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明。


    林焰站在大江之上,微微低頭,看著江底。


    他上一次,身陷險境,難以脫身,還是在屠宰場下。


    當時他一刀斬了甲子太歲的肉身,而大統領趙州,則拚了命,將他背了出來。


    而這一次,他陷入冥府,同樣難以脫身。


    但卻是那紅衣女子,擋下了所有的強敵,將自己送出了冥府。


    雖然不知她為何選擇留在冥府之內,而不願意出來。


    但終究是被這紅衣女子,救下了性命。


    林焰歎了一聲。


    冥府一事,陸公早有所料。


    所以他心中相信,此去冥府,定有退路。


    卻未有想到,這條活路,竟是在那紅衣女子身上。


    如今欠下救命大恩,當何以為報?


    “老爺!”


    小白猿手持長戟,振翅飛來,落在林焰身側,低聲道:“見著我娘了?”


    “……”


    林焰沉默了一下,偏頭看了過來,問道:“你怎麽知道?”


    小白猿悶聲道:“你剛跟著那些陰兵逆流而上,我娘就來了,還摸了摸我的腦袋,然後她就沿江而上,跟在你們身後,鐵定是來救伱的嘛。”


    “她在冥府裏,出不來了。”


    林焰停頓了下,問道:“帶香了嗎?”


    小白猿聞言,微微一怔,道:“監天司倒是配了柳枝照夜燈以及香燭,怎麽了?”


    “拿三炷香來,給你娘上香。”


    林焰吐出口氣,說道:“此前冥府之門,尚未徹底封堵,而老爺我就是在這裏,用兩個人頭,祭了裴兄!今日看來,香火是有用的……”


    他停頓了下,說道:“如今冥府之門徹底封堵,是否還有用處,不好說了,但盡些力吧。”


    隨後便見林焰和小白猿,各自持三炷香。


    林焰祭拜了裴雄。


    小白猿拜了紅衣女。


    “迴城吧。”


    林焰擺了擺手,沿著江水,往下遊走去。


    就在此刻,他似乎想到什麽,忽然伸手入懷,取出了那塊黃金。


    黃金此刻,薄如蟬翼,方方正正。


    宛如一頁金書。


    但先前“封門”二字,已經消失不見。


    可上麵隱隱約約,卻浮現出了一些圖案。


    山脈起伏,大江奔騰。


    細看之下,似乎是冥府之內的景象。


    而且金頁之上的景象,還在不斷變化,似乎正在擴展。


    “這是什麽意思?”


    林焰眉頭微皺,心中沉吟。


    而小白猿跟在邊上,悶聲道:“老爺,我娘是真沒了?”


    林焰聞言,不由得看了它一眼。


    卻見這小白猿,有些垂頭喪氣。


    “其實一開始吧,我也覺得,她就是個喜歡認兒子的邪祟。”


    “但現在看來,她好像跟一般的邪祟不大一樣,至少是對咱爺倆,非但沒有敵意,還挺親近的。”


    “她要是在,您還別說,以後我要是出城走夜路,總覺得莫名有點兒底氣,不是很害怕。”


    “她要是沒了,總覺得有點兒……”


    小白猿說到一半,不由得抬起頭來,欲言又止,悶聲道:“算了,不說了,迴頭您老肯定又說我沒出息……”


    “她會迴來的。”


    林焰看著手中的金頁,緩緩說道:“如果她沒能迴來,老爺親自去把她找迴來。”


    ——


    高柳城。


    城中似乎天翻地覆。


    劉家老祖死了。


    劉家倒了,而其他各方勢力,分食了劉家的產業。


    但這一切,都在監天司的監管之下。


    而此刻,高柳城的最高指揮使,卻坐在臨江坊當中。


    陸公從指揮使的頭頂上,取下了一根針。


    “穩得差不多了,暫時不會失控,但昨天你還是逞強了,不該出手的。”


    “沒辦法,不出手的話,劫燼這兩位,就得逃掉一個。”指揮使無奈道。


    “林焰將畫卷交給了你,內中是李神宗的真氣,還應對不了?”陸公沉吟道:“看來劫燼來的那兩位,比預料之中,還強一些……”


    “畢竟是要摘下我的人頭,自然不是尋常之輩。”指揮使笑了一聲,又道:“何況,李神宗的畫卷,還沒有完全恢複,我不出手,根本不能直接留下他們。”


