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內城。


    內城的城防守衛,正在巡視城牆。


    城牆上,每隔二百步,掛一盞柳枝照夜燈。


    當年擴建外城,將黑暗妖邪拒於城外。


    時至今日,外城的城防守衛,時刻麵臨黑暗的威脅,常有殉職之人。


    但是在如今的內城,城防守衛職責相對輕鬆,少有危險。


    內城的城防守軍,甚至已經不再是戒備黑暗之中的妖邪,而是外城的人。


    隻見城牆之上,一行巡城兵持柳枝照夜燈而來,為首之人,是個中年武夫,軍階顯然不低。


    而駐守這一段城牆的士兵,其統帥之人,是一名青年校尉,身披甲胄。


    然而他皮膚白皙,氣色紅潤,腰間還掛著個酒葫蘆。


    他伸了個懶腰,顯然是剛睡醒未久,麵對巡城的士兵,也全然不在意。


    “劉校尉,今夜可有異動?”中年武夫近前來,這般說道。


    “這裏又不是外城,哪裏有什麽異動?”那名青年不以為然,擺了擺手。


    “職責所在,還是要盡心一些,近來城中也出現了許多‘劫燼’的人物。”


    那中年武夫肅然說道:“你出身劉家,應該對‘劫燼’有所了解,在這個時候,更應該謹慎戒備!”


    那劉姓校尉擺了擺手,淡淡道:“知曉了。”


    中年武夫微微皺眉,還待繼續開口。


    卻見得這姓劉的青年校尉,臉色微微一沉,顯然已有了不耐之色。


    見狀,中年武夫便也沒有再說,隻是心中歎息。


    他修為已是內壯,比對方洗髓的境界,要高一個層次。


    論軍職品階,也要高出校尉半級。


    而論起資曆,自己效力於城防二十六年,對方才來了七個月。


    可是,自己雖然家境不差,但終究不是大家世族出身,比不得內城六大家族之一的劉家!


    劉家嫡係族人,這一重身份,便已經壓過了其他各方麵。


    “老子來城防,不是來當大頭兵的。”


    劉姓青年校尉斜了他一眼,甚是不滿。


    他出身高貴,將來前程不可限量。


    如今來到城防守軍,隻是因為有幾個心儀的少女認為,守城士兵是熱血男兒。


    而劉家也希望他成為城防守軍的一員,將來能夠以“城防校尉”的身份,轉入城守府,也是足以讓人高看一眼的資曆,將來升遷的底蘊之一!


    “城防要是有危險,我家裏便不會讓我來了。”


    劉姓青年校尉,心中冷笑,暗道:“誰不知道,內城不見妖邪?是我等這般出身,來到城防守軍,也就是添多一份資曆,除此之外,別無用處!”


    他這樣想來,打發了那中年武夫,隨手一招。


    當即便有一名親兵,端著酒水,呈了上來。


    “菜呢?”這青年校尉微微皺眉,不滿地問道。


    “已經送上來了。”這親兵連忙說道:“不過,少爺……”


    “嗯?”劉姓青年掃了他一眼,麵露不悅之色。


    “校尉大人!”親兵連忙改口,說道:“您這個月的俸祿完啦。”


    “城防這點俸祿,都不夠吃一夜的。”這劉姓校尉,端起酒來,仰頭痛飲,說道:“我娘給的錢呢?”


    “您這些菜色,都是出自於內城三大酒樓之一的星輝樓,價格昂貴,吃了一個月,前夜就光了。”這親兵低聲道:“昨天就跟您說了的。”


    “哦,對……”劉姓校尉一拍腦袋,道:“前夜喝得太多,有些迷糊了,我還交代你,把這個月的俸祿拿出來的。”


    “這個月的俸祿才十兩銀子,您今夜訂的菜,都十一兩了。”這親兵不由得低聲道:“這些天,都是您請的其他校尉吃飯,要不然……”


    “讓別人請我吃飯?”


    劉姓校尉一巴掌拍過去,怒道:“混賬!我劉家的人,用得著他們請?你以為老子瞧得起他們,赴他們的宴?老子是在鳥不拉屎的城牆上,太過枯燥,才讓這些土鱉,來當酒伴的……”


    他一腳踹翻了那親兵,卻迷迷糊糊,借著柳枝照夜燈的燈光,看見城下,隱約有身影,快速臨近。


    柳枝照夜燈,畢竟隻是燈籠,燈火映照範圍,隻在城牆附近。


    離得稍遠,便又是視線昏暗,再往遠去,已是一片黑暗。


    而在此刻,就在前方黑暗之中,有個身影,倏忽闖入視線之中。


    一人一馬,疾馳而至。


    而馬後,拖著一連串的“圓形物體”,揚起塵埃。


    “什麽玩意兒?”


