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城,內城,柳尊神廟。


    今日神廟已進行諸般布置,又有大量護軍,陣列莊嚴。


    諸位燒香人,各司其職,不敢懈怠。


    隻因殘獄府的大府主,親自來到神廟,敬香於柳尊。


    而神廟的十二廟祝當中,除卻大廟祝,以及負責輪值觀天樓的第五廟祝以外,其餘十位廟祝,均已匯聚。


    “府主有心了。”第二廟祝輕聲說道:“可惜這個季節,柳尊已在沉眠,否則定有神光賜予。”


    “無妨,老夫至此,不是為了柳尊賜福。”殘獄府主微微撫須,含笑說道:“隻是敬畏柳尊,祂老人家,庇護此城百姓,守人族安危,理當受老夫敬香三柱。”


    “以府主之修為,今日香火三柱,勝千萬人矣。”第二廟祝,緩緩施禮:“大廟祝正值關鍵時刻,不能出麵,我代他多謝府主敬香。”


    “略盡心意,應當的。”


    殘獄府主擺了擺手,看向外邊,又道:“這一桶又一桶的,又是什麽?”


    “十日之前,便命全城收集露水,在每一桶露水當中,都已加入了一滴真神露。”


    “真神露?便是從柳尊本體身上,收集而來的?”


    “正是。”


    “瞧這個模樣,是要運送城外?”


    “即將運送至內城的城牆之外,由大城守施展真氣,去其熱,煉為冰,承蜃景。”


    “這是在籌備明日之戰?”殘獄府主不由驚歎道:“以這露水化冰,接引觀天樓之上的神鏡映照,就可使得外城之人,無須親至戰場,亦可得見此戰。”


    “正是。”第二廟祝微微點頭。


    “自‘新法’傳入棲鳳府,諸般神妙手段,真是令人讚歎。”殘獄府主感慨道。


    “新法傳揚,確是造福人族。”第二廟祝也不由感慨道。


    “看來老夫,也得派人,來棲鳳府,習得新法了。”殘獄府主這般說來,又道:“明日約戰,可定了地方?聽聞是外城的臨江坊?”


    “此次各方來人,超出預計之上,過於熱鬧,也就過於混亂。”第二廟祝笑著說道:“最初是定於臨江坊,但無論城中之人,還是城外來客,皆湧至坊間,人數過眾,難以承載,故而約戰之地,已定在內城。”


    “既在內城,又要煉水為冰,接引神光,映照蜃景?”殘獄府主問道:“如此廣闊的內城,也承不住這麽多人?”


    “高柳城自建成以來,為的就是庇護人族,城中本就人口眾多,再添眾多來客,著實負擔過重。”第二廟祝語氣微凝,又道:“人數過多,諸事混亂,故而需要將人分開……況且,還須得防備劫燼。”


    “這麽大手筆,劃得來嗎?”殘獄府主聞言,卻露出了思索之色。


    “高柳城近來,各方生意興隆,乃至於街邊小販,都賺得盆滿缽豐。”第二廟祝笑了聲,說道:“城守府,對於此戰,萬般重視!”


    “李神宗一封戰書,兩個小家夥的約戰,鬧出這麽大動靜。”


    殘獄府主若有所思,自語道:“收獲這麽大?”


    ——


    臨江司。


    楊主簿麵色憔悴,發絲頗亂。


    孟爐、馮暉、鄒進、鄭流等人,也都頗為疲憊。


    “日巡使和巡夜使,近來也都人手不足,無法協助咱們。”小暉低聲說道。


    “是因為咱們奉五爺的命,捉拿了坊正,還有外南衙門的人?”楊主簿皺眉道。


    “他們倒是不敢,畢竟五爺的殺星之名擺在那裏。”小暉低聲說道:“是真的人手不足了。”


    “城防那邊呢?”楊主簿問道。


    “城防更是疲憊不堪,捉襟見肘。”孟爐低聲道。


    “都這般情況了,外南司沒有增派人手,城守府方麵也沒有加派人來?”楊主簿沉吟著道:“看來約戰之地,不在咱們臨江坊。”


    “來到高柳城的人,有不少是衝著五爺的名聲來的,臨江坊近來人滿為患,承載不住。”鄒進是個老江湖,沉吟道:“大概被定在內城了。”


    “既然請不來援手,諸位小旗,今日再辛苦些!”楊主簿揉了揉眉宇,說道:“五爺先前說過,內城總樓調來了兩位掌旗使,以及二十四名小旗,歸五爺調派,會協助咱們臨江司,等到今夜,就好了。”


    “辛苦些倒是無妨。”孟爐停頓了下,說道:“就是沒能親眼看見五爺大展神威,激戰小神宗,真是此生憾事。”


    “就猜到你們是這樣的!”


