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層古塔上濁水肆意,歸藏仙府裏唾沫橫飛。


    管輅、南華、紫虛、華佗一幫人聚集在一塊,默默聽許子將把腹中牢騷一頓好說,連平素難得一見的於吉也帶著自家徒弟封魚坐在一旁靜靜聆聽,肯出言配合話癆一起激昂慷慨的唯獨背著一柄黑黝黝大鐮的薑鳳雛。


    “把尿都撒到家門口了,居然讓他就這樣走了,中天院的臉往哪裏擱,啊,你們說,哪裏擱?”許子將唾沫星子飛得多也有些累了,老實的封魚遞上一杯茶,老頭氣鼓鼓接過來一張口倒了下去,差點嗆著,沒好氣的狠狠瞪了封魚一眼。。


    “大師兄說過不要理會,隻要他不動塔基下的九連環宮,我們就隨他去鬧。”紫虛上人沉靜的說道,“七師兄也不必跟沒羞沒躁的孩童計較。”


    “小師妹你性子好,我們幾個可不像你,男人總得要幾分麵子吧。”許子將擼起袖子準備繼續吹胡子瞪眼。


    一旁角落裏的南華先瞪了他一眼,冷言迴道,“你七百年前就丟了肉身,如今靠了仙府之力勉強苟延殘喘,還算什麽男人?”


    許子將氣得跳腳,剛想辯駁,南華又搶先說道,“不服氣,你也學左慈去轉世。”


    “南老三,你……”話癆氣結無語,半晌才擠出一句,“你厲害怎麽沒見你去轉世重修。”


    “好啦好啦,加起來都兩千歲了,怎麽還像小時候那樣見麵就鬥個不停。”紫虛上人今天身上穿了一件道袍,手中拂塵一甩,打斷了兩人的嘴上陣仗。


    一直盯著桌子角發呆的華佗抬起頭來說道,“師妹,左慈究竟還有別的什麽安排,不妨都說出來。我們幾個老家夥但凡能做的,都不會推辭的。”


    紫虛從袍袖裏掏出幾塊玉符分別遞給眾人,甚至連封魚和薑萍萍也各有一塊,說道,“大師兄前兩日從千裏之外傳來這些記事玉符,要我分別交給你們,口頭傳訊隻有一句,那就是該讓後輩們出門闖蕩一番了。”


    各人分別神識掃過那片玉符,知曉其中交代後南華第一個抽身而去,不到數息時間盡數散去,除了封魚和薑萍萍依舊拿著讀過的玉符,看著紫虛上人欲言又止。


    紫虛用愛憐的目光看了兩人一眼,輕聲道,“歸藏裏如今隻有你們兩個弟子輩,你們小師弟後入門而先入世,也是不得已;如今大師父讓你們出院門,必定有他的思量,不用告訴我他讓你們去做什麽,更不用問我為什麽。以後在外不管遇到什麽事,隻需記住一點,即便九州的天塌了,第一個去抗的,必定是我書院中人。”


    天塌高個頂,俗人們常用這句話來形容事不關己,如今這句話在身著出世道袍的一介溫婉女子口中說出來,竟帶了些粗獷漢子都講不出的颯爽豪氣,封魚和薑萍萍都默默點頭,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紫虛上人瞥見薑萍萍離去前眼中那點晶瑩和不舍,不禁搖頭輕歎道,“還都是孩子啊。”


    當晚封魚和薑萍萍由古塔塔頂倒行而下,進入塔底九連環地宮。


    左慈給兩人的玉牌上寫的是同一句話:七百年雲州氣運,敗寇亦能成王。


    第二天晚上有一人踉踉蹌蹌通過第九層被傳入中天,然而到了傳音門檻石麵前就昏迷不醒,旋即碧落書院連夜頒布了停學通告,宣布書院暫時關閉,所有院生即刻迴家。


    華佗那間藥房旁的靜室裏,所有人再度聚在一起,個個麵色陰沉的看著床上昏迷那人。眾人眼裏那張蒼老麵容此時更顯得憔悴,這是一張整個書院都熟悉的臉,姓曹,曹孟德。


    華佗將手從曹孟德冰涼額頭上離開,緩緩搖頭說道,“沒辦法救他,你們都猜對了,正是識海分光術。”


    ……


    雖然青神秀說的並不與事情真相完全一致,但是當顏子虛聽到曹院長被不明勢力擊成重傷,勉強逃迴書院導致書院被迫暫時關閉時,臉上還是露出驚訝神色。


    青神秀繼續說道,“雖然書院並沒有對外宣布是誰襲擊了曹院長,但是修行界早已經不約而同將矛頭指向了宮院閣府幾大世家中的一個,畢竟襲擊曹院長就等於要承受奪天境修行者的怒火,左仙人又是奪天第二重,誰都會掂量輕重。”


