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眠無力一歎,抱著雲生,冷靜而又苦澀說道:“其一,雲生不是我的兒子,你以後切莫如此稱之。他的身世,等我有空了可以講給你聽。”


    楚煙微笑點頭,明亮的眼眸中,透著如嬰兒那樣無邪的光。


    “其二,宮廷禦醫,那是杏林中何等尊崇的人物?你卻輕飄飄說把人家叫來……嗯,或許你這個富家小姐可以做到吧,但是,為了穩妥起見,我們要不還是主動上門去找人家?免得因不敬,惹惱了他,而錯失一位名醫。”


    楚煙乖巧點頭道:“嗯,嗯嗯,公子,還是你考慮得周到,想得全麵。正巧我知道他住哪一間房,不如咱們現在就去吧!”


    “也好。”


    得了夜無眠的答允,楚煙振了振褙子,帶起一陣香風,輕提蓮勾,拉起他的衣角,往屋外走去。


    夜無眠又道了個“其三”:“對了,你方才說你昨晚上出來喝茶?晚上若喝茶,你能睡得著嗎?”


    楚煙迴眸一笑:“不能啊,所以我一夜無眠。”


    她這話,卻是把夜無眠的名字揉了進去了,調皮靈動,風姿一時無匹。


    夜無眠有片刻的失神,似見到了洛家巨變之前的洛湘竹。


    “不知小姐現在可還好?我和她一個往東,一個往西,現在可是越來越遠了。”


    悠然一歎,心頭一陣悵惘。


    楚煙道:“公子,我簡短的一句話,你竟作了其一、其二、其三,共三處注解。公子心思之縝密,煙兒佩服。”


    夜無眠無言。


    如果生活安寧平靜,事事無憂,他也不願意像個驚弓之鳥,稍聽到一些東西,便要延展思索而去,在心間徘徊,處處注解。


    這其中的累,隻有他自己知道。


    到了一間上房之外,楚煙叩門叫道:“龔大夫,龔叔叔,可起床了未?煙兒有事求見。”


    隻一會兒,便聽到房內一陣窸窸窣窣的起床動靜,又聽到小兒啼哭聲。


    夜無眠正遲疑間,一個長須厚唇、帶著幾分晨倦的中年老帥哥,收拾著不甚齊整的衣冠,來開了門。


    見到楚煙,中年男子麵色大變,似是惶恐,要行大禮,口中將出賠罪之詞,都被楚煙笑著阻住:“好啦,龔叔叔,你我叔侄相稱,又何必如此客套?”


    那龔大夫要行禮,卻仿佛被什麽力量阻住了一般,死活行不下去,隻得作罷,想說什麽,又被楚煙眼神暗示。


    看了看旁邊的夜無眠,隻得驚慌點頭道:“是,是,不敢,不敢。”


    夜無眠因關心雲生病情,低頭看著他燙紅的臉,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


    楚煙朝裏麵看了,笑問道:“嬸嬸起床了嗎,我們打擾到你們了嗎?”


    話音才落,一個挽著?髻,穿著比甲的中年婦人,抱著一個尚在懷中的幼兒,走過來款款行禮。


    也是如那龔大夫一般,這婦女被楚煙眼神示意,不必多說多做。


    龔大夫將夜無眠、楚煙二人請進房內。


    上房麵積頗大,還分幾個隔間,專門有會客廳一間。


    會客廳內,夜無眠把雲生交給龔大夫瞧了。


    經過一番望聞問切之後,龔信沉聲道:“本來隻是普通的風邪入體,並非什麽大病。但這稚童體內,卻有一股極其獨特的陰鬱毒氣,已侵入經脈,損害了身體基底,影響一生。比之其他幼兒,更容易生病,也會更短命一些。”


    “陰鬱毒氣?”夜無眠眉凝如墨,久久舒展不開。


    正常幼兒體內,如何能有陰鬱毒氣,必是後天所致。


    而後天原因,夜無眠想起了那夜關王廟中的兩種可能。


    還未待深思,龔大夫“咦”了一聲,道:“這陰鬱毒氣,似曾相識……哦,是了,前兩天,有個從武功山而來,但是家住萍鄉城的婦人,她的孩子,也因類似的症狀,來找老夫看過病。那孩子體內的陰鬱毒氣,恐怕還要重些。”


    當著龔大夫的麵,夜無眠沒有多想,隻是道:“還請龔神醫施展岐黃之術,為我這小弟好生治療吧。”


    龔大夫不敢擺什麽架子,忙道:“神醫自是不敢當,在下姓龔,單名一個信字,字瑞芝,你稱唿我為瑞芝即可。”


    夜無眠粗看了眼龔信,見他年齡四五十歲左右,是自己年齡三倍有餘。


    如此長輩,自己怎能輕易稱唿其字?這名醫也是無稽了。


    不過,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比較古怪,夜無眠也不好多說什麽。


    再看龔信時,他已打開一個匣子,取出一個金絲百獸針灸袋攤開,拈住銀針,刺向雲生的一應穴位。


    “龔某先用岐黃針,壓住這孩子體內的陰鬱邪氣,不使其上行,以免與風邪病氣合流。一旦合流,麻煩就大了。”


    果然不愧是名醫,龔信在中府穴、伏突穴、天突穴等處施針完畢,登時便見雲生臉上一股黑紅之氣,慢慢沉降下去了,顆顆細密的汗水沁出。


    似乎是感受到熱,雲生的小手伸出繈褓以外,胡亂抓著,探索著。


    夜無眠看得心疼,把手伸過去,任他抓住了,低聲道:“雲生乖,哥哥在,你一定要快快好起來。”


    聽到“哥哥”二字,又想起方才夜無眠也說雲生是自己的“小弟”,楚煙臉上一喜,看著夜無眠,也看著雲生,暗暗點了點頭,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近兩刻鍾之後,龔信將各處穴位的銀針收了,一一嵌入布袋之中。


    夜無眠再看雲生的臉時,滾燙的紅雲已退,隻留幼兒的淡紅白膚色。伸手摸之,總算沒有先前那般燒了。


    “老夫把那陰鬱邪氣,都暫時壓了下去,高燒便退了。隻是,風邪之氣還在體內,須用些藥物,好生將養著。以這孩子的體格,須得休養七日,還得趁外麵天暖,才能帶出去。否則,最好隻在室內活動,免得好了又複發。”


    龔信的思路很清晰。


    雲生體內,既有兩股邪氣,便不能混治,須得講究個分治。


    先以岐黃針壓製陰鬱邪氣,不使其助長外來侵入的風邪病氣;再使用藥物,單獨攻克風邪病氣。


    夜無眠一聽他的做法,便知其果然是良醫無疑,接過他開出來的單子,連連道謝。


    付過診金後,作別迴到屋內。楚煙主動請纓,拿著龔信開出來的方子,去藥鋪買藥。


    半個時辰後,夜無眠看著她鋪開在眼前,那滿滿一地的藥物,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是搬空了那個藥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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