    外邊傳來個笑聲,正是小白猿所化的林小旗,嘖嘖說道:“五爺讓外南司的許青,運來了一塊神廟的冰,在臨江坊內,可以觀戰。”


    “五爺人呢?”


    楊主簿連忙上前。


    “閉關備戰。”


    林小旗湊近前來,低聲道:“此番前來,我是奉了五爺的意思。”


    楊主簿連忙說道:“地契已經到手了。”


    林小旗聞言,方是鬆了口氣,又道:“你再給城守府傳個消息,五爺職責所在,鎮守臨江司,監察外城擴建之事……不能擅離職守。”


    楊主簿怔了下,低聲道:“五爺這是……什麽意思?”


    林小旗應道:“意思就是,約戰的場地,什麽時候輪得到別人來定?五爺就在臨江坊,無意離開管轄範圍之外,若小神宗想要來戰,就到臨江坊!”


    “啊?”


    楊主簿先是錯愕,旋即明白了什麽,眼前微亮,低聲道:“那五爺的意思是,得讓城守府加錢?”


    “胡說!”林小旗嗬斥道:“談錢就俗了,五爺豈是俗人?”


    “那什麽東西不俗?”楊主簿壓低聲音,問道。


    “鳳血古玉之類,就不是俗物。”林小旗應道。


    “明白。”楊主簿頓時明朗。


    “五爺交代了,不要太多,向城守府,報個十幾二十枚,差不多了。”林小旗說道。


    “這東西我聽過,極為珍貴,對於煉精境的人物來說都是至寶,搜遍整個高柳城,怕是都湊不齊。”楊主簿遲疑道。


    “湊得齊的。”林小旗笑了聲,出聲道:“指揮使大人截獲了一條消息,有人從棲鳳府城帶來了十二枚鳳血古玉……那人絕不會讓這一戰,就此停歇的,他會拚命讓這一戰開啟!”


    ——


    陸公小院。


    林焰已在閉關。


    大印江那邊,梧桐神廟的第九廟祝,從幾位護軍統領身上,借來了三枚鳳血古玉。


    三源納氣五行萬煉寶錄的造詣,已經算是極為精深,隻要氣血充足,便可以在一夜之間,完成多次煉精化氣。


    “不錯了。”


    林焰看著手中的鳳血古玉,露出了滿意神色。他開始閉關修煉,再次煉精化氣。


    而在院中。


    陸公放下了兩份請帖,笑了聲,說道:“人倒是不少。”


    “另一份是從外南司拿過來的。”呂堂咕噥著道:“給無常的。”


    “內城的酒宴,由城守府舉辦,邀請了不少大人物啊。”


    陸公微微撫須,說道:“高柳城的大城守,特意出關,舉辦酒宴,著實罕見。”


    今夜宴席,有高柳城的城守府高層,以及各部城衛軍的高層。


    高柳城六大家族的老祖、家主、以及元老級人物。


    神廟的廟祝,以及少數地位特殊的老一輩燒香人,新一代傑出後輩。


    監天司的指揮使、三位副指揮使、八大鎮守使、以及極為特殊的總旗使。


    至於外界,則是殘獄府的府主、棲鳳府城的施副城守、豐城來的幾位主事、以及黎城方麵的城守府主事。


    “這份請柬是給陸公的,另一份是給無常的。”


    呂堂撇了撇嘴,心想:“城守府是瞎了,居然沒有給我的請柬!”


    陸公笑了聲,問道:“沒有給小神宗的請帖嗎?”


    呂堂怔了下,說道:“小神宗不是明日上午,才會從南門,進入臨江坊,前往約戰之地嗎?”


    “是啊,他明天上午才會現身,不妨礙他在這兩日裏,把高柳城大大小小的青樓,逛了個七七八八。”


    陸公輕笑了聲,說道:“臨江坊的春宵樓,他就去了三次,每一次都用不同的身份,點的都是同一個魁……這小子,比當年李神宗玩得!”


    呂堂不由驚愕道:“外界傳言,徐鼎業是個苦修之士,常年閉關……”


    陸公神色平淡,說道:“畢竟是李神宗的得意弟子,被譽為當代天資最高之人,總不能說他常年醉臥青樓吧?”


