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宣讀結束,所有聽聞之人皆瞪大了眼睛。


    其餘的也都罷了,單是“賜不從夫姓之權”這一項就足以駭人聽聞!


    哪家出嫁女能不從夫姓?


    又不是招婿!


    宋惜月若真領了這封聖,那就是倒反天罡,禮崩樂壞


    而跪在地上聽旨的宋惜月,自然也意識到這封聖旨裏隱藏的深深惡意。


    當今天下,男人的聲音最大,若她敢領旨,那麽無論是這次歌頌她善心救命的讚美,還是可憐她所嫁非人的同情都會煙消雲散。


    日後她與顧潯淵之間無論對錯,皆是她之罪過!


    然而,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這是當眾宣讀的聖旨,宋惜月若是不接這“不從夫姓之權”的恩賜,她就是抗旨不遵。


    無論怎麽選,宋惜月今日注定無法全身而退!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宋惜月的身上,仿佛看著一個無辜之人套上枷鎖走上刑架,顧潯淵與白嬌嬌甚至在心底裏生出了隱秘的暢快。


    她死定了!


    “謝主隆恩!”


    伴隨著她這一句話,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看向叩首謝恩的宋惜月,紛紛瞪大了眼睛。


    顧潯淵與白嬌嬌更是勾起了嘴角,仿佛看到宋惜月落入了深淵。


    但——


    “然我已是顧家婦,吾夫近來雖言行無狀,但一顆心亦是為國為民,吾夫之愛妾白氏賢良淑德,為吾夫孕育子嗣,為臣婦分憂內宅。”


    “此次臣婦能全心全意賑災,他們二人功不可沒!”


    “故,臣婦雖知聖恩浩蕩不可拒,亦不敢獨攬功勞,求陛下對我們三人論功行賞,再行恩賜!”


    說完,宋惜月叩首在地。


    她這一番話言辭懇切,有理有據,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胡說八道,但從“以夫為天、以夫為尊”的角度來說,她並沒有錯。


    更何況她著重強調了自己已是顧家婦,婉轉拒絕了“不從夫姓之權”的賞賜,不僅維護了禮教傳統,更是在隱晦地提醒了帝王。


    別給我挖坑,我不跳。


    一時間,大家看著宋惜月的眼神都露出了讚許之色,心中更是感歎她賢良淑德,不愧為大家閨秀。


    福公公微微彎腰,提醒宋惜月道:“宋夫人,陛下說了,大大封賞您,是為了讓天下女子以您為表率,立為國為民之心,做忠君愛國之事了,所以您大可不必推辭謙讓。”


    宋惜月跪伏在地上,大聲道:“宋家上下皆以為國為民為做人之根本,以忠君愛國為宋家之家訓。”


    “臣婦雖為顧家婦,卻也同是宋家女,一言一行皆是宋家教導,顧家鞭策,還望陛下同賞之!”


    福公公還想說什麽,還沒等他開口,便聽得身後一陣腳步聲。


    他迴頭看去。


    隻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緩緩走近。


    一見那人,福公公麵上頓時露出恭敬之色,趕忙拱手作揖就要下跪。


    老人立刻上前製止了他:“大人手握聖旨,不可對草民下擺。”


    福公公:“奴婢見過梁太師!”


    被稱為梁太師的人雙手扶起了福公公,隨後看向跪在地上的宋惜月,這才道:“宋夫人恪守本分,是女子之典範。”


    “福公公,陛下感激宋夫人為百姓的付出,是以今日這聖旨確有封賞過度的嫌疑,依老夫來看,不妨暫且收迴,由禦史台議過再宣。”


    福公公聞言,隻覺得冷汗冒了出來,道:“可是梁太師,滿朝文武對宋夫人之功勞皆無異議。”


    “若是發迴禦史台再議,隻怕百姓會誤會朝廷對有功之人不聞不問,會對朝廷失望的!”


    聽了這話,梁太師眉頭皺起:“這麽說,這封聖旨禦史台並不知情?”


    福公公:……


    他大腦飛速旋轉,卻應不出半句話來。


    見他如此,梁太師還能有什麽不懂的。


    他撫著胡須,滿臉嚴肅:“陛下荒唐!如此行事,豈不是陷宋夫人於不義之地?”


    “若今日,宋夫人不是克己複禮之人,隻當陛下是太過感激所以才對她如此封賞,接下了這荒唐的旨意,豈不是要遭天下人口誅筆伐?”


    說著,梁太師一把拿過聖旨,大聲道:“老夫雖已經致仕,但也見不得帝王犯如此錯誤,今日便鬥膽做主,親自將聖旨送往禦史台複議!”


    話音落,梁太師扭頭就走。


    福公公跟在後頭追去。


    想要把聖旨追迴來,卻又顧及著梁太師雖然致仕,卻保留著三公之一的身份不敢僭越,隻能一路跟在身旁道:“梁太師,您慢著點兒,小心腳下啊!”


    不大會兒的功夫,一群人唿啦啦地來了,又唿啦啦地走了。


    青玉上前將宋惜月從地上扶了起來,正要往裏走去的時候,顧潯淵一骨碌從地上竄起身擋在了她的麵前。


    “阿月,我知道你心裏還有我,否則方才不會自稱是顧家婦。”


    一邊說著,他一邊拿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看著宋惜月,滿臉都是溫柔。


    “你心裏委屈,夫君都知道了,此前是夫君糊塗,你能再原諒夫君一次嗎?”


    說著,他自信滿滿地朝著宋惜月伸出手,深情款款道:“阿月,孩子沒了我也很難過,但我們還年輕,隨我迴家吧,我們再要也來得及。”


    聽了這話,宋惜月隻覺得惡心。


    她一寸寸抬頭,對上顧潯淵的雙眸,隨後嗤笑了一聲。


    “滾!”


    說完,她伸出手,用力將顧潯淵撥拉到一旁,抬腳朝著大門走去。


    顧潯淵猝不及防,被宋惜月推了個趔趄。


    一旁的白嬌嬌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衝著宋惜月的背影道:“夫人有氣可以對我撒,夫君可是我們女人的天,你怎能當眾如此對他?”


    “難不成,方才你為了抗旨所說的話,全都是假的嗎?其實你根本都不想當顧家婦嗎?”


    聞言,宋惜月已經邁入門檻的腳頓住,隨後她轉身看向他們二人。


    白嬌嬌的腦子轉得果然比顧潯淵要快上許多。


    此時此刻問出這樣的問題,就是在挖坑。


    宋惜月若迴答抗旨所說的話是假的,那便是大不敬之罪!


    若說方才所言全是真的,那此時此刻再對顧潯淵甩臉子,就是虛偽拿喬。


    如此帶來的結果雖然不及方才聖旨那麽嚴重,但也絕非好事。


    而她若是不迴答,就是給了白嬌嬌操作的空間,到時候她想說什麽都是憑她一張嘴,須臾間就能毀掉宋惜月經營起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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