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風見她很久不說話,心裏七上八下的,如何都不踏實。翻來覆去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去迴想自己剛剛到底說了什麽,說錯了什麽。


    “阿月,”宴清風小聲喊她,“還在生氣嗎?”


    卓明月好不容易有了困意,被他喊醒,莫名的有些煩躁。


    “能不能不說話?”


    “哦,好,”宴清風道,“那你別生氣。”


    過了會兒,她又快睡著的時候,他又說:“我這張破嘴不會說話,哪裏讓你不高興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卓明月拿被子蓋住自己的臉,又掀開。


    “我真搞不懂長公主喜歡你哪點,”卓明月忍不住感慨道,“可能人都賤,就是喜歡得不到的吧。”


    宴清風反駁道:“也不是,我得到過你,但就是喜歡,這不算犯賤吧,隻是情難自抑。”


    卓明月問:“你還不賤嗎?”


    從前他連喜歡都不肯承認,隻會一昧貶低她,說她下賤,她早就想問一問,他每一日不厭其煩的糾纏她難道他就不賤?


    那時候他不當人,她隻能無數次說服自己,放下那些痛苦的事,可他殘忍到她實在沒辦法再勸自己了。


    事後他又後悔。


    他怎麽能在做了這麽多事後,再裝出對她情深意重的模樣來?


    他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感情,卻說情難自抑。


    宴清風沉默了下,道:“你說我賤那我就賤吧。”


    她從他語氣裏聽出幾分不服氣。


    “你是怎麽對我的,難道你都忘了。”


    “我沒有忘,”宴清風嗓音漸啞,有點想逃避這個事了,“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她這會兒,卻不想輕易放過他了。


    “你騙我說外麵跪十個時辰就放我走,一條裏衣都不肯給我,你不賤嗎?”


    宴清風手指蜷起,“我隻是不想你走。”


    “那你可以直說,為什麽要通過折磨我來讓我知難而退?”卓明月頓了頓,又道,“南緣寺一事,我說過無數次我沒有那麽做,你卻想對我屈打成招。”


    宴清風的胸腔裏仿佛有一雙大手,把他的心髒狠狠拽住了,死命拉扯。


    “青菱的事讓我很痛苦,就自私的想你同我一起擔點,對不起,可是我也沒有對你屈打成招,我舍不得動你的,都隻是嚇唬你。”


    卓明月笑了,好一個“舍不得”。


    “看著我被你母親打,看著我跪釘板,你都舍不得是嗎?”


    可是她記得的,那時他有多冷漠。而段知菁正是第一迴打她沒有被宴清風阻止,才有後麵的“仗殺”她。


    宴清風知道解釋無用,隻能給她承諾。


    “我若是再做一點傷害你的事,就叫我死無葬身之地吧。”


    卓明月道:“死後的事都是虛妄,你拿虛妄之事起誓,有什麽意思?你若有誠意,拿你的父母或者你的夫人起誓。”


    她刻薄的想,能報應到段知菁或者段雲錦身上才好。


    宴清風沉默了會兒,道:“我拿我自己起誓吧。若有違背我斷子絕孫,一生不能享天倫之樂,隻能眼看著我愛之人一世榮華富貴子孫滿堂,我卻愛而不得,孤獨終老。”


    他是個粗人,榮華富貴子孫滿堂,是他暫時能想到最好的詞了。


    卓明月仍然覺得不痛不癢。


    斷子絕孫算什麽詛咒,愛而不得又是件多痛苦的事?孤獨終老的另一個說法叫長命百歲。


    “不如窮困潦倒。”


    “這個不行,換一個吧。”


    宴清風想也沒想便拒絕了,他若是窮困潦倒,便說明宴氏沒落,他一人的事一人承擔後果,不該帶上無辜之人來牽連。


    卓明月覺得自己也挺幼稚的,同他計較這個。


    “睡吧,別說廢話了。”


    ……


    宴清風看著傷得嚴重,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及什麽筋骨,日複一日地明顯好轉起來。


    卓明月看著大夫拆了縫線,他的傷口愈合得很好,結痂都脫落得差不多了。


    等到大夫一走,她就問:“怎麽樣才算痊愈?”


    宴清風知道她在想什麽。


    “快了。”


    這頓午膳,好幾個菜料都放得有點重,偏鹹。


    卓明月看了宴清風一眼,他神色稍頓,繼而若無其事地吃了下去。


    她便沒有再多想什麽。


    興許是她想多了,多的是無色無味的毒,沒必要用味道的,再用重料掩蓋毒味。


    況且他家的廚子做了菜之後,都會被銀針試毒過,有毒送不到這裏來。


    大概隻是廚子失誤,做壞了菜。


    好好地用個膳,卓明月察覺到宴清風的目光時不時地往她這瞄一眼,似是在觀察她的反應。


    他是經常偷看她,可這頻率過於頻繁了些。


    “怎麽?”


    卓明月對上他的目光,宴清風心虛似地轉過身去。


    她忽然察覺到什麽,猛地把碗放下。


    “菜裏放的是什麽?”


    宴清風說話聲底氣不足:“我嚐著味道像……但不能夠確定……”


    卓明月立刻去扒著水桶摳自己嗓子眼,把吃到肚子裏的飯菜都拚命嘔出來。


    吐得天昏地暗,她整個人都沒了力氣,扶著牆起身。


    宴清風手裏還端著碗,“這不是我授意的,我……”


    卓明月一個巴掌打斷了他的話。


    “可你嚐出來了,還在裝沒事人想我吃完它不是嗎?”


    宴清風的臉被打得偏到一邊去。


    他整個人很頹喪地站了會兒,然後無力地開口。


    “是,我是卑鄙,想順勢而為,我不否認。但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不會碰你的。”


    他以為她嚐到菜味道不對勁時,是想到了此處了。


    看她還吃下去,他還挺欣喜的。


    “我願意,你還用得著催情藥這種下作的手段?”卓明月冷冰冰的反問。


    宴清風無力辯解:“我沒讓人用藥,或許是父親發現了我們沒有同床共枕,便促成一把。”


    他今早蹲地上收拾床褥的時候,被下人看到了。


    “有其子必有其父了,”卓明月感慨道,“堂堂宣王,即無聊又無恥。”


    宴清風不想同她爭執,與她麵對麵站著,聳拉著眼皮。


    “我讓人再做一份飯菜來。”


    卓明月在圈椅上坐下來,指著水桶示意道:


    “你也吐一吐吧,藥性上來你不會當個人的。”


    這種事上,她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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