    劉姓青年校尉皺緊眉頭,又喝了口酒,試圖看得更清晰一些。


    隨後便聽得剛才那中年武夫的聲音,極為響亮,驟然乍響!


    “來者止步!”


    中年武夫立身於城牆之上,拔刀出鞘,大聲喝道:“時已入夜,城門已封!此時入城,可有印信?”


    “監天司總旗使無常,奉命監察,入城辦案。”


    便見來人,坐於馬上,揚起旗幟,昂然大喝。


    “那位五爺?”


    中年武夫怔了下。


    想起了這位近來聲名鵲起,名傳整個高柳城,其天資之高,引得棲鳳府城大將軍李神宗,為關門弟子,下了戰書!


    再聽聞近些時日以來,這位五爺的事跡,他心中不由得一凜,露出了凝重之色。


    隨著那一人一馬繼續臨近。


    他終於看得清楚,這匹馬後麵所係著的一連串東西,竟然是一個又一個頭顱!


    刹那之間,他麵色大變。


    可還沒等他有所反應。


    便見一支箭矢,倏忽從城頭之上,往下射落!


    然後便見那位貌若青年的五爺,伸出右手,輕描淡寫,雙指夾住箭矢,朝著來處看去。


    “伱就是五爺?”


    城頭之上,這位劉姓的青年校尉,借著酒氣,昂然大笑,說道:“聽說你本事不差,劉翼那廢物,也是你斬了的……”


    他張弓搭箭,又朝著林焰射去。


    而林焰麵無表情,偏頭避過。


    任由箭矢從臉頰側邊劃過。


    “本事不小,能避我兩箭!”


    這青年校尉見狀,愈發來了興趣,昂然說道:““小子!劉翼雖然遲早是要被我打死的廢物,但畢竟是我劉家嫡係,你敢殺他,不給我劉家的麵子,老子今天給你個教訓!”


    他再次張弓搭箭,接連射去!


    不過三五個唿吸之間。


    他連射十二箭。


    “前次你入內城,我那幾位兄弟,本想找你麻煩,卻未想你住進了監天司總樓!”


    “也好,今日你擅闖城池,又殺了這麽多人,本校尉正好立功!”“明日拿你的頭顱,嘲笑那幾位兄弟的無能!”


    隻聽得這劉姓校尉,再度射出第十三箭!


    就見坐在馬上的林焰,依然麵不改色,身形微動,伸手一拍。


    將箭矢打落!


    “好本事!接我最後一箭!”


    劉姓青年眼睛微亮,道:“我自生來,還沒有幾個同齡之人,能接我這‘四象神箭’!”


    他再度張弓搭箭!


    但這一箭還沒射出去!


    城下的林焰,順手抬起小弩,勾動扳機!


    咻地一聲!


    一支小巧的弩箭,劃破半空!


    在燈火的映照之下,直接紮在了那劉姓青年的額頭上。


    “什麽狗屁神箭……”


    林焰懶得領教所謂的四象神箭。


    他隻是確認了,對方也不是為了守城的公事,而射出這一箭。


    僅僅是為了劉翼一事,生出私怨!


    瞧這滿身酒氣,顯然又是一個在內城的“安全環境下”,於城防守軍當中,走個過場,準備升遷的大族嫡係子弟!


    “蛀蟲般的東西,平白侮辱了‘城防’二字!”


    林焰收迴目光,看見城上的士兵,全數戒備。


    他也不再多言,拔刀出鞘,指向城門,說道:“本使入城,就一件事,辦案!”


    “今夜城門不開,本使親自打穿它!”


    “這一扇城門,這一麵城牆,曾經是守護人族生存的護盾!”


    “但它不能成為內城之中那些為非作歹之輩的護身甲胄!”


    林焰翻身下馬,提著照夜寶刀,高聲說道:“膽敢阻攔者,殺!”


    ——


    內城,監天司。


    “報!無常總旗使,已從安樂樓殺出!”


