勢無匹!


    “來得好!”


    這魁梧壯漢,長槍一指。


    真氣爆發,化作槍芒,立時迎上!


    真氣越過千步以上,越是遙遠,威勢越弱!


    然而他的槍芒,隻在眼前數百步外,跟那越過五千步的箭矢交擊!


    卻見槍芒刹那消散!


    那箭矢當麵而來!


    嘭地一聲!


    魁梧壯漢長槍橫立,掃落了這一支箭矢。


    但在這一刻,他臉色變幻,青白交加。


    握著長槍的雙手,止不住有些顫抖。


    五千步外的一箭!


    不但摧毀了自己的槍芒,還幾乎讓自己都擋不下來?


    半晌之後,終是調轉馬頭,喝道:“撤!”


    “慢!”


    潘運掌旗使喝道:“不入南門,就要撤迴內城?東牆與西牆,都已失守,你若不去增援,今夜隻當是你,故意攪亂臨江坊,五爺可饒不過你!”


    “無常不過後輩,當麵在此也就罷了,扯著他的一個名頭,就想讓我這堂堂右城衛軍的大統領,聽他的號令?”那魁梧大漢,怒聲喝道。


    “五爺雖為後輩,奈何後來居上,一箭五千步,右大統領,三思啊。”


    “……”


    這位右城衛軍大統領,臉色鐵青,半晌過後,才道:“隨本大統領西行,增援東門!”


    ——


    而在此刻,陸公小院之上。


    林焰走在牆頭上,如漫步雲端。


    他看了院內一眼,模糊不清,已被陸公封禁。


    而他繞著院牆,朝著四麵八方的來敵,不斷射出箭矢。


    不知不覺間,煞氣攢了六百三十二。


    而孟爐送來的箭矢,也消耗了半數。


    但問題在於,這一張木弓,似乎撐不住了。


    林焰這一身的真氣,多數是以食煞神通,增添而來。


    殺戮煞氣所化的真氣,本就是相對較為霸道,鋒銳更甚,磨損更大。


    “真是一張極好的弓,真氣本隻局限於千步之內,卻能讓人射出三千步。”


    林焰撫摸著這張木弓,歎了一聲,心道:“今夜用得過於蠻橫,幾乎每一支箭,都要射出五千步之遙,這張弓怕是撐不住下半夜了。”


    他這樣想著,又道:“不過,真正的大魚要來了!這些家夥,都不是我憑著弓箭,就能在五千步外將他們解決掉的。”


    他張弓搭箭,射向了東南方向,再度射落了一頭飛禽。


    啪地一聲!


    木弓之上,隱約已經有了裂紋。


    林焰知道,下半夜來的對手,僅憑這張弓,是無法傷得到的。


    他也不指望下半夜,這張弓能繼續派得上用場。


    物盡其用!


    這上半夜,能夠用這張弓,去解決掉一些威脅,便已經讓林焰深感滿意了。


    隨後,便見林焰繼續沿著院牆,走了一圈。


    每隔三步,便留下一具紙人。


    造身之法,連同變化之術,就算是煉氣境,沒有交手,都看不穿端倪。


    然後便見林焰,站在高處,目光落在了西南方向。


    隻見那一邊,左城衛軍的上百名騎兵,竟然潰不成軍,節節敗退,似乎比起日巡使都不如!


    哪怕是煉氣境上層的袁通野,麵臨一頭兇厲級別的大妖,也不斷後退,極為狼狽。


    不多時,已經退到了臨江坊的邊緣。


    “袁大統領,臨江坊範圍內,不得擅入!”


    孟爐率領麾下的小旗,匆忙而來,拔刀相向!


    “混賬!高柳城的臨江坊,什麽時候成了他無常的家宅?臨江坊何時就成了他劃定的禁地?”


    袁通野怒聲喝道:“本座身為左城衛軍的大統領,難道還不能避禍?這邪祟兇厲,附身於煉精境武夫的身上,斬了本座麾下三十餘位弟兄,你沒見到嗎?再敢阻攔,本座斬了你,監天司也沒話說!”


    “……”


    孟爐臉色難看。


    他心中知曉,此刻袁通野迎戰大敵,落入下風,且戰且退,必是為了臨近陸公院中,以真氣溝通其煉神之勢,而求更高境界!


    但也正是因為大敵當前,又落入下風,退入臨江坊,理所應當!


    監天司沒有任何理由阻攔!


    就算五爺出麵阻攔,也隻能落得個,向袍澤後背捅刀的罪名!


    “……”


    林焰遙遙看著臨江坊的西邊,張弓搭箭。


    神通!鎮魔!


    箭矢驟然而出,劃過蒼穹,寒光閃耀!


    卻又聽得嘭地一聲!


    手中木弓,驟然崩斷!


    這最後一箭,越過了袁通野等人,徑直射向那頭依附於煉精境的兇邪身上!


    轟地一聲!


    便見這一箭,射穿了那煉精境武夫的頭顱!


    然而在箭矢射中其身體之前,卻見後背有大量的邪氣,不斷溢散出來!


    那兇厲邪祟,竟是棄了肉身,避開了這一箭!


    “可惜了!”


    林焰歎了一聲,心道:“若不是弓斷了,影響到這一箭的威勢,剛才就該連這頭兇邪,都給滅了!”


    他掃視八方,微微閉目。


    隨後,便拔出了照夜寶刀。


    身如疾風,瞬息之間,朝著西邊,袁通野等人的方向,奔襲而去。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詭時代照夜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柴火灶的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柴火灶的火並收藏神詭時代照夜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