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沒聽懂似的,反應了會兒,曬笑道:“你跟我和離了,你還有什麽?”


    段知菁一字一句道:“我還是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宣王笑得輕蔑,“朝廷都改姓宴了,你這個段氏公主,算什麽?”


    段知菁的臉色變得灰白。


    她捂著嘴咳嗽起來,一聲比一聲劇烈,整個身子如同枯木般搖搖欲墜。


    宣王伸出手,即將觸到她脊背之時,又縮了迴來。


    “我不會和離,”宣王淡淡道,“我隻有休妻。”


    段知菁猛地抬頭看向他。


    和離與休妻,對女子來說大不相同。


    和離隻是一拍兩散。


    而休妻,是她被休棄掃地出門,成為下堂妻。


    “你何必這樣羞辱我,我做錯了什麽?”


    宣王沉沉看著她:“你因妒生事,犯七出之條,休你合情合理。”


    “妒……”


    段知菁被他的厚顏無恥激得怒不可遏。


    “你倒是把她納進門啊,我不讓你納妾,那才叫妒!你是淫人妻啊宴幸川,我也懂大夏律例,夫為寄,殺之無罪,我就是一劍殺了你,也合乎律法!”


    宣王嗤之以鼻道:“律法,我說了算。”


    段知菁瘋笑了一陣,屋子裏都是她慘淡的笑聲。


    是啊,他說了算。


    他說她妒了便是妒了,淫了便是淫了。


    他若非要休妻,她又有什麽法子?


    “我被休了,清風和青菱臉上也無光,你哪怕為他們想想,也不該這樣做!”


    宣王不疾不徐道:“你也可以繼續踏踏實實做這王府的主母。若執意要分開,那就來拿休書,我這裏,沒有和離。”


    段知菁怒到渾身發抖,操起桌上的燕窩粥猛地砸過去。


    宴青菱聽到巨大的聲響,慌忙推門而入,見父親衣袍上都是燕窩,瓷碗碎了一地,母親完好無損,便鬆了口氣。


    段知菁指著宣王,顫聲道:“青菱,你爹要休了我。”


    宣王深深擰起了眉。


    “你聽不懂人話?我是說……”


    “休便休啊!我都這歲數了,活到這份上了,還怕丟這點臉嗎!”段知菁破釜沉舟的道,“你現在就去把休書寫了,我立刻叫人收拾東西搬出你的王府!”


    宣王的唇抿成了直線。


    他看向宴青菱。


    “你母親太衝動了,多大點事鬧成這樣,也不知丟人現眼,勸勸她。”


    宴青菱扶住段知菁搖搖欲墜的身子,冷冷盯著宣王。


    那目光似無數道冰錐,千裏冰封而去。


    “我並不覺得丟人現眼,”宴青菱說,“錯而不認,欺淩發妻,那才叫丟人現眼。”


    ……


    宣王出去時,門摔得砰砰響。


    到了鳳儀宮中,他臉色依舊暗沉如鐵。


    皇後拖著病體起來給他倒茶。


    “這事就讓他過去了,我不會怪清風的,你也別為了我跟清風置氣。”


    宣王倒不是為了這個女人跟兒子置氣。


    他惱的是兒子違抗他,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宣王接過溫茶,平和道:“這苦不會讓你白白受的。”


    皇後一身月白色寢衣,臉色更顯病弱的蒼白。


    她深情的凝著他:“其實能叫你憐惜我一點,也算因禍得福了。”


    宣王在家中受夠了氣,聽皇後這樣說話,哪怕明知並非出自真心,也聽著舒坦。


    他喝了幾口茶。


    皇後深深道:“你我之間原本隻是利益所趨,可其實我早就不知不覺動了心了。”


    宣王叫她坐下來。


    “太醫交代過你少站著,對身子好些。”


    皇後沒聽話,他起身拉著她的手,叫她坐在了椅上。


    她見著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握住了這隻寬大的手掌。


    “我日日夜夜都盼著你,哪怕你我的關係不被世人容忍,哪怕稍有不甚便粉身碎骨……我心甘情願。”


    宣王看了她一會兒,道:“等淑妃之子生下來,交給你養,幼子稱帝,你便是皇太後。”


    皇後眸中光芒一閃。


    “這,這淑妃能甘心嗎?”


    宣王笑了笑,“她甘不甘心,有什麽緊要?”


    ……


    春桃無數次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挑四下無人的時候,在卓明月身邊小聲說:


    “娘娘,如今前朝後宮都有等著挑您錯處的,您行事千萬要小心啊。”


    卓明月正翻看著醫書,聽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怎麽了?”


    春桃憂心忡忡的說:“您可千萬別著了一些男人的當,做出私通的事來,沒準那人就是被派來害你的……”


    她自從在寢殿中看到男子人影,便慌張到了現在。


    在宮中,主仆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淑妃私通被逮住,她也活不了。


    卓明月目光迴落到醫書上,“昨日你看到了。”


    春桃點了頭。


    “……是。”


    “我沒有與人私通,那隻是替我辦事的人,”卓明月安撫她,“你盡管放心。”


    聽她平穩柔和的聲音,春桃忐忑的心終於落下來。


    “皇後臥病的事,娘娘聽說了嗎?”


    卓明月唇角倏爾一彎,“沒有呢。”


    春桃說:“看起來病得有些重,鳳儀宮的兵圍都多了兩成。可要說很重吧,又隻是方太醫一人在裏頭伺候。”


    卓明月道:“那便是外人不該得知的病,咱們還是不打聽了。”


    春桃瞧著旁人都離得比較遠,她湊近了些,語氣裏有幸災樂禍的痛快:“皇後冤枉娘娘您,如今那可不就是應了那句話,惡有惡報。”


    卓明月眼裏漾出笑意,纖指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尖。


    “可別高興太早,許多人當我害了皇後呢。”


    也正是大長公主生辰宴上結怨一事鬧得人盡皆知,如今皇後有事,總有人懷疑到她頭上來。


    春桃撇了撇嘴,“那些個不長眼的,我們娘娘怎麽會害人呢?”


    卓明月有些乏了,迴進寢殿中想小憩一會兒,剛打開殿門,有道墨藍色身影一閃而過。


    “什麽東西!”


    春桃驚叫一聲,作勢要衝進去查看。


    “沒有什麽,”卓明月攔住她,對她說,“去做份八珍糕來,你做的好吃。”


    八珍糕用材複雜,膳房裏未必都有,或許還得去太醫署取,便能耗去春桃好些功夫。


    支開了春桃,卓明月踏入寢殿,關上門,一步步走到裏頭。


    宴清風立在窗邊,身形蕭索。


    “明月,我沒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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