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眼睛,水波瀲灩的瞳孔中倒映出男人溫煦的眉眼。


    不合時宜的溫和最是叫人遍體生寒,她甚至隱隱聽到大殿外,宮人奔走相告的唿聲。


    “你說什麽?”她眼底漫出水光,抓緊了他的衣襟。


    他死了。


    那個可憐的人,就這麽孤寂的死在了冰冷華麗的殿宇裏,他的妃子,他的孩子,都不在身邊,對了,他的孩子,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生出來了。


    為什麽不能留下他的命?讓他見一見自己的孩子也好啊。


    她捂著嘴,眼淚禁不住溢出來,從眼角一直蜿蜒入鬢裏,打濕了枕著的繡花枕。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抬手用指腹輕輕抹幹她臉頰上的淚痕。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這麽吊著,讓所有人都不得好過,還不如犧牲他一個人,成全他們所有人。


    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的姓氏,就注定了他的原罪。


    “哭吧,好好哭一場,算是送他最後一程。”他低聲道。


    銀霄推開他,起身要跑,卻不知道該往哪兒跑,去看李鴻的遺體麽,人死如燈滅,去了又有什麽用,若是這世上真有靈魂,他現在必定對她也恨之入骨。


    她扯著帳幔,癱軟地跪坐在地上,低聲喃喃:“是我害了他......”


    “不是你。”他赤足下地,將她抱起來,放到了床上,“所有的業障都讓我來背,和你沒關係。”


    他脫了外袍,解開隨手扔到地上,又伸手去解她的衣裳,腰間的絲絛被他一時心急拉成了死結。


    殿外響起喪鍾。


    鐺——


    鐺——


    鐺——


    山崩地裂。


    魏寧領兵封鎖宮門,李鴻的詔書在章德殿內高懸的匾額後被發現,中常侍宣讀詔書。


    昭陽殿中,春意融融,與行宮中的肅殺緊繃天壤之別。


    他耐心耗盡,手下用力,“刺啦”一聲,銀霄的衣裙被撕扯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透骨的涼意滲透進每一寸細微的毛孔,她不自覺地往裏縮,瞧見他瑩潤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裸露的肌膚,下意識地害怕起來。


    “不要殺那個孩子,好不好?”


    聽到她的哀求,他頓了頓,沒有直接迴答好與不好。


    “這不該你操心。”他親吻上她顫抖的肩胛,“盡情享受我給你的榮耀和權力就好了。”


    她忽然有些害怕這樣的他,情不自禁地往床榻裏縮,他抓住她的小腿,往自己身前一拉,眉眼陰騭:“你不願意?”


    左腿的腳踝被他緊緊的捏在手心裏,她衣衫都被撕成了布條,鬆鬆垮垮地掛在腰上,她隻能用手捂著,想著給自己留些尊嚴。


    李鴻還在看著,也許他就在這座宮殿裏懸浮著冷眼瞧著她,也許他在宮牆之間如孤魂野鬼般遊蕩,這樣的時候,她做不下去這樣的事情。


    可是到底害怕他一怒之下做出更趕盡殺絕的事情,董貴人還在宮裏,她和那個孩子的生死全握在眼前這個男人的手裏。


    “我今天沒心情。”她捂住胸口,蜷縮成一團,低聲抗拒。


    他頓住,從她身上爬起來,片刻後,他笑了笑。


    “不想可不行。”他打開她就像打開一隻生鏽的陳舊匣子,在她耳邊低笑一聲,“如今天子去了,是立新君的關鍵時候,除了董妃肚子裏的那個,便是你肚子裏的這個了。”


    一邊說著一邊摸著她的小腹,好像那裏真的有個孩子。


    她睜大眼睛,“我沒有懷孕。”


