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希暮不等說什麽,就被男子帶走了。


    賀容瑜瞧著土洞裏的男人,忽然生出些可憐,又覺得有趣,走下去後,向蕭煥伸出手,“我扶你。”


    蕭煥偏開臉,“不必。”


    賀容瑜是聽說過蕭煥的,蕭煥比她年紀要略小一點,她還待字閨中時,這人就已經上陣殺敵了。


    這些年來,她外出行醫,多多少少也會聽說京城裏的事。


    說這位少年將軍屢獲戰功,將敵軍擊退數千裏,敵方潰不成軍。


    後來蕭煥被封為金吾衛將軍,又和少時死對頭謝識琅在朝堂上多次爭鋒,有如此才能卻隻甘心做一個純臣,不參與任何黨爭。


    賀容瑜覺得這人有意思。


    今日是第一次見,蕭煥又擺出這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賀容瑜忍不住笑了。


    蕭煥聽到笑聲,心內不悅,目光不善地落在賀容瑜臉上,“我知道你父親是誰。”


    “哦。”


    賀容瑜背著手,“我也知道你父親是誰啊。”


    蕭煥語塞。


    賀容瑜還在說:“現在還知道你多了個妹妹。”


    蕭煥皺緊眉,忍住怒意,語氣多了些請求:“這件事,請你不要說出去。”


    “你是說哪件?”


    賀容瑜抬眉,“是希暮是公主的事,還是你喜歡自家表妹的事。”


    “……”


    蕭煥捏緊拳頭,緩緩才道:“兩件都是。”


    “可以。”


    賀容瑜看著他,“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蕭煥也隻是聽說過賀容瑜四海雲遊行醫的事,同這姑娘又沒有往來,詢問:“什麽要求?”


    “讓我治你吧。”


    賀容瑜揚了下下巴,“你這樣子像是中了什麽藥,我是醫者,看不過去有人在我麵前不舒服。”


    “……”


    蕭煥迴頭,掃了眼謝識琅二人離去的背影,“好。”


    ……


    謝家馬車從大明殿出來,徑直往丞相府的方向駛去,車內是死一般的寂靜,闃然無聲,狹窄空間的空氣都好像被人抽幹淨了,讓謝希暮無法唿吸,視線小心地落在身邊的男子身上。


    她是沒想過,謝識琅會聽見那些話的。


    “不用同官家知會一聲再走嗎?”謝希暮試探性看向男子。


    謝識琅眼神沒有落在她身上,目視前方,吐出的字詞淡漠無情:“官家?我以為你該叫他父皇。”


    “……”


    他沒聽見女子說話,麵上帶了些嘲諷,“我說為什麽蕭煥同你如此熟稔,一次兩次同你見麵。”


    “太後的川紅衛軍,也是為了保護你,才去的兗州吧?”


    “崔家……”


    他說到這兒,嘴角毫無情緒地揚起,“崔家和蕭家是親戚,所以和你聯合起來騙我。”


    “清河崔氏之女……”


    “實際上是帝後之女。”


    “謝希暮。”


    他轉過臉來,眼神裏的黯淡和自嘲讓她看著心痛。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又騙了我多久?”


    “我趕去清河,將自以為是你父母的牌位帶迴來的時候,你看著我像不像一個傻子?”


    謝希暮端坐著,手心緩緩打開,將裙擺捏在手裏,越攥越緊,臉色比紙還白。


    “我娘…是蕭國舅的妹妹,皇後蕭梔,當年同謝大夫人是同一日生子的。”


    要對謝識琅說出這件事,無疑是很不容易的,她不願意同任何人提起蕭梔,這也是她心裏的一道疤。


    但如今,她得將這道疤撕開,才能麵對心愛的人,哪怕是鮮血淋漓。


    “舅父說,當年殷貴嬪嫉恨娘受趙啟的疼愛,也恨趙啟對她的無情,所以臨死之前,特意指使人殺了蕭梔誕下的孩兒。”


    “那穩婆受過我娘的恩情,所以不忍下手,你兄長當時已經傳來死訊,謝大夫人氣急攻心,大出血也跟著去了,隻留下了阿芙。”


    “穩婆見阿芙與我同一日出生,當時我娘已經沒氣了,為了瞞過眾人,她將我和阿芙掉了包,讓謝家人誤以為我才是謝家姑娘。”


    “我……”


    謝希暮淚眼婆娑,話到嘴邊已經成了哽咽:“我十歲那年,舅父找到了我,他同我說了真相,說要送我迴宮,我不願意。”


