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順望著眼前的張恆,目光中滿是複雜。


    這些日子下來,他如何不知道雒陽局勢的變故。


    但作為城外大軍的一員,他也隻能隨波逐流。


    高順性情沉默,雖少言寡語,但始終有著自己的底線。對於董卓的很多作風,他都是看不慣的,隻是呂布想往上爬,他也就聽之任之。


    聽到董卓被呂布斬殺的消息後,高順還高興了好一陣兒。


    奉先迷途知返,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然後,他就聽到了雒陽封城的消息,呂布與百官皆被困在城內。


    最後董璜閃亮登場,隻身趕赴軍營,亮出了赦免詔書,將兩萬大軍掌控在手中。


    這一係列兔起鶻落的變故,讓高順目不暇接,根本來不及反應。


    直到前幾日,他才終於知道。原來整場雒陽變故的幕後操盤者,正是眼前的張子毅。


    當然,同時也接到了西涼軍即將前往徐州的命令。


    高順當然是不願意去的,奈何形勢比人強。他能做的,也隻是入城通知呂布而已。


    剛準備動身的時候,張恆卻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讓他不禁心中一緊。


    張子毅此來何為?


    相比於高順的戒備,張恆卻表現得比較隨意。


    “去歲滎陽一別,公義近來可好?”張恆笑道。


    聞言,高順眼中立刻閃過一絲疑惑。


    我跟你很熟嗎,去年滎陽見麵時,咱們還是敵人好吧。


    想了想,高順再度拱手道:“有勞長史掛念,末將一切安好。”


    “安好就好,如今這世道,不知有多少人難以安生……”


    張恆突兀地感歎了一句,然後又笑道:“公與有所不知,在徐州時,文遠常與我提起你,提起你們當年在並州並肩殺賊的事跡。大丈夫生居天地間,就該殺賊報國,如此英雄行徑,豈不令人神往。”


    聽張恆提起張遼,高順微微一愣,臉上的神情卻是緩和了幾分。


    “文遠他……”


    有心想打聽張遼的近況,但話到嘴邊,高順卻又咽了迴去。


    昔日袍澤,今已陌路,不如不問。


    張恆倒是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說話間還拿出手巾在額頭上擦了擦。


    初秋的風還是有些燥熱,張恆在營中走了一會,額頭上便冒出了些汗水。


    不過最讓他感覺難受的,還是身上的衣服。


    以前未穿越時,張恆總感覺一身白衣、長袖飄飄是那樣的灑脫。


    可真等穿越過來之後,張恆才明白,真正大人物都不會穿這個顏色的衣服。


    容易髒倒不是事兒,最關鍵是會給人留下輕浮浪蕩的印象。


    而已……一身白衣穿梭在軍營中,張恆總感覺自己是個顯眼包。


    可自打南下之後,張恆的換洗衣物,都是董白那丫頭負責準備的。她拿出了這件衣裳,張恆也就不好拒絕。


    好在今天不是什麽重要場合,高順應該也不是講究衣著的人。


    “怎麽,公義不肯請我進去坐坐?”


    擦完了額頭上的汗,張恆開口笑道。


    高順當然不想和張恆走得太近,奈何對方臉皮太厚,他也不好拒絕,便隻得揮手道:


    “長史請!”


    張恆淡淡一笑,也不客氣,直接大步走在了最前麵。


    進入營帳之後,張恆又徑直走向了主位,一屁股坐了下來,同時還不忘邀請高順入座,好像他才是此間主人一般。


    高順也沒生氣,又是拱了拱手。


    “謝長史。”


    這時候張恆才有工夫四處打量,一下之下,卻不禁有些驚訝。


    縱然他知道高順為人清白,也被營帳裏的場景所震驚。


    因為……實在是太簡陋了。


    除了桌案上有幾卷竹簡,幾幅輿圖之外,整個營帳竟空無一物。


    至於那些武將們鍾愛的兵刃武器等裝飾之物,更是一樣沒有。


    “公義,你這……倒是頗為清苦。”張恆搖頭感歎了一聲。


    “末將吃得飽,穿得暖,並不覺得苦。”高順正色道,迴答得非常耿直。


    張恆笑了,“知足常樂,倒也是一大幸事。”


    說話間,張恆揮了揮手,侍立在旁的方悅立刻遞上了一壇美酒。


    “公義能飲否?”


    “末將不善飲酒。”高順搖了搖頭,非常不給麵子。


    聞言,張恆還沒發作,身旁的方悅卻立刻皺起了眉頭,對高順怒目而視。


    長史相邀,乃是你的榮幸,這廝好生不識抬舉!


