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之後,燈籠如驕陽,血光映照著漫天紅霧。


    無窮鎖鏈,沉悶聲響,激戰餘威,震駭八方。


    眾多陰兵,喊殺聲起,鬼火熒光,數不勝數。


    而卻見其中一片紅霧,凝成女子虛影。


    她看著林焰,眼神之中,似乎多了些歡喜。


    初次見麵,林焰選擇了拔刀相向。


    此次見麵,林焰正用此刀,橫在冥府門前,為她留一條退路。


    “還不過來?”


    林焰眉頭緊皺,大喝一聲。


    這紅衣女子,如今可以留有餘力,幻化一道身影出來。


    顯然並非被徹底糾纏住。


    她可以脫身,沿著石門出來。


    可卻仍在那兒,靜靜看著林焰。


    隨後,就見她盈盈一禮。


    這一禮落畢,她抬起頭來,麵上含笑,微微點頭。


    旋即身形驟然破散,再度化作紅霧!


    而紅霧席卷而來,其中多了一塊黃金!


    黃金砸在了照夜寶刀之上。


    照夜寶刀,被擊飛了出來。


    石門轟然閉合!


    “……”


    林焰悶哼一聲,退了一步。


    他臉色變幻不定,根本無法理解,為何這紅衣女子,不願歸來?


    而就在這時,他便看見擊飛照夜寶刀的那塊黃金,落在了腳邊。


    黃金如水,忽然攤開,宛如紙張。


    上麵浮現了兩個文字。


    封門!


    ——


    與此同時,高柳城。


    陸公出了內城。


    呂堂駕著馬車,已在此等候。


    “不是讓你,協助無常,將外城清掃了嗎?”陸公平靜說道。


    “掃得差不多了,周副指揮使跟韓總旗使,都鎮住場麵了。”呂堂沉吟著說道:“這一次,極為順利,可以說出乎意料。”


    “因為這些事,勝敗的關鍵,在於大印江上的劉家老祖能不能成就陰神,而不是在城中。”陸公微微撫須,笑道:“劉家老祖倒了,其他各家自然會出手,把劉家推倒,所以你們做事,自然順利得多。”


    “貪墨擴城材料,跟各家都有關係,全部推到劉家身上,無常可不見得願意。”呂堂皺眉說道。


    “那就看他自己怎麽選了。”


    陸公語氣平常,緩緩說道:“諸事之謀,最終結果,仍是在於人心!不同的心意,會有不同的抉擇,也就有了不同的結果!”


    隻見老人家笑了聲,說道:“就如同此刻,韁繩在你的手裏,馬車往哪個方向走,由伱來定。”


    “而無常那邊,從一開始,老夫就把韁繩,交到他的手中。”


    “他怎麽選,或者她怎麽選,終究是老夫算不到的。”


    說到這裏,陸公歎息了一聲。


    “什麽他他他?”


    呂堂皺眉說道:“不是說無常一個人嗎?哪裏冒出來那麽多個他他他?”


    “老夫對你的封禁,不是被韓征打破了嗎?怎麽你還聽不明白?”


    陸公笑嗬嗬道:“以後可能真的會出現很多個他她祂……”


    說到這裏,陸公笑容逐漸收斂,緩緩說道:“清靈公的那一縷殘魂,至今還沒有找到。”


    “傍晚時分,監天司那邊,似乎得了季薄昌的消息,眼下劫燼的人,也在找清靈公的殘魂。”


    呂堂沉吟著道:“祂上一次出現,在臨海城外八十裏,自稱‘濁靈公’,似乎已經換了很多具肉身……”


    “讓棲鳳府城那邊,幫忙找到祂!”


    陸公這樣說來,沉吟著道:“還有那跌落品階的孤舟詭霧,再不找到祂,怕是很快就要迴到‘至兇至邪’的品階了。”


    ——


    內城,觀天樓當中。


    氣氛沉寂良久。


    先前大印江異變,冥府再度出世,陰兵沿江而下,又再度逆流而上。


    象征著無常氣機的光點,也消失殆盡。


    卻在神鏡的邊緣,浮現出了一縷紅色的痕跡。


    “那紅色的痕跡,就是上一次,柳尊神廟動用大量香火,都沒有請走的紅衣邪祟吧?”


    “聽說買命錢和詭燈,融合成了至兇至邪之物,被陸公定為索命詭燈,前次也是在大印江,被這紅衣邪祟降服了?”


    “這一次出現,反而沒了動靜?”


    眾人麵麵相覷,心中升起了憂慮之感。


    這一尊邪祟,極有可能超出了至兇至邪的範疇。


    過於臨近高柳城,會驚動柳尊!


    就算徘徊高柳城外,也是隨時存在的巨大威脅!


    至少在場眾人當中,自問遇見這等超出品階之上的邪祟,定然是無法存活下來的。


    “不必擔憂了。”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女子,登上觀天樓,施禮道:“晚輩靈禾,傳大廟祝口諭,紅衣邪祟已封入冥府當中!”


    “自今日起,神廟將派出一百六十名燒香人,清掃百裏之內的邪祟,為擴建城池,作最後的準備!”