    “青樓這麽好?”


    呂堂若有所思,道:“徐鼎業既然是老手,怎麽還一連去了三趟?聽說無常早年,也是春宵樓的常客?那格妹兒,有何神奇之處?”


    “你跟老夫談這個?”


    陸公抬起頭來,淡淡道:“滾!”


    呂堂撓了撓頭,往外走去。


    而陸公微微搖頭,看著從棲鳳府城送來的卷宗,心中暗道:“就算林焰身上,已經具備陰兵法令,但要徹底完善鎮祟法,也不容易啊……”


    ——


    外南司。


    韓總旗使看了一眼桌上的佩刀,似是有些沉吟之意。


    “怎麽說我也是個後輩,您老沒必要對我拔刀吧?”


    對麵的年輕男子,笑了一聲,拍了拍腰間的劍,說道:“雖然徐某覺得,您老如今未必是我的對手,但咱們打這一場,不合適。”


    “確實不合適,伱們這一代人的爭鬥,本座不適合出手。”


    韓總旗使將手中的卷宗,放在了自己的佩刀上,旋即說道:“若是本座擊傷了你,無常勝之不武!”


    “您剛才不就是打算,將我擊傷,明日讓他多半分勝算?”


    徐鼎業笑著說道:“我聽說了,施森那個廢物,被無常剁了腦袋。”


    “以徐某的了解,施森在煉精境裏,也算是不弱了。”


    “想來您的這位得意傳人,並非傳言之中,以萬載空青,僥幸晉升煉精境。”


    “現在施副城守,準備給我十二枚鳳血古玉以及一柄雲雷劍,讓我下死手。”


    聲音落下,又聽徐鼎業緩緩道:“您老覺得呢?”


    韓總旗使語氣如常,平靜說道:“就一件事,如果他死了,我保證你迴不到棲鳳府城。”


    “聽說您老看重無常,是覺得他天資絕頂,乃是人族將來的中流砥柱。”


    徐鼎業笑嗬嗬道:“我若比他強,更應該是人族的中流砥柱,您不會殺我的!”


    韓總旗使麵無表情,眉宇之間的疤痕,隱約有些血色翻湧。


    “徐鼎業,你從青樓那邊過來,就是為了讓本座動怒?”


    “倒也不是,我師尊吩咐了,讓我來瞧一下,您這些年裏,是不是過得跟狗一樣慘。”


    “現在看完了,你可以滾了,別逼老子拔刀。”


    “那就走了。”


    徐鼎業站起身來,擺了擺手,說道:“對了,您這個弟子,閱曆過於淺薄了,高柳城的風月之地全都不怎麽樣,不值得他流連忘返。”


    停頓了下,才聽得徐鼎業開口說道:“既然約戰的場地,定在了內城,我就不按原定的路線,出現在臨江坊了,今夜我就住在內城的映樓。”


    “韓總旗使,你記得叮囑無常,正午之前就到,不要遲來了。”


    “還有,徐某不想殺他,但眾目睽睽,不好留手。”


    “避免誤殺,您老今夜提前,準備一身精鋼甲胄,作為防護。”


    “明日我也不會針對這身甲胄嘲諷他的。”


    徐鼎業笑嗬嗬地擺了擺手,往外走去。


    韓總旗使臉色陰沉,靜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半晌之後,許青神色複雜,走了進來,關上房門,正要寬慰兩聲。


    卻見韓總旗使,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


    許青嚇了一跳,暗道糟糕,莫非韓總旗使,被小神宗侮辱,氣急攻心,開始神誌不清?


    “許青,我的家底,清點好了?”


    “清點好了,隨時可以搬運。”許青說道:“您打算調離高柳城了?”


    “調去賭坊!”韓總旗使說道:“以你的名義,壓無常勝!”


    “什麽?”許青聞言,頓時大驚,連忙說道:“那可是小神宗徐鼎業,他怎麽可能敗?您這不是意氣之爭,給賭坊送錢?”


    “無常如今的修為,怕是能與我並肩了。”


    韓總旗使神色平靜,緩緩說道:“何況,我讓人放出消息,聲稱無常流連春宵樓,果然這徐鼎業,在春宵樓逛了三次,想必他明日精力欠佳!無常今夜還在閉關修行……所謂此消彼長,贏麵極大!”


    他站起身來,看向樓外,低語道:“這一戰,就剩幾個時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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