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風雲變色,龍首原上真的巨龍俯首,大明宮卻黯然失色變了陰森鬼域。


    傲天龍威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陰魂氣息,將原本清爽的空氣變得陰冷濕膩,讓人難以唿吸。


    胤禛還嫌不夠,手中斬鼇、戊鼎二劍飛起,在空中爆開,炸成兩團巨大的黑白光芒,在眾人視線裏拖出長長的殘影,筆直投向墮天之龍的眼眶。


    這竟然就是巨龍之眼。


    墮天之龍得迴雙眼,更是威風八麵,龍睛掃視眾人,竟然讓孟羅和蘇摩的神魂搖動,幾乎不能自持鎮靜。小丫頭有禦法度之眼倒還好,孟羅天涯明月錚然離體,借拔劍之勢才勉強壓住心頭不安,在氣勢上已然是輸了。


    阿梨暗歎了一句道,“這人心思深沉,果真是近乎滴水不漏的境地。”


    畫龍點睛的一筆過後,胤禛虛踏兩步,站在了墮天之龍的雙目之間,昂首笑道,“我幾百年煉劍功夫算是沒白費,如今神龍複生,龍睛補全,戰靈,你可敢一試鋒芒?”


    蛋蛋正欲撲上,卻被恢複一絲氣力的顏子虛神識攔住,顏子虛緩步走到它身旁拍了拍肩膀,似乎在勉勵它,又像是勸它稍安勿躁。


    顏子虛轉頭看向胤禛說道,“你先前說有人摘下它雙目和逆鱗,如今雖然被你補迴雙眼,卻還差了頸下逆鱗,這龍仍有明顯破綻,你不怕?”


    胤禛說道,“有破綻不假,就算你手中有劍,也要刺得到他的破綻才行。大哥,你現在兩手空空,何必再來逞強,不如讓你我神物放手一搏,我兩兄弟借此打個賭如何?”


    胤禛胸有成竹,顏子虛卻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晌後才說道,“你要賭什麽?”


    胤禛笑道,“自然是拿他倆賭,誰贏了,兩件神物就都歸他。”


    說著他一指蛋蛋和墮天之龍。


    顏子虛再次沉吟,似乎籌算了很久,這才抬頭笑著說了四個字,“如你所願。”


    胤禛頗為高興,駢指如劍,就要發出指令。


    顏子虛及時攔住了他,頗為無賴的說道,“慢著,先前我給你這麽久時間召喚神物,如今你也得還我些時間才是。”


    “一炷香時間,這該夠了吧。”胤禛大方的一揮袖,做出了讓步。


    顏子虛笑而不語,隻是點了點頭,便走到蛋蛋近前低語了幾句,隨即退到了花從容等人身旁。


    蘇摩第一個埋怨他,“蛋蛋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怎麽能隨便拿來做賭?”


    孟羅見他神神怪怪的不肯迴答,便扭頭朝花從容說道,“你怎麽看?”


    百花神侯看了眼顏子虛,說道,“他居然賣關子,一定大有蹊蹺。”


    ……


    雍州這邊箭在弦上引而待發,在雲州的夏府裏,各自占據了靜室一角獨自盤坐入定的兩名女子先後睜開眼睛。


    麵容冷漠,腦後漆黑長發與蛋蛋所化戰靈的及踝烏發有幾分相似的女子先開口問道,“你怎麽了?”


    “他終於召喚我了。”神情恬靜,溫婉如水的女子輕輕答道,似乎在為這遲來的召喚而感慨。


    “他早就迴來了,不和我們見麵,必定是有他的理由。”


    兩女正是秀雷當千,顏子虛離開九州這些時日,兩人一直謹遵他留下的囑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日夜守護在夏府,隻求保證夏府上下周全。


    即便顏子虛重迴九州兩人都各自生出感應,卻還是沒有逆拂他的心思,仍舊靜靜等候。如今察覺到顏子虛的召喚,即便是兩人都是冷靜淡泊的心性,也不免心頭一陣漣漪泛起,嘴裏卻是如釋重負的抱怨。


    “當千妹子倒是護著他,不過這次他主動召喚我倆去雍州,隻怕是有意想不到的大事。”


    當千蛾眉一挑,凜冽刀意唿之欲出,“麻煩麽?”


    秀雷明眸半閉,昔我仙劍從掌心飛出,在半空中一陣陣輕顫,若不是她心念束縛,隻怕已經要自行往雍州的方向飛射而去。


    “等著我們的具體是什麽我並不清楚,不過昔我劍自煉成就從來沒有這般雀躍放肆,連我的神魂深處都感應到某個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我前世的夙緣到了一朝了結的時候。”


    當千不解的問,“姐姐的前世夙緣?”


    秀雷也不多解釋,而是一抖衣裙緩緩站了起來,朝當千伸出手去,輕聲道。


    “我倆姐妹自從踏入仙品修成人身,似乎就從來沒替他解過憂分過愁,今天總算是時候了,同去?”


