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巍峨照壁,是第一進院落,院中矗著一整塊漢白玉雕刻成的玉柱,是前朝賜給正則公的寶石,用來彰顯對正則公和魏氏的嘉獎。


    過了第一進前院便是二進院,東側有一處校場,西側是亭台樓閣,人煙不多,跟著下人穿過兩道迴廊,便是中院,主人家的會客之所,用來接待衙署官員拜訪以及其他公私事,正堂楹聯上刻著鎏金的兩列對聯:“東閣聯吟,有客憶千秋詞賦,南樓縱目,此門對六朝江山。”


    沈銀霄心一跳,垂下眼瞼,沒有再看。


    過了中院,剩下的幾進便是內院了,是魏氏家眷起居之所。


    庖廚和宴飲的地方離得不遠,下人帶著她去了庖廚,“東西都備齊了,放這兒了,沈娘子要是還有要的,可以叫我去拿。”


    “好。”


    這間庖廚似乎是專門用來做點心的,案板上小料俱全,沈銀霄淨了手,在瓷盆裏做麵糊。


    ——


    魏安換了身衣服,在水榭上釣魚。


    府中掛上了燈籠,紅黃相間的燈影掛在簷角下,池水畔,串成似珠簾。


    魏徵沿著水榭的曲水迴廊緩緩而行,忽然想起豆花店裏那串珠簾。


    挽起的珠簾後,沈銀霄臉頰上薄汗涔涔,白瓷一樣的頰邊頸項透著微微的粉,沾了嫣紅花瓣的手背著將鬢邊散落的碎發捋到耳後,對著一旁的侍女低聲吩咐該如何送,如何看店。


    不多見。


    “安排好了?”魏安聽到腳步聲,背對著他,頭也沒迴,手上的魚竿巋然不動,已經半個時辰了,一條也沒有上鉤。


    名頭雖然是魏顯生辰,但是府裏並沒打算真大張旗鼓的辦,一個小生辰罷了,更何況還是一個沒有生母的庶子。


    魏徵食指拇指的指腹緩緩摩挲,那玫瑰花的幽香陰魂不散一般在他鼻尖逗留。


    他聲音平靜:“安排好了。”


    “仲煬不會突然迴來吧?”魏安拿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


    “剛收到北郊傳來的邸報,仲煬在準備明日一早的受降禮,不會迴來。”


    魏安點了點頭,舒了口氣:“傳她來吧。”


    他起身,收了魚竿。


    魏徵忽然有一絲煩躁。


    她不該來的。


    “她還在做,侄兒去催催。”


    “去吧。”魏安擺擺手,想起什麽:“也別太嚴厲,小門小戶的姑娘膽子小,別嚇到了。”


    “是。”


    魏徵大步往庖廚而去。


    廚房裏,沈銀霄做完了豆花,正在準備桂花糕。


    麵團已經攪拌好,唯獨缺了桂花蜜,她在灶台上沒找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以為是給自己打下手的下人,頭也不抬,道:“勞駕,幫我拿點桂花蜜來。”


    魏徵腳步一頓,愣了愣,隨即轉頭四處看,幫她找桂花蜜


    翻箱倒櫃,在櫥櫃的第一層找到了半瓶油黃粘稠的桂花蜜,遞給她。


    她倒了一點桂花蜜,又找不到蜂蜜,頭也不抬繼續吩咐:“勞駕再給我遞一下蜂蜜,桂花糕還要上汽蒸,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隻怕要誤了時辰......”


    “多謝。”沈銀霄接過蜂蜜,剛倒了幾勺進去,就聽到耳邊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微微低沉,含著微不可察的笑意,十分悅耳,像是鍾罄低鳴,在她耳膜迴響,“不急,你慢慢做。”


    沈銀霄手一頓,轉頭望去,魏徵就站在距離她不近不遠的兩步外,慵懶地靠在櫥櫃邊,笑看著她。


    見她發現了,他挺直了背,笑意也淡了些:“還早,不用著急。”


    沈銀霄急著做完了迴家,聽到他這麽說,也隻是點點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沈娘子和我二弟很熟?”魏徵忽然問。


    沈銀霄臉色微紅,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半晌,憋出個“認識”兩字。


    魏徵不以為意,手指閑閑地在灶台上點著,瑩白的指尖玉一樣顏色,在磚砌的灶台上隨意劃過,“他要成親了。”


    沈銀霄手裏的麵團“啪”的一聲掉到了盆裏。


    “今日的晚宴,名義上是家宴,實際上,是我叔父想見你。”


    沈銀霄不知道他說得見,是什麽意思,幹笑了一聲:“想見我?為什麽?”


    “我叔父覺得,你很像他一個故人。”


    “大公子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魏徵暗笑一聲,不算傻,有幾分聰明勁。


    “到底,我二弟對沈娘子有幾分情誼。”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麽?”


    連日風雪暫歇,又打起了冬雷,轟隆隆的悶響震得窗棱都好像在顫抖,北風裹挾著枯葉卷進來,魏徵動了動身子,擋在了風口處,也將沈銀霄擋在了自己的陰影之下。


    “這會,快知道了。”


    沈銀霄猶豫片刻,“他會來嗎?”


    魏徵搖頭,儀態雍容:“我不知道,王家娘子正和他一起。”


    魏承說軍營不準女人進去。


    可是王媛君可以。


    她愣了愣,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過,低下頭專心做完手上的事情,將麵團倒了出來,分好一個一個的小團劑子,放在模具上壓成一塊一塊四四方方的模樣,上鍋蒸。


    她抬手抹了抹下巴和頸項上的蒸氣,也不知道是蒸氣還是熱氣蒸出來的汗,豆腐一樣的肌膚裏透著櫻花似的粉,纖細的脖子修長瑩潤,兩人離得近,魏徵聞到發上的茉莉花香。


    是幽州進貢到長安的茉莉花香膏。


    報送長安的貢品的公函是他批的,幽州豪商大戶擠破頭也想讓自家的產業送進宮成禦用貢品,一來擴大銷路,二來,借此抬高身價。


    自然有不少的豪商明裏暗裏給他送禮。


    他不常收,也不會次次拒絕,人情場上,太過冷淡,不是明智之舉。


    沈銀霄身上的茉莉香膏,特供幽州世家的也不過寥寥幾份,他也有,聞著覺得不錯,便收下了,應酬上有人打趣他是不是金屋藏嬌,才收了香膏,他笑而不語。


    他不是魏承,不喜歡金屋藏嬌那一套,隻不過覺得好聞,就留下來了。


    眼前的小姑娘頭上就用著,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這香膏珍貴,幽州為數不多的小姐拿到了這香膏,都是聚會宴飲,或者是出門遊玩賞花才會用上,她卻當路邊貨似的,魏承倒是嬌養她。


    不知道是熱氣熏的,還是在哭,她一雙眼睛波光盈盈,鴉羽似的睫毛微微有些潮濕。


    她不想去,可是得罪了刺史,對她沒有半點好處。


    她想了想,還是咬唇端著做好的點心隨著魏徵沿路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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