    “哦?”陸公沉吟道:“按照當初,能一舉誅殺劫燼大長老的力量來看,就算畫卷之內的真氣,沒有完全恢複,應該也足夠了的。”


    “上一次誅殺劫燼大長老,有很大一個原因,是畫卷之中有李神宗的念頭在裏邊,所以那真氣化身,如他本身。”


    指揮使微微搖頭,說道:“這一次,從畫卷之中走出來的李神宗,就隻是個徒有其表的身影而已!對付一般煉氣境夠了,打不了戌狗和秋官,我隻能出手……”


    停頓了下,又聽指揮使道:“我受的傷,陸公不要對外傳揚了。”


    “為什麽?”


    “丟人。”


    “……”


    “外界都傳,我以斷了一臂的代價,打死了劫燼的大長老。”


    指揮使嘿然笑道:“我是快死的人了,有這麽個名聲,死了也算名聲不錯!但如今要是傳出去,戌狗和秋官,也砍了我一條腿,有損我指揮使的威嚴……”


    他拍了拍這條腿,說道:“反正也接迴去了,陸公不說,外邊沒人知道。”


    “這就是你提前迴城,也不打算跟我同行的理由?”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聲音。


    指揮使怔了一下。


    就見院門推開。


    林焰走了進來。


    身後是小白猿。


    而韓征和呂堂,也神色複雜,靠在門邊。


    “……”


    指揮使臉色複雜,看向陸公,道:“他們什麽時候來的?”“就你讓老夫把傷勢瞞下來的時候。”


    陸公神色平淡,說道:“要治你的傷,還要壓製你的失控隱患,自然要封閉你的感知,不是老夫故意落你的顏麵。”


    指揮使收迴目光,心中暗罵道:“糟老頭子壞得很!”


    隨後就見他伸手入懷,將空白畫卷,放在了桌案上。


    “內中真氣耗盡了,不過李神宗留下的真氣種子還在,再過一段時日,就可以恢複過來,又是一件利器。”


    “目前城中的事情,監天司正在處理。”


    “而擴建城池的事情,基本已經清掃妥當,明日開始,你可以監工了。”


    “至於其他方麵的事情,大城守應該跟你提過了,還有什麽想問的?”


    “……”


    隨著指揮使的話。


    林焰解下腰間的照夜寶刀,放在了桌上。


    隨後就見林焰坐在邊上,緩緩開口。


    “我去古跡之前,陸公說過,上麵的籌謀,有七步。”


    “第四步應該就是得到至高鎮物,將古跡化作福地。”


    他看著陸公,問道:“這第五步,就是殺雞儆猴?”


    陸公沒有說話,看向了指揮使。


    指揮使悶聲說道:“我不知道總共是多少步,但是劉家老祖,已經走到末路,必然是要滅的。”


    “無論他是否能夠成就陰神,終究是超脫了掌控之外。”


    “你也知道,他的陰神之法,到了最後,近乎邪祟。”


    “就算讓他昨夜成了陰神,今日也勢必失控,危及全城。”


    “劉家貪墨擴城材料,來換劉家老祖一個殘缺而渺茫的煉神之路,滅亡是注定了的。”


    “監天司的職責,是維持高柳城的穩定,上麵的指示,就是滅掉劉家,穩住其他各家!”


    指揮使停頓了下,說道:“本座隻負責到這一步,餘下的,你應該明白了。”


    聽到這裏,林焰微微點頭。


    其實內城六大家族,基本都不幹淨。


    實際上,究竟是哪一家倒下,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柳尊恢複了些許傷勢,可以讓高柳城更加安全。


    這六大家族,雖然腐朽,但畢竟也是六大支柱。


    如今,棲鳳府的高層,是選擇毀掉劉家這一根腐朽得較為徹底的支柱,來震懾其餘各家!


    在這一次的案子裏,劉家做得最為惡劣,隻因為劉家老祖本身的修行,已經到了末路,妄想孤注一擲,行險而為。


    劉家貪墨擴城材料,就是打算以“新城”的存亡,來換劉家老祖那渺茫的煉神境!


    此舉不能容忍,所以隻能拿劉家開刀!


    “倒了劉家,可以震懾其他各家!”


    林焰沉吟說道:“至少當下,不敢再貪墨材料,隻要監天司壓得住,往後多年,也能換來安穩……讓那些大族嫡係,都收斂一些。”


    “最重要的一點,是給你鋪路。”


    陸公坐下來,撫須說道:“從今日起,你名聲鼎盛,大公無私,收聚人心,名望滔天!”