    她看著男子,沒忍住撫上他的輪廓,“我舍不得你,我想要留在謝家。”


    “……”


    “那崔氏的孩子呢?”謝識琅問。


    “沒出生。”


    謝希暮深吸一口氣,“當時殷家生了變故,崔氏二房夫婦早就死在了亂戰裏,那孩子沒機會出生。”


    “一品居是你的嗎?”謝識琅頓了下,問。


    “是。”


    到了如今,謝希暮沒有什麽是要同他隱瞞的了,啞聲說:“原先是舅父給我的,說我總得有鋪子傍身,也該學點東西,於是就將一品居給了我。”


    “菀娘也是你送走的。”他深唿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沒看清過謝希暮。


    謝希暮:“是。”


    她讓他覺得陌生。


    這種陌生,讓他覺得恐慌。


    他這輩子沒怕過什麽。


    隻怕和謝希暮之間生出變數。


    方才聽了蕭煥對她說的話,他怒意即將衝破理智,恨不能一劍殺了蕭煥。


    他怎麽能說要帶她走。


    她是他的命。


    他怎麽敢。


    “蕭煥和你又是何時認識的?”謝識琅視線落在她的眸底,瞧見了一絲慌亂。


    僅僅隻是捕捉到她為蕭煥的這一絲慌亂,就讓他整個人努力維持穩定的理智開始劇烈搖擺起來。


    “十歲。”謝希暮艱難開口,心內亦是錯綜複雜,“那年舅父發現了我,將我帶迴了蕭家,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蕭煥。”


    “然後呢。”


    謝識琅嗤了聲,臉上掛著的笑容極其冰冷,“你就喜歡上他了?”


    “你怎麽會這樣想?”


    她不敢置信說:“方才在土洞內,蕭煥說的那些話,我也是始料未及,我也相信,他對我的感情隻是沒有想清楚,你不要誤會。”


    “誤會?”


    謝識琅看著她,眼神裏流轉的情緒名為失落,“真的隻是誤會嗎?”


    謝希暮蹙緊眉,“真的。”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舍命去救蕭煥?”


    謝識琅一直都記得,在靜思閣的時候,聽謝希暮說過。


    她不會輕易為了人舍棄性命,除了是愛到骨子裏的人。


    故而在兗州,她救了他。


    他深為感觸。


    可如今,麵對上同樣的事情,她也可以舍命去救蕭煥。


    謝識琅忽然搞不清楚,自己在她心裏究竟是什麽人了。


    “蕭煥他……”


    謝希暮知道,或許此刻他很介意蕭煥對她說的話,所以隻能讓自己保持平靜,同謝識琅講道理:“蕭煥於我而言,是兄長。”


    “我這一路長大,親人真的不多,蕭煥他幫了我很多,我視他為親兄長。”


    “難道今日你瞧見阿芙或者是從祖父出事,也能無動於衷嗎?”


    他麵無表情,“是不能,但他們也不會對我表白心意,就像是蕭煥對你那樣。”


    她語塞。


    “謝希暮,你說你一路長大,是蕭煥幫了你很多。”


    他凝視著她,“那我算什麽?是蕭煥養大的你?還是蕭煥同你成的婚?”


    “那如何能混為一談?”


    謝希暮再好的脾性也實在忍不住了,何況她本身脾性也不算好,“你和蕭煥在我心裏是不一樣的。”


    “可在我看來一樣。”


    他說:“你會為了他舍棄性命,他甚至比我要深地了解你,他這些年來,應該都在看我的笑話吧,被你們蒙在鼓裏,被騙得團團轉。”


    她嘴唇張了張,不知道該如何同謝識琅解釋,才能讓這個誤會解開。


    “謝希暮,還是說。”


    他語氣譏諷,說出來的話跟把刀子似的,剜她的心,“你本來就做好了跟他走的打算,所以這些時日才會對我如此冷淡?”


    謝識琅記得,龔瑾對他說過的話。


    夫婦之間有一方感情冷淡,是因為還有旁人的插足。


    謝希暮對他的感情改變,是因為蕭煥的插足嗎?


    謝識琅不敢想,他但凡想到謝希暮同蕭煥在一起的場麵,便覺得心如刀絞。


    “謝識琅,你說話不要太過分了。”


    她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失望,這樣的眼神,也激起了謝識琅衝動的浪潮。


    “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不忠貞的人?我對你的感情就這樣容易改變?”


    謝識琅那漆黑的瞳仁裏,流轉的寒意更盛,“你還要我如何說?


