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郡王陳昌的喪柩運至京師,陳蒨親自出宮,臨棺大哭。


    下詔讚陳昌明哲在躬,珪璋早秀,孝敬內湛,聰睿外宣。


    表示自己得知噩耗,靜言念之,心焉如割。


    追贈陳昌侍中、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宰、揚州牧。


    給東園溫明秘器,九旒鑾輅,黃屋左纛,武賁班劍百人,轀輬車,前後部羽葆鼓吹。


    葬送之儀,一依漢東平憲王、齊豫章文獻王故事。


    陳蒨仍遣大司空,也就是侯安都持節迎護喪事,大鴻臚輔其羽衛。


    陳昌死後,極盡哀榮,軍事、官職、地方都封到了人臣極點。


    可人終究是活不過來了。


    章太後沒有露麵出席喪儀,沒有與獨子做最後的告別。


    可能她的內心深處,還不能接受陳昌已經去世的事實吧。


    葬禮平穩而又隆重地結束了。


    陳昌無後,陳蒨立皇七子陳伯信為衡陽王,奉獻王祀。


    陳霸先的直係血脈,至此而絕。


    ……


    而毛喜就像他和侯勝北所說的,另有使命。


    待陳昌的事情解決之後,毛喜獻上了與北周和好之策。


    北周如此及時地送迴陳昌,雖然惹出了不大不小的麻煩,最終還是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陳蒨為了表達感謝,也為了迎迴還滯留在北周的二弟陳頊,派遣侍中周弘正前往通好。


    這注定了是場漫長的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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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過後,侯安都進爵清遠郡公,食邑四千戶,自此威名甚重,群臣無出其右。


    清遠郡公的嫡長子,侯勝北的加冠禮,也到了卜筮的吉日。


    身為朝廷三公、開國公爵的侯安都,有資格在府邸搭建家廟,祭祀五代先祖。


    侯勝北的加冠禮就在家廟中隆重地舉行。


    出席的嘉賓幾乎囊括了近半數的朝廷重臣,陳蒨也派遣韓子高送來了祝詞。


    光祿大夫王衝為正賓、觀禮嘉賓則有太子太傅王通、太子詹事謝哲、駙馬都尉沈君理,以及趙知禮、蔡景曆等人。


    軍部重鎮有胡穎、徐度、杜棱、沈恪、徐世譜、魯悉達等人。


    侯勝北的一群同窗好友和三個弟弟——四弟侯亶已經出生,被姨娘抱在懷裏,沒資格和一群高官一起觀禮,隻能站在家廟外麵往裏看。


    冠禮的流程中規中矩,並無特別之處。


    一加緇布冠,辨事理,成人慎行。


    二加皮弁,修武藝,保家衛國。


    三加爵弁,識禮儀,敬事神明。


    ……


    完成了加冠,就是取字的步驟了。


    隻見讚禮取出紅紙寫就的兩個金色大字,向各位來賓展示。


    正賓唱道:”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乃字。”


    “曰:當之。”


    侯勝北,字當之。(注1)


    ……


    一天的熱鬧散去,月上柳梢頭,侯勝北獨坐房中。


    雖然距離實際的生日還有三個月,從今日起,他在旁人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成人了。


    他卻不知道要做些什麽,才能深刻記憶這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白天的禮儀雖然隆重,感覺更多是為了昭告周邊,自己的內心還沒有真正補上最後一片拚圖,變得完整。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侯勝北抬頭一看,是阿父。


    他也不知道是失望遺憾,還是鬆了口氣。


    隻聽侯安都說道;“今日起我兒也成年了,且陪為父小酌幾杯吧。”


    笑了笑又道:“放心,就幾句話的功夫。”


    侯安都斟上兩杯酒,自己拿起一杯慢慢啜著,像是尋思從哪裏開口:“你的字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想到起’當之’這兩個字?”


    字本來應該由正賓所賜,侯勝北卻堅持要用自己起的當之二字,費口舌勸說也是無用。


    侯勝北迴答道:“當之挺好的,就像阿父你一樣,凡事敢作敢當。”


    “我倒不想你像我一樣啊。有些事等到做了,才知道心裏會有多不好受。”


    侯勝北聽阿父意有所指,試探著問道:“阿父,那你後悔嗎?”


    侯安都沒有直接迴答是或者否:”勝北,阿父去年四十歲了。到了這個年紀,一旦做了什麽決定,就不再疑惑,自然也不會後悔。”


    “所以阿父,你是深思熟慮後,才決定這麽做的嗎?”


