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更】


    老者名叫王昌,平日裏確實做些收購獸皮獸角再賣去揚州的買賣,不過這次卻是他此次青州之行的表麵說辭,他的真實目的是來收購一種極為稀有的夔牛獸的牛黃。這老頭兒有個哥哥名叫王允,乃是揚州城司馬仲達府內的老管家,前些日子聽自己哥哥偶爾說起一些事,其中提到了仲達大人急需夔牛獸的牛黃,這老兒知道這消息後便起了財念,知道自家哥哥並非口風不緊的人,透露這些消息肯定是有的放矢,故而他匆匆帶著自己的侄兒一起南下青州,打算去鐵木城碰碰運氣。


    沾他兄長的光,王昌也見識過揚州城許多權貴,有些識人辨物的眼力。顏子虛和望千尋一進來,他便看見了那枚青葫,認出了上麵的倒薤體在雲州乃是極有身份的世家以前做器物款式專用的一種字體,比起玉筋體來更有講究,這才興起了結交的念頭。


    也算是老頭識貨,那青葫是望家一枚家傳的小寶貝,當年望斜月嗜酒如命,如今望千尋雖然是女身卻隔代繼承了祖上這點血脈嗜好,酒量驚人千杯難醉,所以望劫在女兒討要這枚葫蘆時也就允了她。青葫本是望斜月隨身帶著盛酒的,雖然巴掌大小卻能裝下百斤好酒,也算是有些納須彌於芥子的本事,望千尋平日看得極重連大雪山狩獵也隻是用皮囊裝的雲州擂,此次不是為了要同那迷心漢子一起私奔也不會隨身帶著。除去路上喝掉的,青葫裏麵仍舊滿堂堂足有九十餘斤雲州擂。這“望雲”葫唯一缺陷就是不能完全消弭裏麵酒水的重量,也虧得望千尋生來就有與其女子身份極不相稱的怪力,即便這酒葫蘆仍然重約三十斤,仍舊能毫不在乎的掛在腰間任其輕輕搖晃。


    王昌老頭叫了一壺青州特有的刺麻酒,主動給顏子虛和望千尋各倒了一杯,示意兩人嚐嚐,同時說道,“這刺麻酒乃是青州地界獨有,刺麻本是青州特產的一種小葉植株,這酒是八桂法釀的青城燒,然後加入整朵的刺麻花封存數月再開封飲用,別有一番味道。這間客棧開得長久,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家的刺麻酒朵朵刺麻花都用足料,封足三月才肯啟封,是個做實在買賣的。”


    老頭說得如同吹噓自家貨品一般,顏子虛知道他是商賈本性,能說會道並不奇怪,笑著說道,“八桂法釀製的青城燒我倒是聽說過,後勁綿長跟雲州的五甑返渣法釀成的赤流霞差不多,隻是沒機會喝到,光聽過‘歌從雍門學,酒是青城燒’的句子。”


    王昌見顏子虛果然是懂酒之人,頓時來了興致,心想這次算是他鄉遇故知了,隻是催促顏子虛喝一口嚐嚐,老臉上頗有得意之色。顏子虛剛端起杯子,卻被一旁先舉杯欲獨飲的望千尋一把按住。望千尋壓著喉嚨用中性聲音不解問道,“老丈,這酒裏淡綠色的米粒狀,像飯渣又像小蟲的是什麽玩意?”


    老頭兒愈發得意的摸了摸胡子,說道,“這就是刺麻花蕊中寄生的刺麻蟲啊,八桂法的青城燒不算稀罕,加了刺麻花的刺麻酒也不算最難得,這蠻蠻客棧的帶蟲刺麻酒,才是男人真正的極品好酒啊。”


    老頭笑得直點頭,眼神帶著你們都是男人應該懂的意味。


    “對男人有好處?”顏子虛了然於心,故意把最後兩個字說的極重,看到對麵老頭心領神會的笑得頗有孟羅犯賤時的神韻,便一口喝下,然後對依舊蹙眉打量酒中小蟲的望千尋說道,“小弟,你還是喝自帶的酒吧。以你的風格,這酒我看你別喝的好。”


    顏子虛擠著眼睛說得更猥瑣,王昌老兒不好意思笑得太明顯,可笑意還是從他眼角皺紋裏散布全臉。望千尋嘴裏切了一聲,一仰頭喝幹,不過從他喝完的蹙得更深的眉頭以及送酒的手勢勁道來看,更像是直接把毒藥倒進胃裏一般,隱約喝出了坦然赴死的青州氣概。


    王昌老兒豎起拇指連讚好酒量,又要給兩人滿上,顏子虛趕緊主動提壺倒酒,一來二去幾人倒也瞬間熟絡起來,望千尋再喝過一杯時試著細細品味酒中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加了刺麻花的緣故,本該入口醇爽後勁綿長如同赤流霞的青城燒,竟然有了不輸雲州擂的剛烈斷喉之氣,第三杯反倒是她喝得最快。


    王昌那個名叫仇安之的遠房侄子從坐下開始就一言不發,但酒卻照喝不悟,隻是喝完一杯就把手放在桌下坐得腰杆挺直,目不斜視的盯著原木桌麵上的木紋發呆,也不去主動倒酒敬酒,似乎真的如王昌歉意解釋的那樣腦袋有些不好使。


    酒過三巡,紅著臉的王老頭便把自己這呆侄兒仇安之家中的悲慘事揀兩件當做下酒料說了說,話語裏多的是事不關己的調笑,談到自己帶他出來曆練更是有一絲挾恩圖報的味道,顏子虛聽了暗地裏有些不舒服,可一旁的仇安之卻像是聾了一般依舊盯著桌子,有酒喝酒無酒犯癡。顏子虛看到眼裏,心裏暗忖,這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似乎當自家叔叔說的根本不是自己,如果不是真呆那就是心智極為堅韌之輩。


    老頭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帶著五分醉意對顏子虛說道,“若不是看到你們兩位都是雲州世家子弟的打扮口音,我又剛從揚州城出來,一定會以為你就是我哥哥某天提起過的,最近被仲達大人視為貴客同遊揚州八景,夜宿二十四橋的那位,據說我哥哥說起,聽起來好像和你名字同名,至少同音。”


    顏子虛心頭劇跳,嘴上卻說道,“天下同名的人多,我這名字又是單字,說不準這酒館裏在座的就有同名的也說不定。”


    老頭搖頭晃腦笑道也有可能,把壺中最後一杯酒倒在了自己杯中。


    四人喝完一壺後王昌又叫了一壺送來,剛倒滿四杯,顏子虛心頭一動,這時他發現本來除了喝酒就是呆呆犯傻的年輕人也幾乎同一時間抬起頭來


    兩人視線剛轉到客棧門口不過眨眼工夫,便聽到邦的一聲悶響,大門被人踢開,走進一行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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