    我親眼瞧著你為了蕭煥舍生忘死,難道我還要恭恭敬敬對你們恭賀一聲白頭偕老嗎?”


    謝希暮唿吸一滯,麵龐上閃過不敢置信,鼻頭忍不住酸楚起來,“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他語氣加重:“我告訴你,哪怕你心裏有蕭煥,哪怕你想要跟他走,這都絕不可能。”


    啪的一聲,脆亮的一掌從馬車裏響起。


    二人的爭吵,連帶著這一巴掌,阿梁坐在外頭駕車也聽見了,眼下才剛駛到郊外,還沒出林子裏。


    阿梁隻能將馬車停了下來,撩開簾子想要勸說。


    “滾出去!”


    向來情緒自控得很好的謝相,從未向如今這般赫然而怒,臉頰上赤紅的巴掌印,使得這張俊臉越發可怖起來。


    “夫人息怒,主子息怒。”


    阿梁看了眼謝希暮,女子打人的手還在發抖,他不能不遵從謝識琅的意思,隻得將馬車放在了原地,離遠了些,走到林子裏的湖邊,祈禱著謝希暮和謝識琅趕緊和好,不要再爭吵了。


    待旁人下了馬車,謝識琅一把攥住女子的手腕,“怎麽不打了?方才不是打得起勁?”


    謝希暮瞪著他,未語淚先流,是過分傷心,語氣也好聽不到哪裏去:“是你說話沒有分寸,咱們是夫婦,你怎麽能這樣同我說話?”


    “夫婦?”


    他望著她,“你有將我看作過你的丈夫嗎?倘若你真的將我看作你的丈夫,就不會為了別的男人去死。”


    “謝識琅!”


    謝希暮睫翼氣得發抖,“方才的事情我都跟你解釋清楚了,你還不信,難不成要我以死明誌,才能證明這一切嗎?”


    “死?我絕不會讓你死。”


    謝識琅紅著眼,視線死死鎖定住她那嬌嫩的朱唇,方才他在洞外,瞧見蕭煥曾對此處露出過貪婪之色。


    他也是渴望她的。


    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讓謝識琅怒不可遏。


    還有旁的男人,想要對謝希暮行使他的職責。


    他絕對無法容忍,不等謝希暮反應過來,就欺身壓了上來。


    “謝識琅!你瘋了!唔!”


    生冷淩冽的氣息蠻橫、毫不講理地堵住了她的唇,混雜著他身上,她最喜歡的鬆香氣。


    他鉗住她的腰肢,吻得那樣霸道,先前他和她的肢體接觸,多為在她情願的處境下,從未像如今這般強取豪奪。


    謝希暮委屈得落淚,在他身下隱隱發抖,細微的抽泣聲被他咽了下去,也落入他的耳道中,就像是數萬根針,深深紮進了他的心髒,痛徹心扉。


    “難過的分明是我。”


    他退開了些,眼瞳泛起紅色漣漪,皺著眉頭,就這樣看了她一會兒,“為什麽先流淚的是你?”


    謝希暮看著他的眼睛,除了從那雙眼裏瞧見傷痛,亦看到了一層層抽絲剝繭後的欲色,有些不安,“謝識琅,不要……”


    “不要?”


    若換作從前,他絕對對她百依百順。


    可從前的那些百依百順,好像並沒有換來她聽話一些,隻是讓他一次次地難過。


    他真的好難過。


    謝希暮感覺脖頸一熱,滾燙水珠啪嗒一聲落在她皮膚裏,好像要將她浸透一般。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他扯動了唇角,鉗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毫不費力地將她腰帶解開,任由心裏的欲望成狂。


    “謝希暮,是不是我平時對你太好了,讓你對我產生了一些誤解?”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純善之人,不然如何能在朝堂上立足,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他隻是…常對她心軟。


    可如今,他深深意識到了這種心軟是不應該的。


    謝希暮怔了許久,瞧著一滴滴滾燙的淚珠子,從他眼裏滑落下來,砸在她身上。


    他的吻,也隨著淚珠掉落的地方,一點點蔓延向下。


    不知何時,她身上的衣物什麽都不剩了。


    他卻還是衣物齊整,鼻梁覆在她小腹上,然後……


    她抓住他的肩膀,苦苦哀求:“不要,至少不要在…在馬車上。”


    “我就要。”


    他沙啞出聲,唇舌交纏,車裏泛起一陣陣水漬聲,蔓延開來,她蜷縮著腳趾,聽他一遍遍強調著:“謝希暮,你是我的。”


    “這輩子你都不能離開我。”


    “你隻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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