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


    含光殿前。


    慶國皇宮明麵上的大宗師洪四庠坐於廊下第一道台階,旁邊置一幾,上有一壺一杯一筷一碟小菜,看似悠然地自斟自飲,偶爾夾一筷子菜。


    熟悉他的人才能看明白,洪公公隻是看起來很輕鬆,因為他的左手就沒離開過那把比普通人的劍短了半尺的劍,而那雙好像自始至終都沒睡醒過的眼,不斷地閃爍精光,百丈方圓內,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之前北齊刺客入宮行刺,雖未能得手,卻重傷了大內侍衛副統領宮典的事不可避免地帶來一係列連鎖反應,宮女和太監所知甚少,也就私下裏議論兩句,洪四庠、燕小乙這種身負保護皇族重任的人就不一樣了,根據太醫院那邊傳來的消息,宮典不僅殘廢重傷,身體還中了毒,一種從未見過的,似為真氣造成的陰火之毒,連監察院三處那些用毒能手都束手無策,最後太醫將洪四庠請去,利用真氣把火毒逼到半殘的右手,一劍下去由小臂砍斷,才算是保住宮典的小命。


    所以沒有誰比洪四庠更了解敵人的恐怖。


    按照正常邏輯,四顧劍都承認慶國皇宮有一位大宗師坐鎮,刺客行藏敗露又平安脫身,不該在打草驚蛇的情況下二次進宮刺殺,但是今天的事情透著古怪,宮典蘇醒後告訴他們,刺客明明被他扭斷了脖子,當場沒了唿吸,然而不知為何,抬屍的小太監才把屍首抬到擔架上,刺客卻突然活了過來,並且功力大增,他幾乎不是敵人一合之敵。


    這件事的發展完全不合常理,所以邏輯會不會正常,洪四庠心裏沒底,謹慎起見,隻能打起十二分精力應付。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不是多餘,從事到人,真得不能以正常邏輯衡量。


    當突然出現的心跳聲入耳,洪四庠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側眼一望,就見六丈外的長階上一個穿夜行衣的人負劍而行,而在二十丈開外的地方,一支二十人的禁軍隊伍正在向南巡邏,竟對此人毫無所覺。


    兩名階梯口守衛的禁軍看到洪四庠起身,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大喝一聲“什麽人”,挺槍便刺。


    楚平生動也未動,隻是手指微動,兩名禁軍便悶哼一聲,倒地而亡。


    洪四庠話不多講,直接拔劍急刺。


    他要搶占先手,因為這頭鐵刺客讓他全身肌肉都在戰栗,而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麵對大宗師葉流雲時。


    別人都以為他是大宗師,但他很清楚,自己和大宗師的差距有多大。


    他的心思說來複雜,劍勢卻快,他的劍稍短,劍光卻如滂沱暴雨一般又密又沉,將刺客全身籠罩。


    洪四庠算準了,敵人踏上階梯的瞬間是力道分散,氣機更替的節點,這時一劍下去,就算不能一擊滅敵,也能讓對手陷入連綿不絕的劍勢中。


    這個想法沒錯,他的時機掌握的也很好。


    隻是……他又陷入了邏輯的怪圈,楚平生的出現本就不正常,以正常的邏輯來揣摩,自是毫無作用。


    劍光一橫,隻將留在原地的殘影攪散,洪四庠趕緊撤劍變招,翻腕斜挑,前方夜空白芒乍現,果然有一把劍出現,與他的劍相撞,發出“叮”得一聲脆響。


    洪四庠麵露疑惑,因為剛才的劍擊很古怪,聲音很古怪,劍身傳來的阻力很古怪,但更古怪的是對手給他的感覺,或者說劍勢透露出的殺氣縮水了,跟剛才步步登階給他的壓力完全不成正比。


    簡單來講就是剛才他對刺客的定義是大宗師,如今一交手才發現對方跟自己的實力在伯仲之間,這種撕裂感讓他極不適應。


    難不成……跟自己一樣,也是個假貨?


    便在這時,他握劍的手微微一顫,感覺到一股寒意逼近,就像一個人推倒成列排放的磚塊這一幕景象的倒放,手上寒毛顆顆立起,一直向後延伸,席卷全身。


    冷!


