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而來的變故,驚動了淨地之中的所有人。


    “快!把他扔出去!”


    就在這時,商行的掌櫃,怒聲喝道:“別讓他死在這裏……”


    這老者栽在地上,渾身都是鮮血,後背有一道傷口,深可見骨,隱約能見髒腑。


    左手已齊腕而斷,血還未止住,不斷流淌出來。


    這等傷勢,基本沒得救了。


    “等等……”林焰皺著眉頭,忽然開口。


    “這位公子,此刻可不是大發善心的時候,他這傷勢鐵定沒得救了。”


    那年逾甲的掌櫃,連忙說道:“留下他,死在淨地裏,必生不祥之兆,咱們都要性命難保。”


    林焰沒有接話,而是皺緊眉頭,往前走去,目光盯著那老者,隱約有些遲疑。


    “公子?”


    那掌櫃的連忙上前,說道:“讓我的人,把他扔出去就好了,瞧他這一身傷,手還是剛斷了的。”


    “指不定他仇家就在邊上,要入夜了,妖邪遍地,不好惹事的。”


    “他要是死了,咱們就真的完了。”


    一邊勸說著,老掌櫃一邊往後打手勢,示意護衛趕緊動手。


    “不想死就別動他。”


    林焰忽然開口,撥開這老掌櫃,走到栽倒在地,看似昏迷的老者前方。


    隔了三步遠,停下了腳步。


    離得更近,也就看得更加清楚。


    老者手腕的斷處,血肉蠕動,傷口正在愈合。


    後背的傷,傷口兩側裂開的皮肉,也逐漸合了起來,迅速結痂,然後脫落。


    此等生機,就算內壯巔峰,也做不到。


    “煉精境的修為,很少見啊。”


    林焰語氣平靜,俯視下來。


    淨地之中所有人,都全部怔住,麵麵相覷,無法置信。


    煉精境?


    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高高在上,無法觸及的大人物!


    據傳內壯修為的巔峰,已經是人力的極限。


    而煉精境,則已經超出人力的範疇!


    在傳聞當中,到了這一步的人物,甚至憑著一口精血,可以克製邪祟!


    不遠處就是豐城,能夠成為煉精境的武夫,無一不是擔任要職,身居高位。


    但這個渾身是血,斷了一臂,跌進淨地裏,眼看就要死掉的老頭,是煉精境?


    “公子,您……”那位掌櫃的,臉色變幻不定,有些難以置信。


    “退到一邊去。”


    林焰擺了擺手,然後拔刀出鞘,緩緩說道:“老先生,咱們是否打過交道?”


    “……”


    老者忽然動彈了下,單手撐在地上,喘息著抬起頭來。


    他看著林焰,有些茫然。


    “咱們見過?老夫對你的相貌,沒有印象。”


    “晚輩對老先生,也沒有印象。”


    “既然沒有印象,怎麽說與老夫打過交道?”


    “沒有見過麵,不見得就沒有打過交道。”


    “哦?”老者眼神之中,露出了警惕之色。


    “不久之前,監天司總樓,從棲鳳府城,運來一批物事。”


    林焰語氣平淡,說道:“那批貨物,屬於高柳城監天司成員上個月的俸祿!”


    “……”老者瞳孔緊縮。


    “在近柳莊的邊緣,押送物事的監天司鎮守使,忽然走火入魔,古法隱患爆發,就此失控。”


    林焰緩緩說道:“他不但殺光了同伴,還把他們切成碎塊……隨後癲狂,到處奔逃,遇人則殺。”


    隨著他的聲音,隻見整個淨地,寂靜無聲。


    商行的人,都臉色驚駭,連忙後退,擠在了淨地的角落。


    而老者撐起身子,尋了個位置,緩緩坐下,吐出口氣。


    “鎮守使大人,不想說些什麽?”


    “沒什麽好說的,人就是老夫殺的。”


    這位叛逃的鎮守使,坐在了一塊石頭上,唿吸了幾下,似乎就恢複了許多。


    他這時候,才像是輕鬆了些,看向林焰,說道:“你年紀輕輕,氣度不凡,膽魄不小。”


    “知曉老夫身份,也明白老夫的修為,還敢當眾挑明出來,不怕死嗎?”


    聲音落下,老者似乎想到什麽,伸出僅剩的右手,揉了揉腦袋:“也對,這裏是淨地,不能殺人。”


    “……”


    林焰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仗著在淨地,便有恃無恐?”


    老者哈哈一笑,森然說道:“老夫可以讓你生不如死,更可以將伱生擒,然後扔到淨地之外。”


    “哪怕不行,明日天亮,出了淨地,照樣殺你!”


    “你不該知道老夫身份,更不該當眾挑明!”


    聲音落下,這位鎮守使,緩緩起身。


    一腳往後,順勢踢了下。他剛才坐著的岩石,忽然破碎開來。


    然後他朝著林焰走來,說道:“小子,老夫手下,不死無名之輩,報上名來。”


    “無常!”


