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六名黑衣人一同動起手來,一人將劍霎時架到堪堪爬上車架的黃福脖頸之上。


    幾名啞仆見狀懵然,卻也本能地圍住車子欲作抵抗,幾名黑衣人不費吹灰之力將眾仆奴踢到一旁,其中一名年輕啞仆的手臂也被劃傷一道,幾人真見了血,便紛紛四下尋找阻擋之物往門邊逃竄,哪裏還顧得上車上的主人家。


    顧霖壇將川兒安放在車內,沉著臉拍了拍素溪肩膀,便迅速起身往車門處跨去,像趁幾人不備駕車衝出院外。


    一名黑衣人見狀一個飛身來到他身旁,抬腳便將他踢落馬車,車內的素溪聞聲撲出,一張小臉驚嚇得煞白煞白,當下什麽也顧不得,便朝地上的顧霖壇飛奔而去。


    其中看著是為首的黑衣人幾步逼近顧霖壇與素溪,開口顯然是刻意偽裝過的粗沉嗓音。


    “我等奉主上之令,攜此婦童迴去。顧大人,是要違命嗎?”


    說罷,他拿出一塊鐵製令牌展示於顧霖壇麵前。


    顧霖壇見到令牌的那一霎那,臉色驟然白了幾分,果然如此。


    是他之所以急匆匆趕到這裏來,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也要將素溪母子送離京城的原因——那人,知道了。


    不過片刻,黑衣人便收了令牌,出劍往素溪身上而去。


    顧霖壇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伸出寬大袖袍想護著素溪,素溪驚嚇之餘,不由失聲喊出驚懼萬分的一句:“壇郎!!!”


    瞬間二人耳旁傳來巨大的劍鋒嗡鳴之聲,那柄劍似被什麽擊中,往一旁的屋簷飛去,竟直深深嵌入簷木之中。


    下一瞬,四名侍衛裝扮的男子進了院內,竟直接便與幾名黑衣人交起手來。


    顧霖壇驀地抬頭往院門處望去,在見到滿臉驚愕之色的薑雪之時,心髒猛地收緊。


    她怎麽這麽快會尋到這兒來!


    顧霖壇腦中有如霹靂落下,有片刻空白,卻忽然感到了一絲慶幸。


    那就是——薑雪在這兒!


    長樂公主在這兒,他們便絕對不敢當著她的麵下殺手!


    況且,薑雪每日進出都有護衛跟隨,她的護衛都是從宮中調來顧府侍奉的,無論如何身手都強過普通護院數倍——何況比起這幾個無用的啞仆!


    顧霖壇迅速打量四周一圈,見薑雪的人已經與那幾名黑衣人膠著戰成一片,他牙一咬,向薑雪的方向沉聲喊道:“公主殿下!!!”


    黃福見狀也忙痛哭流涕地朝薑雪的方向跌跌撞撞爬去,邊爬邊喊道:“殿下!殿下救命!”


    幾名黑衣人聞聲互視一眼,又仿佛是見實在沒辦法從薑雪幾名侍衛手下占得上風,隻聽那為首之人喝了一聲“退!”,幾人便迅速飛身上了屋簷,隱沒在院後樹林之中。


    顧霖壇見“殺手”已然退去,忙抬眼看向院門處的薑雪。


    他心下迅速編好一套說辭,打算同薑雪解釋。


    幾名武安郎並無戀戰之舉,隻齊齊退到薑雪身後,警惕地打量四周。


    薑雪麵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顫聲開口道:


    “駙馬,她——”


    她伸手指向素溪,指間輕輕顫抖著。


    “她方才,叫你什麽?”


    顧霖壇如遭雷擊,適才素溪驚懼之下喊了他一聲壇郎,沒想到,竟也被薑雪聽到了。


    他原本準備的說辭,便再不堪一擊。


    薑雪見他不語,心念一動,驟然雨點般的淚滴從蒼白的小臉上砸落下來。


    “我沒想到,竟是真的!”


