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發出一陣驚唿,顯然身邊的洪承疇等人也看到了鮑承先的旗幟。遏必隆出聲道:“鮑承先不是去丁嶺了嗎?還有嶽樂他們呢?”


    多爾袞的臉色異常難看,這遏必隆是傻子嗎,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看不出來嗎?鮑承先帶迴來的人如此散亂,一看就是吃了敗仗,難道說他分兵出去的數萬騎兵被擊敗了?多爾袞的喉頭蠕動了幾下,他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那可是數萬騎兵啊,怎麽會這樣,興華軍有什麽力量能擊敗他們?


    “難道說,消失的興華軍騎兵?”洪承疇冷不丁道。


    “這。”眾人一時間愣住,不會吧,難道說興華軍騎兵從戰場上消失的原因是去攔截嶽樂了?他們怎麽知道清軍分兵的事情,又是怎麽知道嶽樂進兵的路線,又是如何能算準時間在半路上攔截他們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多爾袞也不用找了,因為下一刻,鮑承先的敗兵身後,出現了更多的騎兵,興華軍的戰旗迎風飄揚,一萬多騎兵銜尾追擊,攆著鮑承先的敗兵往多爾袞本陣的方向襲來。


    多爾袞驚得瞪大了眼睛,“這,鮑承先他。”


    “皇上,快避一避,他們衝著我們過來了。”寧完我出言提醒道。此刻多爾袞身邊的作戰力量幾乎已經全部派了出去,對方上萬騎兵如果這時候衝陣,多爾袞的本陣都要被端掉了。


    多爾袞這才迴過神來,可是迴過頭來想一想,如果本陣一動,那可不是動搖軍心這麽簡單的事情了,搞不好整個戰場都要崩盤,高衡是個特別善於發現機會的家夥,如果清軍有崩潰跡象出現,他再大舉壓上,豈不是有全軍覆沒的風險。


    多爾袞咬了咬牙,洪承疇知道他的內心正在掙紮,便小聲道:“皇上,把北洋新軍撤迴來吧,撤迴來擋住敵軍騎兵,這波騎兵沒有火炮支援,如果敢衝陣,就讓他們領教一下北洋新軍的威力。若是能殲滅興華軍的騎兵,也未嚐不是大功一件。”


    多爾袞看了看洪承疇,內心平靜了許多,不愧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這洪承疇一說話,就是和別人不一樣,畢竟經曆的事情太多,洪承疇看問題的角度跟一般大臣不一樣。實際上,戰場的本質就是交換,如何用最小代價交換別人的傷亡就是主將要考慮的事情。反過來說,哪怕前線不能取得戰果,但是滅了後方的騎兵也是一場大勝,最起碼,打掉了高衡的機動兵力。


    但是撤迴北洋新軍的壞處是顯而易見的,觀音峰一戰,恐怕就要前功盡棄了。這種先給希望再撤迴希望,對於前線士兵的士氣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可如果本陣被端掉,哪怕多爾袞順利逃走,對軍心士氣的打擊也是一樣,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怎麽選,都很被動。


    “撤吧。”猶豫了片刻,多爾袞無奈下令道。


    當當當,刺耳的鳴金聲響起,曹振彥、吳拜等人正意氣風發準備架設神武大炮支援觀音峰,曹振彥相信,隻要北洋新軍一到,觀音峰手到擒來,可是誰能想到這時候多爾袞鳴金收兵。郎坦正要開罵,一匹快馬奔馳到北洋新軍陣中傳令道:“皇上下令,全軍迴防,陣後出現興華軍騎兵。”


    曹振彥一愣,興華軍騎兵?他們不是從主陣地分出去了嗎?這麽快就出現了?那為什麽清軍在外圍的哨探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曹振彥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多爾袞的命令已經下達,他必須執行。


    “迴防!快!”三萬北洋新軍果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戰場調動能力跟興華軍相比也不遑多讓,曹振彥的命令一到,所有人立刻轉向,往多爾袞的方向靠攏。