    “近來城中,各部兵力欠缺,請各家共同出手,派遣武夫隨行,斬殺妖物。”“此番,涉及罪案者,死罪當斬,非死罪者……皆要參與其中,便算是將功折罪了。”


    “這也是柳尊的旨意。”


    ——


    大印江之下。


    洞穴之中。


    林焰默默將適才掃掉的靈符,逐一貼在石門之上。


    隨著靈符全數貼上,就見石門徹底虛幻,仿佛消失不見。


    他站在石門之前,半晌不語。


    手中握著那塊黃金。


    隻覺心頭甚是沉重。


    許久之後,才見他將這塊黃金,放入懷中,拾起了照夜寶刀。


    大城守靜靜站在洞穴邊緣,待得林焰有了動作,才上前來。


    “靈符之上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大城守緩緩說道:“靈符在此,如無根之水,頂多三月光景,就要失效,另換一批靈符!”


    他看著林焰,目光微凝,出聲說道:“你的本事,已經到煉氣境的盡頭了?”


    剛才他要按住石門,強行封閉,被無常一手擒拿。


    二者真氣交鋒,幾乎不分伯仲。


    隨後無常更是一手甩開,將他這位大城守,往後扔了過來。


    盡管自己沒有盡力施為。


    但無常所展現出來的本事,已不是尋常煉氣境可比。


    “就這點本事,險些陷入了冥府,不得脫身。”


    林焰看了石門一眼,平靜說道:“若非被她救下來,今日開始,晚輩就不再是高柳城監天司的巡察使,而是冥府的拘魂使了。”


    大城守不由得朝著那石門看了一眼,歎息說道:“本座知你做事,一向公正,嫉惡如仇,但沒料到,對於邪祟,竟也手軟!作為一名掌權之人,往往很多時候,要懂得取舍,而不是講究純粹的善惡……”


    “所以高柳城,這麽多年下來,才攢了那麽多的惡。”


    林焰往外走去,沉聲說道:“將來不會這樣了!”


    大城守聞言,笑了聲,說道:“既然如此,那麽作惡最大的劉家,你認為應該怎麽處置?”


    林焰沒有說話,走出洞穴之外。


    浮上水麵,看向天穹。


    天色已然破曉,晨曦初起。


    大城守也從江底現身出來。


    二人踏在滾滾江麵之上,看向東邊的晨曦。


    “過往麵對這種情況,城守府是如何處置的?”


    “一方勢力傾塌,自然是連根拔起,盡數清除。”大城守平淡道:“除惡務盡,不是你的行事風格嗎?”


    “劉家有多少人?”林焰問道。


    “高柳城建立之前,劉家前來效力的人,就不在少數,時至今日,算下來,劉家的嫡係、旁支、下屬等,該有六千人。”大城守平靜道。


    “過往類似之事,一方勢力倒下,代表著這六千人,都要問罪?”林焰沉吟著問道。


    “當然。”大城守應道:“該殺的殺,該囚的囚,該服苦役的,就去服苦役。”


    “除惡務盡,不是這麽除的。”林焰忽然說道。


    “那該是怎麽除的?”大城守笑道。


    “窮兇極惡者,殺!”林焰偏過頭來,緩緩說道:“除惡務盡,除掉的是‘惡’,而不是鏟除一方勢力!”


    “你還想對其他勢力動手?”大城守似乎並不意外,笑了一聲。


    “除惡務盡!”林焰出聲說道:“不是把所有的惡,都算在劉家的頭上,其他勢力就可以看作清白了。”


    “果然如陸公所料,你還是不會善罷甘休。”大城守笑了一聲,說道:“那些人,該殺的殺,參與此案,但未犯死罪的,皆服苦役……各方武者,協同神廟燒香人,清掃高柳城周邊的妖邪。”


    “好。”林焰點頭道。


    “可是,劉家其他的人,無辜之輩,就不處置了嗎?”大城守卻笑著道:“你還是心慈手軟了。”


    “大城守認為,該怎麽處置?”林焰皺眉道。


    “劉家的人,無論旁支還是嫡係,自幼生來,就借著劉家之名,錦衣玉食。”


    大城守緩緩說道:“如果劉家老祖,此次事成,整個劉家,都將一飛衝天,在內城享受更大的榮華富貴!”


    說到這裏,大城守說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雖未作惡,但享受著劉家作惡,帶來的富貴!那麽劉家倒了,他們一樣要倒!”


    “劉家的殘餘,無論男女老幼,無論旁支嫡係,無論行善作惡之人,都要受罰!”


    “無常,你記住一點,天地崩塌之時,大勢傾倒,從來不會論及所謂善惡。”


    “這一場大案,就是本座送與你的禮物。”


    “從今日之後,你秉公執法,鐵麵無私,心懷眾生,名聲傳出去了。”


    “等來日,福地建造之時,以你之名,便可招得更多義士,引得更多流民。”


    “至於劉家之中,善於造物者眾多!”


    大城守往前走去,說道:“你殺了劉家老祖,徹查此案,本是與劉家,結下了永世的仇怨!”


    他站在遠處,迴首過來:“但從今天開始,你為劉家求情一事,會廣傳於外!劉家的人,都可以為你所用……”


    林焰皺眉道:“劉家的人,可沒有這麽愚蠢,輕易聽信傳言。”


    “劉家倒了,他們便身不由己,恨不得找到一座靠山!這傳言一旦傳開,就算你出來澄清,劉家殘餘,也都隻能信。”


    大城守緩緩說道:“至於那一批能夠泛起風浪的,雖談不上善類,但都是有能力的,府城那邊也舍不得殺,所以……讓殘獄府收了他們!那位府主自有手段,將他們降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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