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下。


    在旻天歌朝往帝都的必經之路上,陡然出現了一道方塊,身著白袍的紅塵仙手掐法印,站在方塊之上,無數蘊藏著一方小世界的紅塵界形成了密不透風的結界。


    李大龍站在直死天棺之上,充滿著血腥味的陰影浮現,那是地府之中令得厲鬼陰司都為之恐懼的無邊血海。囚天鎖如遊龍一般纏繞在李大龍的體膚半寸之上,與它的主人一同立於高空之上,睥睨著旻天歌。


    將無邊血海之下輝映成金色世界的紅塵界內,一道身影扛著巨大的錘子匆匆奔來。


    李耀鐵的身上燃著火,他踩踏著雲空,腳下是焰火形成的氣浪,灼熱的氣息在紅塵界中燃起。


    “嘭嘭嘭!”


    直到地動山搖,一根根玄色觸手令得血月之下的地麵開裂,朝著天穹起舞,坐在鐵王座上的李雲兵散發著滔天邪氣,滿臉揶揄地凝視著旻天歌。


    一仙一魔一閻王,以及燃燒著焰火的李耀鐵。


    這一刻,旻天歌在從青雲府而來四人的法力之下,顯得如此無助。


    旻天歌抬起頭來。


    他除了眼中噴湧而出的怒火之外,竟是出奇的安靜,他甚至沒有動用光與影的道嚐試逃亡。


    他抬起頭來凝視著李大龍。


    大名鼎鼎的屍祖啊...他都快忘記了自己什麽時候開始正視的李氏,或許從西境巫族入侵的時候開始,青雲李氏才真正進入他的視野。然後每一次聽說青雲李氏這個名字,青雲李氏都會給他新的驚喜。


    直到今天,最大的驚喜無外乎是青雲李氏一直藏著一個‘玄爾天尊’!


    “蘇晨從來都這麽幸運。”


    聞言,在充滿殺意的血月之下,李家眾人也陷入了沉默。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即便是他們也是從李新絕的‘鏡中仙’得到的情報。他們早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李大龍甚至才剛剛在迴家的途中,還沒來得及迴家看一眼,就已經在路上攔截旻天歌。


    蘇晨...血月...家族中從來沒有人想到這二者能聯係到一起。


    李大龍看著旻天歌,發出一聲長歎,“是,比起你,他實在太幸運。”


    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們低著頭,雙方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程度。甚至就連李大龍都想不明白,他們家族早就已經準備好在血月之內,甚至需要一場惡戰才能解決的心腹大患,如今竟是如此狼狽。至於蘇晨...天命之子...李大龍現在甚至想發笑。


    終於旻天歌開口,讓李大龍漸漸的釋懷。


    “很早之前我就認識了蘇晨,我和他都是無雙殿的弟子,他是我師兄。”


    旻天歌在漫天的威壓之下,竟依舊冷靜地和青雲李氏的敵人在談笑,或許是李大龍那一聲歎息讓他得到了認可,他心中甚至鬆了口氣,“蘇晨的天資不錯,可他遠遠比不上我。我的師尊依舊更信任他,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你的身份。”李雲兵滿臉的揶揄,化魔之後,他總喜歡這些趣事兒。逃亡的旻天歌,一躍成為天子的蘇晨,他隻覺有趣,有趣到想要將倆人的肉體和靈魂一起撕開,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東西。


    “沒錯。”


    旻天歌意外的看了眼李雲兵,此人和李大龍一樣有趣。


    他笑道:“作為旻家公子,在師尊的眼裏,我永遠都無法學到真東西,他也不會讓旻家掌控無雙殿。所以即便是我比蘇晨的資質、心性都要好得太多,我永遠得不到師尊的認可。”


    “相信我,我以前不是這樣的。蘇晨常常會對我有一些無端的指責,他羨慕我,羨慕我是大家族出身,羨慕他拚死拚活才能得到的東西,我隻需要向父親開口,可是他不知道,如果我遠離了朝堂和家族的紛爭,和他過得是同樣的日子。”


    “我猜,他到了你們青雲李氏,一定格外珍惜。還好你們接納了他,否則在他眼中,你們就是和我一樣被他視為天生的敵人。”


    “......”李大龍沒有迴答,他很少關注晚輩的事兒,家族向來平和,新年認可蘇晨,那麽蘇晨就是自己人。即便發生了這些事,李大龍也沒有管,屁股坐歪了而已,該清理門戶的清理門戶。


    “世人都以為他是天下第一的天才,事實也是這樣,開始的時候我從不理會,父親教我要心係天下,我哪兒來的心思。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永遠追不上他,他成為了我的陰影,所以我拚了命地去追。”


    旻天歌發笑道:“直到師尊死去,直到慕雪晴告訴我,原來不是我天資不足,也不是我不夠勤奮,那一天我醉了,在半夢半醒中嚎啕大哭,我知道並非我不如人,我一生的奮鬥是有結果的。”


    “我殺了他之後,才知道世人拿我和他比較,當真滑天下之大稽。”


    “那現在呢?”李雲兵越發戲謔。


    “......”