    這一幕當然也被象山陣地上的宋誌看到了,高衡雖然在指揮中軍作戰,但是對於戰場的整體把握能力還是有的,他顯然也注意到了清軍後陣的變化。隻見一支軍隊剛剛前出不久,又集體轉向迴防,而且行動異常迅速,就這種令行禁止的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宋誌大吃一驚,“他娘的,這是什麽隊伍,怎麽看起來跟我們有些相似。”旁邊幾個旅長也是麵麵相覷,顯然北洋新軍的作風讓眾人震驚了,一支部隊其實都不用拉上戰場看戰鬥力,但凡是紀律嚴明、令行禁止、行動迅速的軍隊,就已經贏了一半,到了戰場上戰鬥力也不會太差。這還是後世的標準,放在古代,能令行禁止就是精兵了。


    “軍座,清軍大隊開始迴防了,咱們還追嗎?”鮑承先的敗兵後麵,正是阿木帶領的興華軍騎兵,丁嶺之戰結束後,葉克舒被殺,嶽樂被俘,鮑承先兵敗,阿木可不打算放過他們,理論上是窮寇莫追,但興華軍是什麽隊伍,就算是窮寇,阿木也要追,最好能把剩下的清軍騎兵全部吃掉,徹底掃清隱患。


    所以興華軍騎兵在阿木的指揮下對鮑承先殘部窮追猛打,五萬多清軍騎兵,隨鮑承先逃迴來的不過萬餘人,阿木正準備一鼓作氣滅了他們,可眼見已經到了多爾袞的本陣,而且清軍大隊人馬正在迴防,興華軍騎兵的馬力也已經到了極限,再打下去就要吃虧了,隻能叫停隊伍。


    騎兵軍開始收攏陣型,前麵豬突狼奔的鮑承先等人長籲了一口氣,總算是逃出生天了,幸虧自己跑得快,否則早就人頭落地了。就算是被俘,估計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觀音峰戰場上,北洋新軍竟然迴轉,這讓正在攻山的士兵士氣大減,雙方血拚,拚的就是一口氣,誰先撐不住泄了氣,誰就敗了。吳榮的炮火收割了太多人命,本就硬著頭皮死撐的清軍見援兵撤走,再也無心作戰,前方漢軍不知道誰發了一聲喊,“頂不住了兄弟們!”整個漢軍大陣開始鬆動,士兵們開始往後退卻,興華軍卻趁機拉開了距離,裝填彈藥再次開火。


    主戰場上,巴林甘都麾下的饑兵幾乎損失殆盡,他們被炮火反複猛轟,那些饑兵根本就不懂什麽躲避炮彈的戰場技巧。很多人第一次見識到大規模的炮擊還就是在跟興華軍對決的戰場上,有限的幾次作戰讓他們懂得了一個道理,當興華軍的炮火襲來的時候,你不用躲避,也躲不了,基本上就是聽天由命,因為他們的炮彈就算是不直接命中你,光是靠震也能把你震死,所以就看誰的命硬,賭一賭自己的運氣了。


    不過這話說起來簡單,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還有誰能挺直了腰杆,跟別人說自己要賭命的,還不都是一個個抱頭鼠竄,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嗎?但是沒辦法,平原戰場上,沒有一處是安全的,所有的地方都暴露在興華軍的炮擊範圍之內。這些饑兵隻有伸長了脖子挨宰的份,理論上說,這些人也是苦命人,本質上都是流離失所的難民。


    可是沒辦法,既然你投降了清兵,那就要承受應該承受的代價,畢竟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助紂為虐那就是興華軍的打擊對象。


    “大人,大人快走!”巴林甘都的戰馬肯定是站不起來了,炮彈的氣浪不僅僅是將他連人帶馬掀翻,關鍵是破片還把巴林甘都的戰馬打得跟篩子一般。今日巴林甘都算是長生天顯靈,保佑了他一迴,雖然落馬,竟然毫發未傷,可下一迴也許就不會那麽幸運了,所以他的衛士拖著巴林甘都往後退。


    巴林甘都被震得七葷八素,雖然內心裏有些抗拒,他一旦退後,饑兵的攻勢將被徹底瓦解,就算是衝陣失敗了。但是他的身體不聽使喚,隻能任由衛士們拉著他,將他拖入了人群之中。