    說著他停了下來,然而顏子虛知道他沒說出來的那層意思,宮院閣府裏能無視奪天第二重的左慈的勢力,想必也隻有排名在書院更前麵的大明宮了。


    “你是說大明宮吧,為什麽大明宮要這麽做?”顏子虛毫不客氣的戳穿了這層窗戶紙。


    青神秀笑笑道,“神秀可沒這麽說,畢竟毫無根據。最詭異的是大明宮在曹院長遇襲後的第二天也傳出了有人夜闖龍首原意欲偷取鎮宮之寶秦鏡的消息,大明宮折損了十餘至虛境界暗護衛才將其逐走。如果這事當真,那大明宮的嫌疑就沒有了。”


    顏子虛笑著說道,“青兄很喜歡說話藏尾讓我來猜啊,你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大明宮自己演了出賊喊捉賊,那打傷曹院長的真兇就十有八九是大明宮派來的了?”


    青神秀不說話,反而問了句,“顏兄剛才言行舉止都不像是作偽,也許你真的是剛閉關出來,所以不知道這些,畢竟裝作不知道這些全九州家喻戶曉的事實在是件費力不討好的差事。”


    “何止,蠢材才會拿這種大事裝傻。”顏子虛迅速接了一句,“這麽說你是相信我沒有惡意了?”


    青神秀帶著敬畏眼神看了一眼顏子虛身旁少年,點頭說道,“希望這位顏兄對劍閣同樣沒有惡意。”


    顏子虛看了一眼在一旁盯著那柄須臾劍發呆的少年,無奈打了個響指,說道,“喂,顏小七同學,你看夠了沒,看夠了我們走了。”


    少年如夢初醒般朝著顏子虛點了點頭,顏子虛沒辦法的搖頭嘀咕道,“聽故事聽到像夢遊似的,真行。”


    青神秀忽然攔住顏子虛道,“冒昧的問一句,不知顏兄是否要迴書院?”


    顏子虛不解的反問,“是又如何?”


    青神秀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如果顏兄迴書院見到了薑鳳雛,能不能幫我問個好,還有就是轉告她一聲,她說的那三點要求,我已經做到了兩點。”


    顏子虛聽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卻看出了青神秀尷尬之中的一絲愛慕之意,大方的點頭之後說道,“如果我見到我五師姐,一定告訴她。不過我暫時不打算迴書院,反正我那甩手師父不在,我還是先找到他再說。還有,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左仙人?”青神秀聽到顏子虛說暫時不迴去,臉上閃過些許失望神色,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哦了一聲後顏子虛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後打算離開,一旁的少年卻想到什麽似的對著青神秀說道,“你師父是不是受傷了?”


    顏子虛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而青神秀卻臉上神色一滯,半晌才下定決心般問道,“是,你怎麽會知道?”


    少年不以為然的笑笑,“我尚在奪天門外,卻能勉強走出一步,可見須臾劍未盡全力。如果不是劍靈有損,那就隻有另一個答案了。”


    青神秀垂下頭黯然說道,“師父在曹院長遇襲的同一天被人闖入他靜修之地,比鬥一場後師父雖然趕走了那人,卻受了些傷,所以才閉關靜養……”


    “蘇大家已經步入奪天,比曹院長修為更高一籌,居然也受傷了?”顏子虛有些咋舌,如果真是大明宮派人來暗算各大宗門,那這人的修為應該高得有些嚇人了,莫非是大明宮主人?他想到這,忽然明白了青神秀先前那些隱而不發的言外之意,原來這位劍閣真傳大師兄心裏,早已經認定了所有幕後黑手就是大明宮,隻是苦於沒有證據。


    少年聽得蘇子瞻受傷後,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來交給了青神秀。青神秀一看手中的卻是一根閃爍著純金光芒,猶如一團燃燒著的火焰般晶亮奪目的羽毛,繞是他想了半天,也記不起何種禽鳥身上能有這種奇異的翎羽。


    “交給你師父,如果他想起了什麽,叫他來找我,這根羽毛會指引他。如果不記得,那這根羽毛送他療傷。”


    少年這番話依舊是上位者的吩咐語氣,然而青神秀卻完全沒有了先前的不悅心思,趕忙點頭。


    顏子虛在帶著眾女和少年一起沿著青神秀所指的方向下山之後,見劍閣弟子均畢恭畢敬不再敵視,顯然是已經得到了青神秀某種方式的通傳。


    秀雷在隻有他們幾個時才開口問道,“你不迴書院,那想去哪裏?”