    當千極為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絕色麵容更添三分秀美。


    兩隻手搭在一起,緊緊握攏。


    “當然。”


    ……


    顏子虛這邊心頭生出強烈反應,感應到兩道血脈相連的氣息從雲州方向疾馳而來,心裏不知為何竟然像初見意中人的少年郎般,雖然談不到福禍感應,卻隱隱有些激動。


    你有神物,我也有神物,你孤身一人,我卻是夥伴成群。若是放在煙雨街上,誰贏誰輸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這九州天下說穿了,也不過是大一點的望都而已。


    秀雷當千二女分別是昔我劍和天魔刃兩世化形,和他早已是無需多言,同擔生死福禍,環視周邊孟羅和眾女,再看不遠處卓然挺拔的戰靈,心頭不由得生出幾分豪情來。


    遠處千丈巨龍雖然給人沛然莫敵的威壓感,可此刻在他眼裏,也不過是能亂刀砍死的小爬蟲罷了。


    他心頭戰意一生,蛋蛋那邊便生出感應,驚神甲上斂去的金光勃然爆發,蒼神劍上的青光吞吐,更是躍躍欲試。


    胤禛在旁邊看的真切,頗為好奇的說道,“大哥這戰意勃發,倒是想不到啊,莫非你還有什麽後手不成?”


    顏子虛說道,“你用話堵住了阿梨不讓她出手,又顧忌容兒神侯修為,才放話讓你我神物一決高下,你已經心虛至此,我還需要什麽後手?”


    胤禛搖頭道,“大哥錯了,此時的墮天之龍就已然是神侯之上的存在,真要群戰,百花神侯能不能占到好去尚未可知,你我單打獨鬥,我有八九分把握完勝你。怎麽到你嘴裏,反倒是我心虛了?依我看,是你怕輸,才要叫幫手來壯膽吧,不然何至於這麽多廢話呢?”


    胤禛將自己先前的話原封不動送迴給自己,顏子虛也不著惱,微諷道,“你費勁心思,花光老本,賠上大明宮上下千萬人命,連幾百年前的龍塚都翻了過來,就隻為破除我身為八識心王的事實。我隻是看在你如此辛苦,想讓你輸得更徹底一些,好早些死心罷了。”


    “死心?”胤禛大笑,“我以為大哥會說出我要殺了你之類的話,結果隻是死心?看來大哥是沒把握殺了我啊。”


    “殺了你,是要在你死了之後才對你說的話。”顏子虛絲毫不為所動,認真的解釋。


    “你一直不願相信我是八識心王,所以念念不忘要抹去我,替阿修羅一族除去惡咒,穩固你未來神皇之位,所以給你最好的禮物,就是讓你死心。”


    顏子虛越說臉色越寒,繼續說道,“我老家,不是阿修羅世界,是我這一世真正的老家,有句俗話說得好,哀莫大於心死。在我看來,能讓你打心底承認我就是八識心王,就是最能讓我暢快淋漓的辦法,要做到這一點,不是殺了你,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讓你失敗,直到你心中的自己對你說出那句話。”


    顏子虛眼中寒光凜凜,語氣已經近乎冰涼。


    “這三千世界,最大的莫過於墟神手中那道看不見的命輪,莫過於天意。等你內心承認我就是天命所歸的那位八識心王時,我殺不殺你,還有什麽區別。早晚,你都會死在我手裏。”


    顏子虛就像陳述一個小孩子都明白的淺顯道理,他看著臉色漸變的胤禛說道,“或許,有一天你會巴不得早些死在我手裏。對於一個驕傲的瘋子來說,注定的失敗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吧?”


    胤禛伸手輕撫墮天之龍頭上的巨大龍角,斂去動容神色,平靜如昔的歎道,“現在我才知道,大哥說廢話的本事是遠勝過我的,你先前應該和我賭這個才是。至於你那些話,應該掙得足夠多的時間,讓你從雲雨重天訣和空色瞳術的雙重虛弱裏恢複過來了吧?”


    顏子虛笑著捏了捏拳,又活動了一下肩肘,根本不理他。


    “一炷香的時間也早過了。可以開始了嗎?”胤禛的話漸冷,掌下的墮天之龍也開始顯露煩躁不安的情緒。


    顏子虛感應著即將趕來的秀雷當千氣息,心頭湧起一股激蕩之意,不自禁的吐氣開聲道,“我早已經不是阿修羅,你卻叫了我無數句大哥,明知八識心王是有朝一日必定會腳踏千萬阿修羅屍體的兇星,你卻仍舊叫了我無數聲大哥。不過既然你都這樣叫了,我今天就免費教你一迴,作為弟弟,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做了就一定會後悔。”


    說著話,兩道清光已然率先飛到大明宮上空,顏子虛抬手一招,昔我劍和天魔刃各自飛入一手。感應到主人氣息入體,兩把仙品利刃尖端頓時朝天激射出數丈劍光。


    顏子虛並不停手,而是順乎心頭感應,將雙手攏在一處。


    手中兩道光芒被他這一拍一合,竟然毫無阻礙的融作一處。


    劍尖光芒驟然間再度節節暴漲。


    十丈。


    三十丈


    五百丈。


    顏子虛將手一抬,劍光離手。


    一旁戰靈心領神會,縱身一躍,淩空接過那道恐怖劍光,毫不停歇的順勢一斬。


    這一切來的太快,眾人都覺得眼前一花,天地間一切都消失不見。


    隻看到那道如星河般瑰麗奪目的燦爛劍光緩緩落下。


    一眼萬年。


    當那道劍光悠然劈中根本來不及閃躲的墮天之龍時,顏子虛的聲音響徹四方。


    “昔我天魔,今又為何?”


    “六根花開,八識生我。”


    在那道劍光崩散於墮天之龍身軀上時,一同飛濺的還有數片巨大的龍鱗。


    墮天之龍發出一聲負痛巨吼,胤禛則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兩柄仙劍居然能傷了自己的神物巨龍。


    戰靈一劍建功,藉由反震之力後退。


    這時的昔我天魔劍斂去光華,清亮如水的劍鋒上,一塊淚痕般的黑斑赫然在目。


    正是胤禛切切求之卻不得入手的龍之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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