    “事在人為。”他陰惻惻地看著她。


    她終於明白他想做什麽,什麽都在他的安排之中,他早就想好了,不管董貴人的孩子生不生得下來,是男是女,他從沒有想過要讓李鴻的孩子繼位。


    自始至終,他隻會讓他的種坐上那個位子。


    宮中喪鍾聲悲愴沉悶,他卻聽得興致越發高漲,火燒起來,竟有兩人同歸於盡的架勢,她伏在他的肩頭,嗓子已經喊得麻木,隻覺得前路一片灰暗。


    逃不走,逃不了,哪怕是到了宮裏,他依舊能將她捏在鼓掌玩弄戲耍,甚至因為她,牽連無辜性命。


    哪怕是下阿鼻地獄,也還不清這樣多的債了。


    好在他對王家算好的,雲雨後,他抱著她許諾,祖父王允封無可封,便將王家幾個兒子都封了侯爵,又將她同族的幾個堂兄弟都擢升迴長安任職。


    已經算是莫大的禮遇了。


    “我再抓些緊。”他舔吻著她的眼簾,唇角,手撫摸上她的小腹,“到時候你做了太後,咱們的孩子登基承襲大統,還不是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那那個孩子呢?”她心裏始終擔心那個孩子。


    按照魏承的性子,他不是做不出來斬草除根的事情。


    他蹙眉:“一個妾妃生的,跟你也沒有血緣關係,也值得你牽腸掛肚?你喜歡孩子,咱們以後多養幾個便是。”


    “別說不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便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也指不定日後長成什麽樣子,帝王家的哪有什麽骨肉親情,為了一點權力,殺父殺兄大有人在,你別將別人的孩子看得太重了,你這樣看重那孩子,他日後長大了也未必會感激你。”


    她不再說話了,任由他起身,聽著他穿衣服的細細簌簌聲,又有什麽聲音夾雜著,她終於聽出來,下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涼,天要冷了。


    他穿好衣服,係好蹀躞,臨走時,走出好幾步又迴頭將一絲不掛蜷縮在錦被中的人撈出來,抱進懷裏撫摸安慰。


    “我這會還有得忙,你好好休息等我,空暇時想想給孩子取什麽名字好。”


    這樣安慰她的話,與當初她安慰李鴻的話如此相似,如此諷刺,她溫順點頭,伏在他懷裏,他抱著她溫存了一會,才終於戀戀不舍離去。


    青翡進來時,正瞧見她一動不動,沒了生氣似的蜷縮著趴在床上。


    鵝黃的錦被半披在她肩背上,若不是她的身子微微起伏,青翡幾乎以為她也跟著先帝去了。


    “青翡。”她臉頰貼著冰冷的繡花枕,隻覺得渾身無力,聲音也有氣無力的,“我是不是不該進宮,不該走的,還不如就留在他身邊,也不用牽連別人了。”


    青翡拿起幹淨的衣服,展開披在她光裸的背上,眼睛微紅:“和娘子沒關係的,就算娘子沒走,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隻是。”她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間溢出來,光滑的浮光錦順著抬起的手臂滑下,露出姣好的肌膚。


    屈辱湧上心頭。


    “不想被這樣......”


    她喉嚨滾動。


    青翡眼睛裏也漫出淚:“奴婢知道娘子心裏的苦。”


    銀霄收拾幹淨,換了身遮蓋得嚴嚴實實的衣裳,還沒出門,就有宮人急急忙忙地跑來傳消息,董貴人早產了。


    宮裏出了這樣大的事,身懷六甲的孕婦被驚動是遲早的事情,宮中禁衛森嚴,都是魏承的人,連太醫令都不準隨意走動。


    有幾個跨在高頭大馬上的將領把守住幾處關鍵的禦道和宮門,銀霄也有幾分眼熟,往來巡邏的禁衛都知道她如今身份不同尋常,見到她的輦車,都退到一旁,沒有人敢攔。


    她帶著王太醫去了董貴人的玉堂殿。


    殿中已經有在月前就準備好的女醫和產婆,還沒進門,她便聽到殿中女人的聲聲哀鳴,尤其是當她掀開帳子一角,瞧到那如灌滿了水的羊胃一般的肚子,她嚇得直皺眉頭。


    當年她懷沛霖,要生產的時候,也沒這樣漲得嚇人。


    “不會是雙胎吧?”她覺得實在太大,問身旁的女醫。


    女醫搖頭:“已經摸過好些次了,是單胎,胎兒太大了,娘娘產道又窄小,生下來實在艱難。”


    王太醫把完脈,在她身側壓低聲音:“要麽保大,要麽保小,娘娘得快些決斷,若是完了,大人孩子都活不下來。”


    她心跳得極快,“保大如何保?保小又如何保?”


    “若是保大,便有人從下頭伸進去,將孩子夾斷拉出來,若是保小,隻有剖腹取子這一個法子。”


    她腿一軟,驚恐地瞧著床上那個肚子奇大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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