    “……”


    老者神色忽然怔住,皺眉道:“你就是趙州拚了命,保下來的無常?小小年紀,修至內壯巔峰,成為韓征眼中的傳人……”


    林焰聽得這話,也不由得怔了下,旋即笑道:“您老人家,在淨地當中,逃了這麽些天,對外界的消息,是全然不知?”


    “什麽外界消息?”


    老者略有不解,卻似乎想到什麽,冷哼一聲,道:“念在趙州和韓征的麵上,且饒過你性命了。”


    他站起身來,朝著淨地之外而去。


    站在淨地邊緣,又往黑暗之中,多看了兩眼。


    追擊他的人,似乎都來不及趕到這淨地的附近。


    要麽那些追兵,已經在傍晚時分,散到了其他的淨地,度過這一夜。


    要麽那些追兵,就該死在這個黑夜當中了。


    鬆了一口氣,這位監天司的前任鎮守使,才在淨地邊緣坐下。


    ——


    “老爺?”小白猿湊近前來,低聲道:“他就在淨地的邊緣,也就是推一把的事……推到黑暗裏,再宰了他?”


    “天亮再說。”


    林焰收刀入鞘,朝著老者走去,說道:“都說古法隱患,一旦爆發,便沒有了恢複的希望,你怎麽就恢複過來了?”


    “以後你就知道了。”老者偏頭看了一眼,說道:“前提是,天亮之後,你能活著迴到高柳城。”


    “用不著嚇唬我。”林焰坐在他邊上,說道:“從一開始,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沒想殺我。”


    “如果你想殺人,不用等天亮之後,以你煉精境巔峰的修為,就算身負重傷,斷了一臂,照樣可以輕易鎮壓內壯境界。”


    “聽說你也修行過血煞神刀,隻要把人扔到黑暗裏,斬出一刀,就能了結掉了。”


    隨著林焰的聲音響起,老者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年紀不大,腦袋挺好使。”這位前任鎮守使笑了聲,說道:“可惜天亮之後,這座淨地的人,隻要走出去,就一定會死。”


    “那些想要殺你的人?”林焰沉吟著道。


    “任何接觸過老夫的人,他們都要殺死。”前任鎮守使緩緩道。


    “那就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林焰聞言,平靜說道:“我本以為,是監天司的人,在清理門戶……但你隻是個叛徒,監天司殺你時,也沒必要濫殺無辜。”


    “聽說過劫燼否?”前任鎮守使,忽然這般問道。


    “打過交道。”林焰應道。


    “這些時日,老夫跟劫燼的人,來往頗多。”前任鎮守使說道。


    “你掌握了劫燼的機密?”林焰聞言,似乎明白了什麽,才道:“是劫燼的人,在追殺你?”


    “逃不掉了。”前任鎮守使忽然歎息道:“在這夜間,老夫走不動了,但他們有拜祟人,可以確認老夫位於哪一座淨地,然後提前布置……”


    “所以在明日天亮後,劫燼的人,就會圍殺這座淨地之中,走出去的所有人?”林焰沉吟著說道。


    “差不多。”前任鎮守使這樣說來,問道:“有酒嗎?”


    “沒有。”林焰往後看了一眼,說道:“商行的人,或許會有。”


    “算了。”這位老鎮守使,往後躺倒,說道:“你似乎對老夫這個叛徒,沒有什麽敵意?”


    “原本是有的,正打算將你趕出淨地,再殺掉你的。”


    林焰語氣平靜,說道:“但是我很好奇,一個煉精境的人物,已經被列為監天司的叛徒,不為各方城池所容……”


    他看著身邊的老者,說道:“這樣的人,應該是劫燼傾力爭取的人,就算無法將你納入劫燼,也不至於拚命追殺你的。”


    “……”


    老者的眼中,似乎恍惚了一瞬。


    “你潛入劫燼,得了什麽機密?”


    林焰說道:“人都要死了,總得讓人死個明白?”


    老者似乎有些詫異,偏頭看了過來,道:“你認為老夫,是潛入劫燼當中?”


    “難道不是?”


    “一開始不是。”


    “現在是了?”


    “差不多。”


    老者似乎釋懷了,感慨道:“近來,老夫接觸了豐城的‘劫燼’骨幹,準備加入他們的,但昨日截獲了一封秘信。”


    “秘信呢?”


    “被奪迴去了。”


    “那他們還殺你?”


    “老夫看過秘信了。”


    “什麽內容?”


    “殘獄府出現古跡,內中有一把‘鑰匙’。”


    “鑰匙?”


    “聽說這所謂的鑰匙,可以打破一切的桎梏。”


    老鎮守使語氣平靜,緩緩說道:“劫燼獲悉的這把鑰匙,可以讓豐城的天公神王,打破枷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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