    “由你接手新城擴建之事,往上可以震懾各家的貪念,避免再有貪墨材料一事發生。”


    “往下,則能讓百姓信服。”


    “往後的你,必將負責古跡重建!而今日之名望,是為你來日,打下穩固的根基。”


    “聽說你為劉家求情,除卻主犯者,餘者從輕處罰,服苦役,參與建城,以求赦免。”


    “劉家的族人,將會對你感恩戴德,將來由你將他們安置在古跡那邊,讓他們重建古跡,不會再有風波。”


    說到這裏,陸公笑了聲,說道:“至於劉家的掌權者,該殺的都已經是殺了,可以留下來的,去了殘獄府。”


    指揮使接過話,說道:“他們是喪家之犬,逃到了殘獄府,得到府主庇護,願意收留,自然感恩戴德!”


    林焰沉吟著說道:“因為劉家是由於貪墨一案,才逃至殘獄府,將來他們會更惜名聲,做事更加謹慎,在殘獄府當中,會比在高柳城,更加盡心盡力……”


    這個案子,看似將劉家摧毀了。


    實則是打碎了劉家的脊梁骨,將他們的老祖滅了,將他們之中最窮兇極惡的那一批殺了。


    餘下的一批,用來服苦役,另一部分到了殘獄府。


    這些錦衣玉食的劉家族人,從此之後,成為了人族底層,他們會更加盡力!


    但他們也具備著人族上層的眼界、學識、經驗、修為等等。


    這些人,平時高高在上,成了人族的蛀蟲,但是放到下麵來,可以起到不小的用處。


    “這就是棲鳳府大廟祝,陸長生的手筆?”


    林焰平靜說道:“他還真是算得通透!”


    除此之外,劉家倒了,生意被各家分了。


    各家在被震懾之餘,又得了這麽大好處,怎麽能不盡力,維持當前的秩序,協助無常,擴建新城?


    “我原本還考慮著,把做事的人殺光了,事情還怎麽做……”


    韓征走進院子來,歎息說道:“原來從一開始,做事的人,就打算換掉了。”


    “事情還沒了結呢。”


    陸公歎了一聲,說道:“入冬了,怕是要死很多人的。”


    他這樣說來,又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唯獨林焰,留在了這裏,沒有離開,靜靜看著陸公。


    “你不要這樣看著老夫……”


    陸公很是無奈,說道:“老夫可沒讓你去探冥府。”


    林焰笑了聲,緩緩說道:“陸公既然早知冥府之事,為何不提前告知於我?”


    “提前告知於你,那你必然去往冥府。”


    “然後呢?”


    “那就相當於,是老夫讓你前往冥府。”


    陸公攤手說道:“你自己願意去,跟老夫讓你去,是兩件事。”


    林焰站起身來,說道:““陸公告訴過我,我二哥的機緣,就在古跡當中!”


    “但我此去古跡,沒有得到我二哥應有的機緣。”


    “迴城時,斬了聖地使者的高徒,又急於維持臨江司,沒來得及問這件事情!”


    “直到斬了劉家老祖,得了拘魂使法令,才知道陸公所言的機緣是什麽。”


    “是我成了福地之主,上麵將劉家老祖給我當了磨刀石,他會引出冥府來。”


    “而冥府之行,三件寶物,三門魂法,就是我二哥的機緣!”


    他吐出口氣,說道:“可是陸公,以你的本事,替我安排後路,想必不止一個方法,為什麽要引她來?”


    “你覺得,你身陷險境,老夫不讓她來,她就不來了嗎?”


    陸公緩緩說道:“隻是老夫一直不能確認,她的存在,對你究竟有什麽影響!你身上,一直有大量的隱患,她是最重的一個!”


    “這一次,你若是心狠,就將她關在冥府之後,從此安穩無憂。”


    “而你心若是不狠,選擇將她放出來,倒也無妨,至少此舉,可以讓你與她之間的關係,能更進一步。”


    “但她選擇為你的修行之路,而冒險留在冥府,是老夫沒想到的。”


    停頓了下,陸公指了指林焰懷中,說道:“她給你留下的東西,涉及到你往後的修行之路!”


    今天狀態差,就更四千了……中午看了醫生,濕氣太重,得調作息,喝點中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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