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了,”盧瓊雙又嘟囔道,“這不就是平日常看的話本裏說的故事嘛?”


    “落魄公子路遇善心女子相救,二人定下終生之約,隻待他日公子功成名就,便高頭大馬、八抬大轎迴去迎娶,自此二人攜手白頭、恩愛到老。”


    “老掉牙的劇情了,”盧瓊雙翻了個白眼,“但跟他這情況不是大相徑庭嗎?他這一朝高中,甩手不顧前緣就來娶我表姐,高官厚祿還是天子女婿——怎麽聽都是個陳世美啊!”


    她一人喋喋不休半晌,又看到根本不為所動的景曄,不忿地竊竊兩聲,繼續迴頭看向院中。


    “我倒要聽聽他要怎麽往下說。”


    院內,薑雪忍下嗤笑出聲的嘲弄之意,隻盡力讓自己的表情與聲音帶著悲憤和哀戚。


    “你竟與她有如此前緣,今日還帶了她來京城——想必,駙馬待她之心,尤比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情真意切。”


    顧霖壇連連搖頭,道:“殿下,臣之心意,已在與殿下喝下合巹酒的那時,便告知過殿下了。”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顧霖壇抬起頭來情真意切地看向薑雪,道:


    “臣當日隻是感懷素溪姑娘相救之恩,並未有過他想!臣此心,隻對殿下一人而動過。”


    “沒有他想?”薑雪聲音淩厲,對身旁的陳錦使了個眼色,陳錦立即大步走到馬車旁,將馬車內的孩子抱出來。


    “那這個孩子!”薑雪質問道,“你告訴我,這個孩子又是哪裏來的?”


    聞言,跪伏在地上的素溪身子一顫,差點軟軟倒在一旁,顧霖壇忙伸手扶住她的身子,又看著薑雪,神色極為無奈,語氣中帶著愧悔之色。


    “這個孩子的存在,臣之前當真不曉得。”


    “前些日,素溪攜著孩子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打聽到臣的消息,才尋來京城。一別三四年,臣也是直到她尋來,才知曉此事。”


    薑雪眼中的鄙夷之色已幾乎要壓不住了,他編出這樣的鬼話,覺得她便能信了?


    雖然她今夜之意本就是要將這母子二人帶迴府中,不能與顧霖壇撕破臉皮。但倘若就此信了——未免顧霖壇會起疑,覺得她太過好糊弄了。


    薑雪冷冷一笑,道:“既然有了孩子,那便說明你當日便與她有了夫妻之實,為何不帶迴家以三書六禮聘娶?為何這孩子都這般大了,你竟從未迴去尋她?”


    顧霖壇暗暗咬了咬牙,才緩緩開口道:


    “殿下,當年素溪姑娘救下臣時,臣已經連日高熱不退,素溪姑娘為了能讓臣退燒,不得已——才用自己的身子浸了水,為臣退熱。”


    “臣當時病得已是極其糊塗,腦中失了清明,並不知道自己當時壞了素溪姑娘的清白。”


    “他奶奶個腿!”盧瓊雙聞言,義憤填膺道,“這樣的鬼話他編得出來,我都聽不下去!”


    院中,顧霖壇看向素溪,藏於袖袍之下的手暗暗緊握住她的小臂。


    素溪的眼淚止不住地淌了滿麵。


    已經到這種地步,還能如何?


    十幾年相依為命的情分,她信壇郎,信他所言、所為都是為了保住她與川兒一條性命。


    於是,她帶著已經哽咽到破碎的嗓音緩緩開口。


    “公主殿下,此事壇、此事顧大人,著實不知情。”


    “當真?”薑雪這兩個字遲疑半晌,才從口中說出。


    顧霖壇該死,為了他的目的不擇手段,甚至能編出這樣侮辱人的鬼話來,而素溪——


    薑雪心中一聲喟歎,她竟願意為了顧霖壇做到這種地步。


    終是有些不忍。


    素溪滿是淚水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來。


    她重新跪直了身子,對薑雪鄭重又拜了一拜。


    “當真。當日是民婦救人心切,事後,我怕顧大人誤會,更不想挾恩圖報,所以當日之事,民婦一直沒有告訴他。”


    她深深歎了口氣,道:“當日顧大人已經燒得神誌不清,想來即便他事後憶起什麽零碎片段,卻有我當時的刻意隱瞞,他也隻會以為是自己......病中發了糊塗夢而已。”


    盧瓊雙耳力好,即便素溪的聲音極輕,仍舊聽得一清二楚,她目瞪口呆地看向一旁的景曄,問道:“啊這?這她也願意?”


    景曄伸手將她的頭擰過去,繼續看戲似的看著院內情況。


    薑雪有些怔愣,讓她不敢置信的是,素溪為了成全顧霖壇,已經連自己的聲名都不要了。


    她定了定心緒,語氣放緩幾分,又問道:“那這孩子......”


    “是的,殿下。”素溪閉上眼睛,聲音支離破碎,“我、民婦,民婦一人,又是未婚有子,實在難以支撐。故而一路探問消息,直到尋來京城。”


    “隻是民婦不知,顧大人已經與殿下完婚。民婦不願誤他前程,更不願陷公主於不義之地,原本想一走了之......”


    她睜眼,滿麵哀戚地看向顧霖壇。


    顧霖壇言辭懇切道:“殿下,多年前之錯已經鑄成,即便我當時不知情,卻也不能讓救命恩人帶著我的孩子流落在外。此事因臣而起,臣自幼飽讀聖賢之書,實在不能作出不仁不義之舉。”


    “還望殿下,成全!”


    薑雪心中隻覺得顧霖壇惡心,原本還能擠出的眼淚此刻已經幹涸,再調動不出情緒,未免露出破綻,她隻能轉身背對二人,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痛苦些。


    “你要我成全你們什麽?駙馬?”


    “你不能不仁不義,不能知恩不報,不能棄自己的孩子和恩人不顧,所以——是要我自請下堂,成全你們的姻緣嗎?”


    “不!”顧霖壇驚詫地叫出聲來,站起身來到薑雪身旁扶住她,低眼看著薑雪雙眉緊蹙一臉悲痛之色,道:“臣隻是想,把她們母子收留在旁,給她們一個安身之處。臣的心,隻在殿下身上,臣的妻子,也隻殿下一人!”


    薑雪虛弱地將他推開,道:“我心中好亂,駙馬,我相信你的為人,相信你的重情重義,可這樣的事情實在叫我一時不知如何接受。”


    “夫妻本為一體,她救了你的性命,便也是我的恩人。但她與你有了孩子,日後她的身份,這孩子的身份......”


    薑雪深吸一口氣,道:“駙馬,讓我自己好好想想吧。”


    “但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她們無所依靠流落在外。素溪姑娘與孩子,先都接迴府內,到後院住著吧。”薑雪道,不容顧霖壇拒絕,便又開口問道:


    “我還沒問駙馬,今夜這院中緣何會有行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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