    很冷。


    冷到他需要運真氣抵抗。


    這個程度的冷氣,七品以下武者怕是要當場凍傷,八品高手在這種環境下,戰鬥力也要打個對折,就算是他這種九品巔峰,都得分出一二成真氣來抵禦寒氣,以免影響出劍速度。


    叮。


    兩劍再次相撞。


    洪四庠快抖劍身,力求製造進擊空隙,誰想對麵一點劍光驀然三分,他正分不清哪個是虛,哪個是實時,劍柄一震。


    叮。


    又是一聲輕響。


    這時他察覺不對勁了,好像對手所有出招不為別的,就為跟他的劍硬碰硬,當他運足目力,仔細分辨時,隻見兩尺劍身覆了一層微白,似是霜凍,而空氣中的寒意也隨著對手長劍的揮擊不斷累積,如果說剛才需要分出一成半的真氣抵禦,那麽現在就需要兩成了。


    不好。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洪四庠想要變招,然而斜下刺出的長劍,竟逼得他難以轉換方位,隻能揮劍硬接,又是叮得一聲,寒氣再加。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搶先出劍和恰到好處的攻擊並沒有令他獲得戰場主動權,反而陷入對方的節奏,被逼得不斷硬接來劍。


    以對方劍法的精妙程度,再來兩個與他一般的高手怕也無法彈壓,想來隻有四顧劍那樣的大宗師,才有力壓此人的可能。


    洪四庠與刺客鬥在一起,周圍禁軍聽到聲音一起湧上長階,但問題是,麵對不斷加強的寒潮,以他們的功力都進不去三丈,有兩個奮力衝鋒的主兒,去茅廁放水的空就僵硬了。


    就算是擁有的七品上戰鬥力的隊長,也隻能遠遠看著,不敢貿然闖入戰團。


    叮~叮~叮!


    又是連續的三聲輕響。


    洪四庠再去格架,這次利劍揮空,忙紮步收招,側眼看去,才發現刺客根本沒有遞招,而是怔怔看著手裏寒光攝人的長劍。


    “我大概知道你的水平了。”


    大概?


    水平?


    洪四庠不知道他是在對劍說話,還是對自己說話。


    而從那人握劍的姿勢看,老太監有一個極震驚的發現,如果他一直是這樣,沒有變過,那剛才與自己手中利劍碰撞的部位並非劍刃,是劍脊!


    洪四庠提劍去看,卻聽到一陣細密的冰裂聲。


    哢~


    哢~


    哢~


    嘩……


    由三大坊精心鑄造,慶帝賞賜的利劍竟化為一堆金屬碎片掉在漢白玉砌就的長階上。


    是抵受不住寒氣侵襲碎的,還是被刺客手中長劍震碎的已經不重要。


    總之他明白了。


    不是對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是對手把他當成了試劍石。


    咻……


    便在這時,一道尖刻的嘯鳴聲刺破夜空。


    正對含光殿的高牆上,寒星乍現,烈風如刀,一支箭矢如疾光,似電痕,帶著無盡殺意射向刺客。


    燕小乙出手了!


    洪四庠不及高興,瞳孔驟縮,就見刺客伸出兩指向後輕撥,燕小乙的箭似被無形之牆所阻,驟然懸停。


    這一幕震驚了立於牆頭的燕小乙,也激怒了他,雕弓連挽,弦鳴不止,一支又一支箭矢破空而去。


    “就到這裏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說罷,洪四庠眼中的刺客仿若鬼魅,突然消失,等他意識到不妥,迴頭看時,就見刺客已在身後,那把散發寒氣的長劍如生雙翼,本就極低的氣溫瞬間下降一大截,肉眼可見的霜白在石階、扶手、皮膚表麵蔓延。


    如今兩成真氣已然無法抵擋,即使加到五成,也有渾身冰冷之意。


    與此同時,刺客一劍斬下。


    洪四庠想躲,但是再度加強的冷氣令他舉步維艱。


    他正準備爆發全身真氣抵抗寒流,卻驚恐地發現與寒潮一同綻放的還有一道恐怖劍氣。


    劍氣與寒氣同時迸發,九品巔峰的老太監隻覺全身一寒,視野裏的一切皆在拉伸,含光殿的牌匾如此,長階如此,刺客如此,茫茫夜色亦不例外。


    直到噴湧的鮮血凝成一粒粒冰珠與冰刺,寒冷浸徹骨髓,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麽,剛才那道劍氣,已將他從上到下劈成兩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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