    薩爾圖那邊也沒好到哪裏去,畢竟綠營兵實際上已經跟饑兵攪在一起了,四麵八方砸過來的炮彈也不長眼睛,不會區分你是誰,在炮彈的視角下,不論是饑兵還是綠營兵都是一視同仁,但凡是命中人群,無一不是人體零件四處亂飛的結局。


    前麵的慘狀嚴重影響了後續跟進的滿蒙軍隊的士氣,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也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就算他們身上有棉甲有鎖子甲,可是在火銃和火炮前麵,這些鎧甲穿了跟沒穿區別不大,唯一的好處就是,穿了鎧甲的人可能會留下相對完整的屍體,沒穿鎧甲的也許直接就四分五裂了。


    觀音峰戰場,形勢無比混亂,上麵的漢兵往後退,多鐸、阿克善等人不甘心,帶著滿蒙軍隊頂著傷亡往上衝,一時間前進後退的人群僵持不下,山坡上死屍枕藉,也不知道多少傷兵在地上苦苦掙紮哀嚎。


    但是,事情的變化往往是在一瞬間,清軍自多爾袞往下,誰都沒想到,清軍的大潰退竟然既不是從中線戰場開始的,也不是從西山戰場開始的。而是從吳應熊的部隊的開始崩潰的。


    時間倒迴一刻鍾之前,正當北洋新軍開始掉頭迴轉的時候,高衡對身邊的掌旗兵下達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指令。作為穿越眾,高衡對於戰爭的認知非常清晰,從整個桂林戰場的局勢來看,雙方的軍隊都已經被完全鎖死,兩軍血拚不假,但是說句實在話,雙方都沒有一口氣吃掉對方的能力,各個戰場都打成了僵持狀態,這時候必須要有新鮮血液注入,才能激發活力。


    本來,多爾袞手上還握著最後一支生力軍,這支生力軍一旦投入西山戰場,將會立刻打破戰場平衡,但因為阿木的騎兵軍及時趕到,多爾袞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叫停了預備隊的增援行動,如此一來,戰場再次迴到平衡狀態。


    可高衡心念電轉,興華軍手中可還是有一支生力軍的,這支軍隊平日裏大家可能想不到,但是這麽關鍵的時候,可以調出來使用。這就是水師的水兵,雖然說水師的主要任務是在水麵上作戰,但並不意味著水兵就不具備陸戰能力,畢竟甲板水兵的主要作戰武器也是火銃。


    這個時代,軍艦的主要作戰方式除了炮戰之外,實際上還是跳幫戰,所謂炮戰,也是因為西洋艦船的介入,東亞這邊的跳幫戰才逐漸淘汰,慢慢跟上了巨炮對射的套路。但不管怎麽樣,現在還沒有到完全淘汰跳幫戰的時候,所以此刻各國水兵還要保持基本的甲板作戰技能,興華軍自然也不例外。


    高衡畢竟來自後世,實際上他一直有打算,從水師中分出一部分兵力,專門打造一支可以陸戰的隊伍,也就是仿照後世建立這個時代的水師陸戰隊,一旦有了水師陸戰隊,執行登陸作戰將會更加得心應手,所謂讓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情,比水師直接搭載陸軍作戰效率可要高得多。


    不過現在,統帥部還沒有忙到這件事情上麵來,所以計劃暫時沒有啟動,但為了給後續的水師陸戰隊保留火種,水師的士兵都要上岸集中輪訓,學習陸軍戰法。比如此刻,陳永素麾下的水師,除去疍民,除去控製船隻運動的水手,剩下的甲板上的兵力都可以集中起來上岸作戰。別小看這一波人,這至少有一到兩個旅的兵力。


    高衡一發令,陳永素就意識到了此次作戰的重要性,他立刻集結了三千精銳水手,這些水手也都統一裝備四四式,陳永素放下小船,讓他們登陸作戰,這恐怕是一支奇兵,也是一錘定音的作戰力量。


    當漓江江麵上出現上百艘小船的時候,離江麵最近的吳應熊部都愣住了,包括吳應熊本人在內,所有將領都打起手簾往江麵上看去。吳應熊更是大惑不解,問左右道:“該死,興華軍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眾人都搖搖頭,一臉茫然的表情,表示弄不清楚興華軍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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