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頹圮的籬牆邊,嶽不欺、夜無眠二人停了下來。


    梅花狀的腳印在旁邊延伸開來,掉落的幾根金黃色細毛,還沒有被大雪覆蓋。


    是誰家的大黃,才從此經過?


    “這裏是個說話的好所在。我不一定都能迴答,但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問,務必要問個清楚了。”


    嶽不欺說著話,嘴裏並沒有熱氣唿出,跟夜無眠隨口一帶的白紮紮的氣兒,形成鮮明對比。


    這個人似乎是從內到外,都透著冷。


    夜無眠感受了一下周邊環境,一抹苦笑浮現。


    坐無坐處,遮無遮處,大雪直落,大風直吹,若非內力扛著,怕是要凍斃了,此地,又怎會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但入眼處視野開闊,甚是空曠,不見一人,耳邊隻有風雪嘈嘈,以及冰凍之下,溪水冷浸浸流淌的聲音。


    或許,在某種程度上,這裏確實適合談話。


    夜無眠亦不再拖滯,開門見山道:“我家小姐如今在何處?”


    問完,他的心不可避免地揪了起來,生怕嶽不欺不肯迴答這個問題。


    好在嶽不欺隻是遲疑了一會兒,就道:“算算腳程,恐怕快到安化縣了罷。”


    “安化?”


    他幾乎要跳了起來,一顆心又高高懸著,看向嶽不欺,也不懼怕他是沁髓境界的強者,質疑道:“為何是安化?是她自己去的,還是你……或者,是燕趙三孤送她去的?”


    他曆經十幾二十天的艱險,才將洛湘竹從安化老家帶到長沙,如今不過三天,嶽不欺等人一番操作,又將洛湘竹送了迴去。


    如此一來,他沿途吃過的苦,這拚了命去王府救人的奔波,都付諸東流?


    嶽不欺淡淡道:“路過而已。”


    簡單的四個字,終於讓他放下心來。


    不知為何,他對嶽不欺有一種近乎崇拜的相信。他說的每個字,他都不懷疑,全盤相信。


    或許是年齡擺在那裏,夜無眠十六歲,嶽不欺三十來歲,大了他近二十歲。又或者是氣質,甚至是嶽不欺這個名字本身,都讓他沒有懷疑的理由。


    “謝謝你。”他冷靜了下來,嚐試等嶽不欺說完完整的話後,再提出自己的看法。


    “既是路過,你們準備將我家小姐帶去何處?”


    嶽不欺這迴倒是直接道:“四川,青城山。”


    “為何是那裏?”


    嶽不欺看著夜無眠,冰冷的眼眸裏有一絲複雜的神色:“既然你是金珠遺女的人,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本就準備去成都府尋找洛凡溪的蹤跡,現在燕趙三孤先行一步,護送金珠遺女去青城山、我的一位故人處安置,也算是臨時落腳吧。至於以後如何,還待再說。”


    提起洛凡溪,又是一大串疑難問題,夜無眠大感頭疼。隻覺得毫無頭緒,甚至連問都不知從何處問起。


    隻得先撿起眼前的疑惑道:“金珠遺女?為何你和那燕趙三孤,都稱唿我家小姐為金珠遺女?”


    嶽不欺搖了搖頭:“你換個問題。”


    “我……”


    那晚王府一役,他問寒衫輕“金珠遺女”的問題時,對方三緘其口,今日嶽不欺也是這副模樣。


    “罷了。”


    輕浮話多如寒衫輕,尚且對這個問題守口如瓶,更何況嶽不欺?再問也是沒用,甚至,他本就不應該舊事重提。


    “那你告訴我燕趙三孤的來曆,以及她們和你去救我家小姐的緣故。這個問題總可以問吧?”


    嶽不欺沉默了一會兒,目光變得深邃了起來。


    他看向遠方,遠方青山掩映在風雪中,是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歌女,是風雪夜的歸人。


    良久,他才開口。


    “這其實是兩個問題,但我隻能迴答你第一個問題,也就是燕趙三孤的來曆。”


    他問起夜無眠:“你聽說過燕趙盟麽?”


    夜無眠迷茫了片刻,才從記憶的角落裏撿起一絲線索:“你說的是先帝在位期間,曾興盛一時的一個殺手組織?”


    嶽不欺點頭道:“不錯,燕趙盟,興於正德元年,由正德天子一力舉創。燕趙盟和錦衣衛一樣,隻效忠於皇帝;但錦衣衛主管朝堂,燕趙盟則縱橫於江湖。”


    “可據我的記憶來看,去年,也就是正德十六年十月,老爺在安化小住時,曾和敬怡夫人聊起過,說什麽日後無法再和燕趙盟明著來往了。這又是何故?”


    對於夜無眠提出的問題,嶽不欺冷笑了一番。登時,夜無眠覺得,這荒郊野外,也並沒有那麽冷了。


    “你的記憶沒有出錯,錯的是有些人。正德十六年四月,新皇帝登基,五月,下詔令剿滅燕趙盟。經過三個月的捕殺,燕趙盟幾乎全盟覆滅,隻有三人因出關執行任務,躲過一劫,僥幸活了下來。她們三人立誌要繼承燕趙盟遺業,世人因此稱之為,燕趙三孤。”


    夜無眠這才想起,寒衫輕等燕趙三孤,在那天夜裏行動之時,都披麻戴孝。當初便覺有異,如今才知,她們身上竟是背負了全盟的血仇,以是才作喪服打扮。


    他沉默不語。


    嶽不欺告訴了他燕趙三孤之事,卻不肯跟他說燕趙三孤為什麽要救洛湘竹。


    既然嶽不欺不肯說,他似乎也沒什麽可問的了。


    嶽不欺難得露出了一個笑容,雖然並不怎麽自然,卻給冰硬的麵龐添加了一絲柔和。


    “你不打算問問我關於洛凡溪的事情嗎?”


    夜無眠苦笑道:“你卻不知,我初見你,是在茶馬古道的折梅客棧中。從你當時對那劉承空所提的問題來看,恐怕你對老爺的事情,知道的不一定比我多。就算你多知道一些,我問起你時,你亦不一定會告知與我,所以,我不打算問了。”


    嶽不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是個聰明人。大致便如你所說,一來,我知道的少,二來,我知道的你卻不知道的,你若就此問我,我必不會告訴你,你現在武功太低,知道的太多,隻會徒增危險。”


    夜無眠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樣,長歎了一聲,看著雪地上的大黃狗腳印發呆。


    “我此番救你,是為與你做個約定,卻不知,你願不願意!”嶽不欺忽然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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