    但張恆卻不以為忤,反而更欣賞搞順了。


    “公義既不善飲,那就算了吧,隻是可惜了這壇美酒。”


    之後,兩人又進行了一番暢談。


    說是暢談,其實就是張恆問一句,高順就答一句,張恆不問,高順就一言不發。聊到最後,搞得張恆自己都有些尷尬。


    但他隻是尷尬而已,高順卻早就急不可耐了。


    眼見張恆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就是不肯透露自己的意圖,自己這邊還趕著進城呢。


    皺眉思量片刻後,高順一咬牙,鼓起勇氣起身拱手道:“恕末將鬥膽,敢問長史今日前來,到底意欲何為,末將軍中還有些事務,若是無事,長史請迴……”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一聲暴喝。


    “放肆!”


    方悅猛地拔出腰間佩劍,指著高順厲聲道:“軍中以長史為尊,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對長史不敬!來人,將這廝拖出去!”


    張恆有些無語地看著方悅。


    你小子哪來這麽大的官威?


    “退下。”


    方悅還是有些不忿,“長史,這廝辱您太甚,末將實在看不下去,還請……”


    “我說,讓你退下!”張恆略微加重了語氣。


    “這……遵命!”方悅這才收迴了佩劍。


    張恆起身,對高順拱手道:“手下人失禮了,還請公義莫要見怪。公義既然還有要事,張某這便告辭了,改日我當設宴款待公義。”


    “末將恭送長史!”


    高順也趕緊跟著起身,將張恆送了出來。


    “行了,且留步吧,不必再送了。”


    營門口,張恆擺了擺手,帶著方悅大步走了出去。


    這時,高順這才鬆了口氣。


    其實他剛才鼓起勇氣開口,已經做好了被處罰的準備。


    可沒想到張恆非但沒有生氣,還非常識趣地離開,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張子毅此人……倒是寬仁大度。


    為今之計,還是趕緊入城,與奉先商議去留之事。


    想著,高順不再猶豫,命手下牽來了坐騎,縱馬狂奔出了營寨。


    營寨外,方悅還是有些替張恆不忿。


    “長史,您屈尊前來,卻遭遇此等對待,咱們這又是何必。”


    “你不明白?”張恆笑道。


    “末將愚鈍。”方悅氣哼哼道。


    “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一點不順心就這般氣惱,又怎能成大事。”張恆安慰道,“想釣大魚,就得放長線。”


    自己和高順素未謀麵,今日前來,說白了就是混個臉熟而已,高順什麽態度都無所謂。


    也不知道賈詡那邊準備得怎麽樣了。


    望著中午刺眼的陽光,張恆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


    司空獄中。


    “田主簿,久違了。”


    賈詡對田景笑道,命人將他扶起,同時去掉了身上的枷鎖。


    可這一番優待,田景卻不領情,反而冷哼一聲,看向賈詡的眼神充滿了不屑。


    賈詡沒有在意,反而繼續笑道:“田主簿,此間安樂否?”


    “哼,自是比不上你這賣主之徒安樂!”


    “田主簿何出此言?”


    田徑勃然色變,指著賈詡的鼻子罵道:“賈文和,你這卑鄙小人。相國待你恩重如山,你卻夥同外人弑主,如此換來的榮華富貴,就不怕沒命享用!”


    賈詡搖了搖頭,歎息道:“董相不顧人心向背而倒行逆施,早晚必死,非我之過也。”


    “弑主之徒也妄論人心,著實可笑!”


    “田主簿,董相已死,是非對錯已無意義,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田景冷笑一聲,不屑道:“廢話少說,要殺要剮,悉聽尊意!”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田主簿既已心懷死誌,臨死之前難道就不想為董相報仇?”


    “哈哈哈哈……”


    田景忽然仰天大笑起來,指著賈詡厲聲道:“我若能為董相報仇,第一個便殺你!”


    “此言不妥,我非戕害董相之兇手,殺我作甚。”


    賈詡還在掰扯,田景卻早已失去了耐性,冷笑道:“賈文和,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態,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如願!”


    無非一死而已,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賈詡注視著田景,忽然歎息一聲,語氣真摯道:“唉……不管田主簿信與不信,此事賈某都是被逼無奈。


    大勢如此,我又能如何?不過,我確實想為董相報仇雪恨,難道田主簿無意如此?”


    見賈詡不像是開玩笑,田景眼中猛然爆出一陣精光。


    “賈文和,你到底什麽意思?”


    賈詡悠悠笑道:“戕害董相者,惡賊呂布也!田主簿既然自知必死,臨死前難道不想做些什麽?”


    聞言,田景的目光變得驚疑不定。


    “你願幫我誅此惡賊?”


    “賈某今日前來,正為此事,這也是賈某能為董相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賈詡語氣堅定道。


    這話田景信了,或者說他不得不信。


    反正都是個死,也沒有更壞的結果了。


    便聽他賈文和一次又有何妨,萬一能誅殺呂布,也算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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