    “你當真瞞著我,在外麵,與人——”


    薑雪低吼出聲,最後的話又似是實在惱怒得說不下去,身體配合著顫抖起來,似是怒極痛極的模樣。


    盧瓊雙隱在樹上,手中不知從哪裏拿來的一把瓜子,邊嗑邊嘖嘖稱奇。


    “哇,”她遞了景曄一個眼神,“我表姐什麽時候演起戲來這麽得心應手了?若我不知道實情,此刻隻怕也會以為她是受夫君蒙騙方才得知的可憐小娘子。嘖嘖嘖,太慘了。”


    “你不知道?”景曄淡淡道,眼神卻一直看著薑雪的方向,“她慣會如此。”


    盧瓊雙鄙夷地瞪他一眼,嘟囔道:“說得好像你與我表姐有多熟稔似的,這是我親表姐!我都沒見過她如此。”


    景曄仍未曾轉頭看她,隻冷冷丟下一句:“閉嘴。”


    盧瓊雙自覺地閉上嘴巴,經曆上次經驗的洗禮,她已然知道景曄對她這個師妹下手有多不留情麵。


    不是她慫,師父說過,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撇了撇嘴,轉頭接著向薑雪他們那處院子看去。


    院中,薑雪已經走到顧霖壇與素溪麵前,黃福正慌亂地想上前為他們解釋些什麽,卻忽然聽得車內孩子的哭聲響起來。


    “阿娘,我要阿娘!”


    薑雪仿佛滿臉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馬車,朱唇微張,怔愣在原地。


    顧霖壇見狀,腦中已然迅速做出了選擇。


    他隻能賭一賭。


    眼下之狀,是那人已經知道了他蓄意隱瞞,並且如他猜想到的一樣,他知道了素溪母子的存在,便一定會把人帶走,用來當作拿捏他的棋子。


    論實力,他現在私下裏養的人,還遠遠不能與那方勢力抗衡。


    而薑雪,她背靠整個大冀皇室,皇室有著冀京最精銳最牢靠的武力,隻要素溪母子能入顧府——


    眼下已經是最糟糕的局麵,而這個選擇,興許是唯一能讓素溪母子掙得一線生機的機會!


    顧霖壇想定,立時從地上爬起,跪直了身子向薑雪叩首。


    素溪見狀,忙學著顧霖壇的模樣跪著連連叩首,麵上涕淚橫流。


    薑雪開口,聲音虛無縹緲,叫人覺得她已然是心痛乏力的模樣。


    “駙馬能否,給我一個解釋?”


    顧霖壇以頭抵地,閉了眼睛,沉聲道:“請殿下恕霖壇萬死之罪!”


    “此女,是霖壇數年前,一樁露水情緣。”


    同樣跪倒在地的素溪,聞言心痛難掩,卻隻得緊咬雙唇,努力將嗚咽之聲壓於喉底。


    “露水情緣?”薑雪聲音帶著輕嘲,再張口又是破碎不已的哽咽之聲,“既然駙馬早有心之所向的情緣,又為何要同意父皇賜婚?父皇仁愛,隻要你肯言明,必定不會將這樁婚事強加到你身上!”


    “並非臣心之所向,”顧霖壇抬頭,眼眶中不知何時已蓄滿淚水,“多年前臣曾隻身離開河東,遠赴林州求學,隻為能爭得當時隱歸林州的當世辭宗傅老先生一次指點。”


    “但臣出身貧苦,身上盤纏本就不多,更在路上遭遇了山賊攔路,將錢財一搶而空。”


    “臣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數日趕路,幾近病死途中。適逢素溪姑娘外出遇到已命在旦夕的臣,將臣帶迴家中以山間草藥救治,方得迴臣一條性命。”


    “嘖。”樹上,盧瓊雙歪著頭看向一旁的景曄,露出一臉聽不下去的鄙夷之色,道:“這段故事我怎麽聽著這麽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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