    顏子虛看了一眼身後的玄彩衣說道,“當然是去雲州找彩衣的前世,順便一路上打聽一下消息,這九天雖然不長,但是卻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估計其中還會有更多連青神秀都不知道的古怪事,畢竟那小子天天都呆在劍閣上,隻懂練劍和單相思。”


    眾女都知道他所指為何,均嗤嗤偷笑,顏子虛跟著笑了一下之後又說道,“孟羅不知道是不是也迴九州了,如果也和我一樣的遭遇,估計裏麵呆個幾年也就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我就再等他十五天好了。”


    玄彩衣問道,“為什麽隻等十五天?”


    顏子虛挑眉說道,“如果他是修行兩三年還拿不到傳承神物出關的蠢蛋,我等來有個屁用啊。”


    秀雷則蹙眉責備道,“明明是關心的人,你怎麽就喜歡用這種不好聽的語氣。”


    顏子虛看著秀雷沒脾氣的說道,“你不要像個事媽一樣好不好,難道要我對一個男人表露真心,隨時讓你們知道我想著他,擔心他的死活?”


    “不好麽?”


    “當然不好,”顏子虛肯定的迴答,“如果有某個男人能讓我做到這樣女人味十足,當千,別猶豫,殺了他。”


    一向對於顏子虛言聽計從的阿修羅刃靈馬上點了點頭,然後臉上有些不解的欲言又止,顯然沒聽明白其中意思,而秀雷則是無奈搖了搖頭。玄彩衣卻是起哄般說道,“如果有這個男人,那他一定是奪舍之後的我。”


    顏子虛苦著臉看著身邊三個女人,轉頭看向身旁默不作聲的絕色少年,笑著打趣道,“不過話說迴來,我身邊就有一個具備這種條件的男人啊,是吧,小七。”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臉,認真的迴答道,“如果我的臉讓你困惑,我可以換張普通點的臉。”


    “困惑你妹啊,哥又不是真喜歡男人,”顏子虛終於舉手投降,這話夠狠啊。


    “這張是你的本來麵目嗎?還是你變化出來的。”顏子虛罵完一句話,決心找補點迴來,拿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臉蛋,引得秀雷和玄彩衣一陣側目。


    少年不介意的點頭,“我本來就是這樣。”


    “那就別換了,其實我很討厭易容。”說到這,顏子虛突然想起了似乎很愛讓自己易容成女人的某個大雪山傳人,不知道那家夥現在是不是還在熱港之夢號上,“不過那個有易容癖的家夥不在,還真的挺無聊的。小七你長得比他是漂亮些,可就是話太少了點。”


    說著顏子虛又想去戳少年精致的臉,被秀雷啪的一下打中了手背。


    顏子虛裝模作樣咧著嘴一下站定,耍賴般說道,“不走了,劍閣這座青城山不知道要走多久才到山下,小七,要不你再露一手,把我們都傳去雲州碧落城吧。”


    顏小七停下腳步,卻很直接的拒絕了,“我不會。”


    “你不會?你先前嗖的一下把我們丟到那座聽劍峰上,現在你說你不會?”顏子虛大叫,指著少年嚷道。


    “那時是借了蒼神木和淨土的力量才撕裂虛空,由我選了一個地點,現在的我又沒過奪天那道門,做不到自由撕裂虛空。”少年雙手交叉胸前,一副隨你信不信的樣子。


    “你知道不,看你這副平靜的臉我就有種衝動,要是讓我知道你騙我,小心我……”想了半天,顏子虛擠出一句,“小心我取消你跟我同姓的資格。”


    秀雷實在看不下去,揮手打斷了顏子虛無力的恐嚇,取下他腰間昔我劍後問道,“你確定是迴雲州替彩衣找她轉世之身?”


    顏子虛見桃木劍在秀雷手中一招一晃,頓時變大了許多,宛如一根獨木舟般,頓時失聲叫道,“飛劍?你以為我沒想過啊。不行不行,風很大,會睜不開眼……”


    話沒說完,他已經被當千和玄彩衣一把拉住踏上了蒼神木。


    “風大真的會把臉都吹歪的啊……啊!”


    眾人隨著昔我劍化作一道流光,從青城山中寂靜小徑上拔地而起,直朝千裏之外的雲州碧落城飛去。


    ……


    ……


    【四千三,今天不欠了,開始還老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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