    “報!外南衙門新任城尉,被無常總旗使斬斷一臂……眼下無常總旗使,從外南衙門重重圍困之下,往內城來了!”


    “報!無常總旗使,已經殺到內城,一箭射殺城防校尉,意欲強行攻城!”


    “報……”


    來自於外界的情報,一道又一道傳來。


    指揮使微微閉目,神色平靜。


    “周元到了嗎?”


    “周副指揮使,已經到南邊城頭了。”


    “那就還好,下去罷。”


    指揮使擺了擺手,語氣有些複雜。


    就在此刻,那個老頭兒探出頭來,笑嗬嗬道:“老夫還挺喜歡這個莽夫的咧……”


    “就是這個性子,容易死得快。”指揮使搖頭道。


    “你不是讓他當懸在高柳城之上的刀?”老頭兒嘲諷道:“他今夜所為,正合你當日所言!”


    “放屁!我是讓刺殺城尉王淵的‘莽漢’,來當那一把懸在城上的刀!”指揮使不由得惱怒道:“誰讓他以監天司總旗使的身份,來當這一把刀的?”


    “可監天司的身份,不就是這把刀?”老頭兒挑了挑眉頭,說道:“以‘莽漢’的身份殺人,是兇徒作惡,挑釁人族高層!以監天司的名義辦案,他殺人才是名正言順!這小子可比你想象之中要聰明得多!”


    “此事牽涉太廣,他出手太急,來不及進行安排……今夜之後,我監天司,要為他擋下帶來的後果!”指揮使沉聲說道:“本使壓力不小的。”


    “這不就是你想要看見的場麵?”


    老頭兒說道:“他鬧了這麽一通,事情必然傳至棲鳳府城!從今夜之後,你可以順理成章,徹查城池擴建,貪墨材料一案……”


    指揮使微微點頭,應道:“這倒是不錯!他雖然此事做得太過於魯莽,但殺出了監天司應有的威風!”


    說到這裏,指揮使繼續說道:“但是,到了這一步,他一名總旗使,已經把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接下來,該咱們了。”


    老頭兒想了想,問道:“無常打算殺進內城,按著名單,逐個誅殺!你是打算讓周元,來做這件事情?”


    “不!這件事,得我親自來!”


    指揮使緩緩說道:“周元畢竟是個後輩,他年紀不大,能活得比我長!”


    說到這裏,歎息說道:“他的誌向,與我雖有不同,但將來若是要有人接任監天司指揮使,他是較為合適的人選!”


    “今夜之事,勢必得罪內城一半的高層勢力,不利於周元將來接任監天司。”


    “其實作為最高指揮使,本來我也不適合出麵,親自來做這件事情。”


    “但是我快要死了,麵對一個快死的敵人,他們會忍一忍。”


    “而我也正好,借著這件事情,告訴他們,一個快死的煉氣境巔峰,會有多麽兇悍!”


    指揮使大人拔出刀來,幽幽說道:“我的刀,很久沒見過血了。”


    老頭兒想了想,說道:“今夜之後,監天司的威望,會迴升到當年,對於各方勢力的震懾,至少能夠維持到你死之前……”


    “其實我還能多活兩年。”


    指揮使笑著說道:“但是今夜的事,壓不住他們兩年!所以,得告訴他們,我隻能活半年!”


    “壓個半年,差不多了。”


    老頭兒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死之前,去見當代城守!而大廟祝那邊,到時候,老夫親自去見他!”


    “半年後的事情,壓後再議。”


    指揮使提著刀,走出了門外,出聲道:“牽我玉獅子來!”


    ——


    與此同時,內城的城牆之下。


    林焰舞動刀鋒,光芒如水,萬千箭矢,無法臨身。


    他衝至城門之下,揚起一刀,便要斬落過去。


    但這一刀還沒落下,就見一隻手,托住了自己的手腕。


    “差不多了。”


    周元聲音溫潤,笑著說道:“名單給我,後麵的人,我來殺……”


    他偏頭看著林焰,緩緩說道:“迴外南司,今日你立大功,我將上報棲鳳府城!”


    “大功?”


    林焰說道:“今夜所為,不是大罪?”


    “秉公執法,何罪之有?”


    周副指揮使,緩緩伸手。


    真氣迸發,強行推開了城門。


    他整了整衣服,然後說道:“本座周元,協同無常總旗使辦案!”


    “總旗使有令,阻攔者,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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