    旻天歌失神片刻,“依舊有結果。很早之前我就說過,我和你們青雲李氏是同一種人,隻是你們不相信,不信任我。我看到了皇朝的腐朽,我畢生的目標都是要改變皇朝的大局。”


    “我在仙墓看到了希望,一輩子都在為仙庭複蘇而奔走,終有一日仙庭會覆滅皇朝。”


    直到現在,旻天歌依舊執迷不悟。


    “我有很多計劃,真的,我有足夠的信心。”旻天歌嘴角上揚。


    家族眾人的眉頭越皺越緊。


    可這卻半點兒不妨礙旻天歌言行舉止之中透露的強大自信,似乎無論走到任何窮途末路,他都不會為自己做過的事兒有半點悔意。


    “我一直相信毀滅會帶來新生,可是父親不相信我,他為子書家效忠了一輩子,為人族效忠了一輩子,一個人怎麽會親手毀掉自己打造的東西?所以必須由我來。”


    旻天歌長吐出一口氣,“我做到了,我步步為營,做了許許多多世人都不敢想的事兒。直到今日,我都還有許多計劃。”


    “我的第一步,是擾亂天下大局,迷惑世人的視野,讓他們忙於種族大戰,忙於內鬥。”


    “第二步,則是找一個誌同道合的人,沒有人比聞人仙儀更適合與我合作。她急於擺脫傀儡的命運,我急於毀滅她的皇朝,雖然她在我眼裏沒有什麽大局觀,可我們總有一些不謀而合的想法。”


    “在我們的眼中,無論是仙人和天下,都是隻手擺弄的玩物。”


    “啐!”李耀鐵吐了口唾沫,低罵了一聲,“兩個狗娘養的東西。”


    “不,你錯了,天下擺弄權術者太多,陰謀詭計、爾虞我詐,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旻天歌絲毫不因李耀鐵的怒罵而氣憤,他反倒萬分坦然,“我們隻是不顧自己的名聲,野心暴露在了世人眼前,手段髒了些罷了。天下多少人在往上爬?誰又不想往上爬?”


    “我的第三步,則是要利用仙人去替我毀掉皇朝,而我則以此牟利,我要隱藏自身,直到我有把握成為大帝。”


    “沒有實力的夢,永遠隻是一場空談。”


    旻天歌仰望天空,“我的第四步,就是在這仙人現世的年代裏,掩藏著。毀滅和災難,總會誕生英雄,世人從來不會理會英雄做過什麽,他們隻需要英雄給他們帶來希望。”


    “我會給天下人帶來希望,登上我的神壇。帶領著散亂的人族,去反抗仙人,那時候也許我會成為父親一樣的人,去輔佐一個新的人皇,在時代的曆程中發光發熱。”


    “我的第五步,我要帶領著人族成為世間真正的主宰,終其一生也解決仙人的禍患,或許我會一生都在和不死不滅的仙人做鬥爭,隻是我會比天下人都要警惕,守護人間不受仙人束縛。”


    李大龍的麵色陰沉,然後漸漸變得釋然。


    善與惡之間真的很難分出界限,旻天歌是真心的,天下因之而陷入禍端,可他依舊希望自己有一番作為。至少李大龍的心沒這麽大,他聲音幽幽,“你所說的還是空談,你失敗了,即便你真的做到了,你也是我們李氏的敵人。”


    “是啊,全是空談,與天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與仙鬥...”


    旻天歌臉上的淡笑逐漸消失,“仙人怕我,所以有了蘇晨。”


    “小心!”


    紅塵仙雙目一瞪,冷喝一聲。


    這一刻李大龍、李雲兵和李耀鐵皆是麵色一變。


    隨著旻天歌話音落下,他堅毅的麵容上如若冰霜,一股充滿威壓的法力從他的身上迸發而出。


    合體?


    不!


    即便是掌控著地府閻王之位的李大龍,此刻都麵色大變,這是一種連地府中那位掌握著‘殺’道的合道境大能都沒有的威壓。


    在這股威壓之下,似乎世間萬物都將會被摧毀,一道白光和黑光出現在旻天歌的左右,這是光與影修到極致的道法。


    紅塵仙引以為傲的‘紅塵界’竟是開始寸寸碎裂!


    旻天歌麵色平靜地看著李家眾人,然後抬頭看向血月,這一刻整個西境,乃至皇朝之內都有氣息前來,因這股強大的氣息而震撼。


    “憑你們還攔不住我。”


    “仙人怕我,即便我為祂們做了這麽多,祂們依舊對我萬分提防。蘇晨就是祂們的後手,祂們以為教導蘇晨修行‘封天’大道,就能阻攔我的光與影之道。”


    “祂們企圖將我打造大半生的一切,拱手讓給蘇晨。”


    “仙人們高高在上,祂們在這六萬年來嘲弄著我,祂們想要看我從神壇跌落,像沉溺在泥沼中的螻蟻一般掙紮。”


    “但是祂們該怕的。”


    “因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蘇晨都不配與我相提並論。”


    “天子?他是天子,可我旻天歌,以天為棋,便是出了意外,我亦高天一等。”


    地下的泥土層層碎裂,被旻天歌此時可怕的威壓像液壓機一樣擠壓,就連空間都在這股威壓下如蛛網一般碎裂!


    李大龍等人連忙退去。


    旻天歌凝望著雲空的血月,他從來沒有跌下神壇,這一刻的他似乎在和天空抗爭,“我們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別攔著他,走!”李大龍扛起天棺,將李雲兵護在身前,他瞪著雙眼。


    紅塵仙瞬間用被威壓擠壓得碎裂的紅塵界護住瞪著牛眼的李耀鐵,祂滿頭的冷汗,大罵了一聲,“該死!”


    這和他當初攔住旻天歌的時候,氣息根本就不一樣!


    這一刻在帝都的李想心頭一跳。


    帝都裏大權在握的聞人仙儀黛眉緊蹙。


    正在北境旻憂國在風雪中閉目養神,卻猛然睜開了雙眼,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幾分身為人父的欣慰,然後化作一聲綿長的歎息。


    靈城之中的靈君,再也坐不住,一改慵懶姿態,猛然朝靈城之中浮空而起,一步越一城,步步生蓮。


    “半步大乘?將入大乘之境?”


    靈君麵色陰沉至極,“故作慌張,以弱態視我,借機逃離,好你個旻天歌。此子,斷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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