    “嗯,你可能覺得阿父不念舊情,不一定能理解接受。不過即使再讓我重新選擇一遍,我還是會這麽做的。”


    “阿父我懂的,我朝新立,萬萬亂不得。”


    “你明白就好,可是畢竟對不起主公啊,他就這麽一個嫡子。”


    “可是阿父,朝中文武百官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要你來親手做這種事情呢,指派別人不行嗎?原來王僧辯不就是這麽幹的嘛。”


    “我兒又為何要起當之這個字呢?有些事情,必須要有人承擔起來的,是麽?”


    “阿父,且再飲一杯酒。”


    “勝北,阿父從迴來之後,就變了不少吧。”


    “還好,就是變得喜歡喝酒了。”


    “酒是好東西啊,能讓意識朦朧,模糊一些難以忘卻的迴憶。”


    “阿父,我這麽說可能有點奇怪,時間才是最好的磨刀石,會衝淡一切的。”


    “嗬嗬,你這小子還有大把的時間,你阿父我可隻有暫顧逃得眼前一時啦。”


    “那阿父再飲一杯吧。”


    “你也陪阿父再喝一杯,像這樣父子同飲的機會,可是不多。”


    “好好,我也幹了。”


    侯安都喝完一杯,取出一個錦囊,慎重地交到兒子手中:“勝北,嗯,當之,這個錦囊你好生收著。“


    ”阿父,這是?“


    ”別看今日賓客盈門,我們侯家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誰知道往後會變得如何。萬一哪天阿父不在了,又有了毀家滅門之禍的時候,你再打開看,現在且好生收著。”


    聽侯安都說出如此沉重的話題,侯勝北不知如何應答,隻得默默點頭,將錦囊收好。


    侯安都看了看天色:“那阿父就走了,明天且放你半日假,午前不必去軍營點卯。”


    侯勝北心想,我沒想著要請假啊。


    不過阿父既然這麽說了,多半有他的用意,那明天就休息半日吧。


    侯安都滿意地一笑:”我兒即將成人矣,快哉,快哉!”


    斟滿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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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安都離去後,又過了兩刻。


    侯勝北不知為何還是不睡,像是在等待什麽。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這次是蕭妙淽。


    她還是和三年前那個夜晚一樣的打扮,披一件月白絲綢中衣,係著抱腰,內裏紅色織錦襯棉的兩襠若隱若現。


    不知為何,侯勝北覺得她走進來的時候,身影顯得有些飄忽躲閃。


    大概是自己陪阿父喝了幾杯,眼睛有點花了?


    蕭妙淽款款走到他身邊:“小弟,今日加冠,恭喜你了。”


    侯勝北沒覺得有什麽特別值得恭喜的,不過淽姊既然這麽說,權且就當作是件喜事吧。


    “既是喜事,不可不贈禮,淽姊也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你。”


    侯勝北高興起來,淽姊為自己的冠禮準備了禮物,不論是什麽,說明都把自己放在心上。


    剛想站起身來表示感謝,蕭妙淽將雙手輕搭在他肩上,俯身便是一吻。


    柔軟如花瓣的嘴唇輕輕貼住了侯勝北,把他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事發突然,侯勝北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吮吸了兩下。


    蕭妙淽嚶嚀一聲分開,臉兒緋紅,細喘道:”這份禮物,小弟可還喜歡?”


    福至心靈,侯勝北笑道:“當然喜歡無比,卻是遠遠不夠。”


    言罷不等蕭妙淽答話,如同三年前一般,將她打橫抱起,放倒在床榻之上。


    這次卻沒有急著合身壓上,而是細細欣賞佳人橫臥之姿。


    侯勝北發現蕭妙淽與往日略有不同,薄施了粉黛,淡掃了蛾眉,輕點了朱唇,額頭更是染了一朵梅花妝,明豔不可方物。


    不由興致大盛。


    蕭妙淽被他的火熱眼神看得渾身發燙。


    今夜本是鼓足了勇氣而來,若是一通急風驟雨也就罷了,沒想到侯勝北卻是和風細雨,不緊不慢。


    如同兩軍交陣,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


    勇氣漸失,羞意便起。


    隻是此時也不容她離開,侯勝北坐到床邊,握起蕭妙淽的柔荑,輕輕摩挲道:“淽姊,我們馬上相識有八年了。”


    聽他沒有粗魯撲上,好好說話,蕭妙淽稍感心安,柔聲道:“再有三個月便是八年了。”


    “小弟我已從十二歲的孩童,成為今日的雙十男兒了。”


    “是啊,小弟你真的是長大了。”


    蕭妙淽喟歎道:“我已是二十五歲,即便如你去年所言,也是過了花信之年,青春所剩無幾了。”


    “有一事,卻須得稟告淽姊知曉。”


    “?”


