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住手!”老村長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大聲嗬斥。


    剛搭好的台子,還沒下來,就被拆了,真他娘的操蛋!


    池老太顛著小腳衝到前麵,“村長,快把這個忤逆不孝的賤蹄子綁起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老村長拿煙鍋子在門板上使勁敲了敲,粗聲粗氣道:


    “簡直不像話,把人娘倆打得滿身是血還不夠?你們到底想幹什麽?真鬧出人命了,全部抓去曬穀坪批鬥改造!”


    聽到最後四個字,池老太嚇得一哆嗦。


    惡狠狠地指向池皎皎,“死丫頭發瘋打長輩,要抓也是抓她!”


    一個年輕幹部看不下去了,站出來道:“你們一群人,她們母女兩個人,你們活蹦亂跳,她們滿臉的血,到底誰打誰?你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你誰啊?我們的家務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嘴,滾一邊去!”


    池老三挨了打,跟條瘋狗似的逮誰都咬,見對方年輕麵生,語氣兇蠻。


    老村長氣歪了胡子,“你給我閉嘴,這是公社新來的周洵周主任。”


    啥?主任?


    不早說!


    池老三縮著脖子,不吭聲了。


    周洵看了眼如一座小山般矗立在旁邊,滿臉淚痕和血跡的池皎皎,眼神有些怪異。


    這就是老顧的結婚對象?


    他和顧錚是老戰友,昨兒他收到顧錚讓他弟弟捎過來的信,說是要結婚了,托他多給淘換些布票點心票什麽的,還提了一嘴結婚對象叫池皎皎,以後要是遇上了,叫他幫忙照看著點。


    這可是稀罕事啊,老顧什麽時候學會憐香惜玉了?


    要知道在部隊的時候,女同誌故意打他跟前過,他連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的,每天黑沉著一張臉,除了訓練就是出任務,都二十五了,活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老光棍,連身邊的蚊子都是公的。


    沒成想一迴來養傷,就給自己找了個媳婦。


    速度夠快,隻是這新媳婦長的……一言難盡。


    老顧拒絕了師長女兒的挽留,文工團台柱子的示好也不搭理,最後就看上了這麽一個胖姑娘?


    不是說胖姑娘不好,隻是這外貌長相,和老顧差距也太大了。


    哪怕廢了一條腿,立功無數、蟬聯幾屆兵王的顧營長也不至於淪落到和這樣的人蹉跎一生吧?


    周洵驚訝疑惑,但也沒忘了顧錚的囑托,板著臉質問池家人:


    “你們說小同誌打人,證據呢?我看你們露在外麵的皮膚可半點傷都沒有。”


    趙娟和錢紅燕趕忙扒拉自家男人的衣服。


    被打的地方一碰就疼得厲害,可從表麵看,竟沒半點受傷的痕跡。


    趙娟瞳孔縮了縮,驚愕道:“怎麽會這樣!?”


    不管還有外人在場,她扭頭又去掀錢紅燕的衣服。


    錢紅燕羞怒地抓緊衣領,在她臉上撓了一爪,“你個衰精,咋不掀自己的衣服!”


    趙娟吃痛,理虧也不敢還手,隻不停重複,“為啥沒留傷?”


    池皎皎發癲,下死手打他們,肚裏的屎都快被打出來了,怎麽會不青不紫,連個傷都看不到?


    他們並不知道,打人也是一門學問。


    有的幾棍子下去,皮開肉綻,但隻是皮外傷,養幾天就好。


    有的正相反,外麵完好無損,裏麵肌肉筋骨卻傷得嚴重。


    不巧,池皎皎就對此有那麽億點點研究。


    周洵目光在不似作偽的池家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若有所思地落在池皎皎臉上。


    老顧的胖媳婦,似乎不簡單啊。


    三個月前縣裏發現了敵特活動的蹤跡,上麵讓幾個公社配合公安一起調查,卻遲遲沒有什麽進展。


    巧的是,他調看檔案時發現,老顧的胖媳婦,就是三個月前從縣裏迴到桃源村認親的。


    這一手打人不留傷的本事,有些可疑,她會跟敵特有關聯嗎?老顧又是否知曉?


    另一邊,池家人覺得他們比竇娥還遠,一個勁兒地控訴池皎皎是如何用棍子對他們進行慘無人道的毆打。


    可他們惡狼般盯著池皎皎,恨不能將她剝皮拆骨的兇狠模樣,更像是施暴者,而非受害者。


    “棍子不是在你家老三手上嗎?還沾著杏花母女倆的血呢!”


    “我們剛剛親眼看見池老三舉著棍子追出來,還喊要打死池皎皎,天底下就沒有這麽狠心的三叔!”


    村民紛紛出聲抱不平。


    池皎皎見時機差不多了,擼起自己和林杏花的袖子,露出青紫的傷痕,尤其是林杏花的,枯瘦的手臂上沒一塊好肉。


    她滿臉淚痕,一邊哭一邊發抖,二百斤的身材愣是被她哭出了小白菜地裏黃的可憐和柔弱,賺足了同情。


    圍觀的嬸子們眼眶一下就紅了,抹著眼角聲討,“太不是東西了,池家這是不把她們當人的糟踐啊!”


    池皎皎停止抽泣,“村長叔,您平時是最公正負責的,村裏人都敬重您,周主任,我雖不認識您,但您肯定也是為老百姓辦事的好官。”


    不管好不好,先當著村民的麵把兩人捧得高高的。


    “求你們做主,把我和我娘的名字從池家冊子上劃掉,從此我們和池家斷絕關係!”


    幾十年前的農村結婚不流行扯證,擺幾桌酒,在村長那裏登記一下,就成了事實婚姻。


    所以離婚也不需要繁雜手續,隻要劃掉名字,再轉走糧食關係和戶口,就算離婚。


    “你個攪家精,敢攛掇你娘離婚,我撕爛你的嘴!”


    池老太暴跳如雷,狂噴唾沫星子。


    老二媳婦在地裏幹活能當男人使,顧家的五百塊彩禮他們也還沒拿到手,現在離婚把母女倆放跑了,豈不是要虧死?


    老村長被池皎皎一番話誇得飄飄然,沒理池老太,而是態度溫和地問林杏花,“皎皎她娘,你是咋個想的?”


    “我,我……”


    林杏花受壓迫近二十年,離婚對她而言,是想一萬遍卻不敢說出口的話。


    可她今天差點就被打死了。


    池皎皎堅定握緊她的手,“娘,跟我離開池家,我們去過不挨打,吃飽穿暖的新生活。”


    新生活,多麽美好光明的詞啊。


    林杏花心底不受控製地升起希冀,“好,娘跟你走。”


    老村長點頭,“行,那就……”


    “離婚?你做夢!”


    池二壯夾著腿,從房裏扶牆而出。


    “林杏花,你就不怕我把當年的事抖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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