    “小弟字當之,取凡事一身當之之意。”


    侯勝北凝視蕭妙淽雙眼,一字一句道:“淽姊但請寬心,凡你之事,我必一身當之。”


    蕭妙淽聽得心頭劇震,原來小弟堅持起這個表字,竟是這重含義。


    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眼中泛起淚花。


    侯勝北低頭吻去:“今後不可再稱唿小弟,須得稱唿當郎。”


    蕭妙淽迎合於他,如燕子呢喃:“當郎,妾身小名妙娘,父皇便是這麽唿我的,啊。”


    侯勝北此時已在為佳人寬衣解帶,聞言笑道:“妙娘此名甚好,過會兒我卻要細細探查妙在何處。”


    蕭妙淽大羞,覺得失言讓他占了便宜,卻見侯勝北手腕還戴著自己穿的紅豆,心中一軟,便任由他擺布施為,輕撫他手腕道:”當郎,這紅豆手串已曆四年,你還戴著呢。”


    侯勝北頭也不抬,口中彷佛噙了什麽,含混不清道:“妙娘所賜,怎敢片刻離身?這顆紅豆甚是可愛,嘻嘻。”


    蕭妙淽氣苦,知道此時不管再說什麽,這廝也會曲解其意,今宵索性就任由他得誌猖狂罷了。


    待扭過頭去不看他醜態,卻被侯勝北雙手扶正臉蛋,深深吻了下來,一顆芳心登時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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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過去,窗外海棠不知經曆了幾輪風雨。


    侯勝北在軍營早起慣了,又是年輕力壯,不到五更就醒了。


    他看著身側沉沉睡著的蕭妙淽,覺得自己完成了最後一塊拚圖,身心滿足無比。


    想起昨夜荒唐,自己於男女之道還是初陣,雖驍勇善戰,然不得其法。


    還虧得蕭妙淽善加引導,最初自己隻能采取守勢,保得關隘不失而已。


    待交鋒幾合,膽子漸長,於是反客為主,壓製住蕭妙淽,分開兩翼遮護,直取中軍。


    蕭妙淽久曠之身,被他以長槍大戟反複衝陣,強攻硬打之下,終是抵擋不住,隻得連連告饒。


    自己意氣風發,縱然有意憐惜,此時也不會縱容,緊貼蕭妙淽耳邊說道:”兵法有雲,需得趁勝追擊,犁庭掃穴方可,妙娘且忍著些。”


    蕭妙淽隻得埋首枕間,扣緊床沿,一身冰肌雪膚,任憑他縱橫馳騁,隻是……


    侯勝北目光看向那縷紮在發髻上的五色櫻線。


    昨晚最為瘋狂之時,自己想看淽姊長發披散及腰模樣。


    然而蕭妙淽盡管百般迎合,依然保持一點清明,不讓他解開。


    淽姊,妙娘,我知你心意,必當明媒正娶,昭告天下。


    那時,為夫再親手為你解去最後一重的內心枷鎖,再無煩惱憂慮。


    想到蕭妙淽表麵雖是言笑晏晏,心底隻怕還殘留著恐懼不安,侯勝北不由痛惜之意大起,伸手想撫摸她如雲秀發。


    看她嘴角含笑,新承雨露的嬌俏模樣,忍不住又有些蠢蠢欲動了。


    但是侯勝北也知此時不宜再唐突佳人,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轉而思考一些其他事情。


    阿父給的錦囊裏,究竟藏著什麽秘密,要等到有毀家滅門之禍的時候才能打開?


    放眼我朝上下,現在誰還有能力毀我侯家?


    再說好端端的,又怎會惹來如此滔天禍事?


    如果已經到了瀕臨滅門慘禍的地步,一個錦囊又能起到何等作用?


    阿父準備錦囊,一定已經覺察到了什麽,其中必然藏著讓仇家不敢輕動的力量或是機密。


    侯勝北瞳孔收縮,覺得距離事實真相,隻差一步了。


    一個個的問題拋出又解開,引向一個可怕的結論。


    背後冷風颼颼,雖已春去入夏,他卻是感到森森寒意。


    侯勝北不願再細想下去,連忙鑽進被窩,輕輕摟住蕭妙淽的滑膩身子。


    一片溫暖和甜香之中,他再次迷糊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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