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由著兩個小倌拍背順氣,還說不出話來。


    元陽搖搖頭:“你不知道,她嫁入翊國公府之前,鬧的動靜也不小,不還是抱著牌位嫁了?人終究抗爭不過命。”


    蘇家是沒落的士族,前幾代還出了些入仕為官的,到了蘇玉這一輩,幾乎都是女子,剩下的男子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出息。隻得將蘇玉嫁入翊國公府,得國公府的庇佑,拉扯一下蘇氏一族。


    偏偏翊國公的第八子議親時就病死了。翊國公自然不可能再給一個兒子來議親,原想著親事作罷。蘇氏這一頭堅決不肯,捏著蘇玉不好再與別人議親的事,非要將蘇玉弄進翊國公府。


    左不過是多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吃飯罷了。多個人替兒子守節,等將來蘇玉死了,二人也能在地下團聚,國公府便應了這親事。


    如今都嫁入國公府多少年了,人家供著她吃穿,該有的月錢也有。這時候說要和離?什麽理由都說不過去。


    元陽有些憐憫地看著蘇玉咳得漲紅的臉:“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不得主。嫁人做不得主,和離?更做不得主。”


    蘇玉終於緩過氣來:“我不和離。能和離也不離。”


    紀夫人詫異道:“為何?”


    “家中添個男人,看起來多了依仗,實則更添堵。婆媳之爭、娶小妾、逛花樓、還不定惹出什麽煩心事來。如今八房就我一人,不用爭風吃醋,也不用生兒子搶家產。我活一日,國公府就要供我一日吃穿。”


    自從與左丘宴胡來了幾夜之後,蘇玉愈發覺得自己這日子,比多少人婦都逍遙自在,真要想胡來,還可以上九春樓。


    紀夫人一聽這話,心生羨慕:“要不,你今晚迴家燒柱香,問問你家那個死鬼,還能不能把我順道也娶了,要能的話,我這就迴家跟秦文燾和離去。”


    話音一落,忽地想起元陽也是寡婦,這話說得不妥當。紀夫人連忙去看元陽的表情。好在元陽不以為意地笑笑:“你就罷了,兒子都生了,怎麽還想著和離?”


    崔禮禮還是第一次聽說紀夫人有個兒子:“你有兒子?”


    元陽笑道:“她呀,雖是平妻,這兒子可是秦統領的長子。寶貝得不得了。”


    “得了吧,”紀夫人翻了個白眼,“兒子這東西吧,也就睡著了才能覺得是個寶貝。有時候看他睡著了,我也摟著親兩口,親著親著,就想著這玩意兒長大了,就跟他爹一樣,是個蠢貨,趕緊叫乳娘把他抱走。”


    一場話逗得女人們笑個不停。小倌們伺候著喝酒取樂,不多時,九春樓外人聲鼎沸。


    崔禮禮對仲爾道:“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仲爾躬身出去看了看,迴來道:“好像街上有士子在出遊。”


    士子。


    崔禮禮心中一動。看樣子,何聰年歲雖大了,腿腳也不利索了,辦事倒還麻利。那夜她與他點到了太學士子,想不到今日就用上了。


    在位者最怕的就是士子激憤。赤腳百姓,屁也不懂,恐嚇兩下,抓幾個,殺幾個,便噤若寒蟬了。


    唯獨士子不一樣。士子心中揣著家國情懷,學的是舍身就義那一套。


    聖人殺不得他們,殺一個,他們能砰砰砰都撞死在宮牆下。


    得罪天下學子,隻怕國本都要動搖。


    “殿下,你們坐著,我去看看。”


    崔禮禮抽身出了九春樓。


    樓外長街上,士子們穿著儒袍,頭戴儒巾,整齊劃一地走著。百姓不明所以地圍在兩側。


    “這是幹什麽?”有人問道。


    “好像說是要聖人徹查底耶散。”


    “不是都有告示,說是那個弘方和尚是主謀。整個芮國都在抓他。”


    崔禮禮眉頭微微皺起,怎麽和自己想的有些出入?何聰這是要與聖人對著幹嗎?她不由想起剛才元陽對他的評價,默默閉了閉眼,又睜開。


    看著虞懷林走在人群中,她想要叫他過來說話,卻又有些不便。


    正猶豫著,身後來了人。蘇玉探出頭來,悄聲在她耳邊:“好啊,你在這裏偷看小士子,竟不帶我們?那幾個長得頗為標致。”


    崔禮禮倒想到一個主意,悄悄指向虞懷林:“你看他如何?”


    “也算清秀。”蘇玉睨她一眼,“你認識?”


    “要不你替我叫他過來?”


    蘇玉顯然想歪了:“行,看在你替我保密的份兒上,我保證不告訴陸二。”


    蘇玉走到人群中,衝虞懷林喊了兩聲,虞懷林看了過來,正巧看見蘇玉身後的崔禮禮,便明白是她找自己有話說。


    虞懷林叮囑身邊的學子兩句,便朝蘇玉走來。兩人進了九春樓。蘇玉抿唇笑了笑,道:“你們聊,我迴去繼續喝酒。”


    自從包宗山一案之後,虞懷林再未見過崔禮禮。何家,尤其是何聰對他確實起了招攬之意,可他總覺得差著些什麽,那客客氣氣的態度,反而不如之前熱絡。


    二人尋了一個僻靜之處,他深深行禮:“崔姑娘,別來無恙。”


    崔禮禮也沒有多寒暄,徑直問道:“你們今日這是要做什麽?”


    “弘方並非販賣底耶散的主謀,主謀是燕王,哦,現在該稱為扈少毅,崔姑娘可清楚?”


    “清楚。”何聰倒也聰明,沒有將長公主才是罪魁禍首的事告訴他們。敵人過於強大,就會使人生出膽怯之心。


    虞懷林歎了一口氣:“想不到我芮國朝堂竟藏汙納垢至此,我等學子自是要用士子之禮,為國請命,誓要為聖人、為天下掃清此等奸邪惡毒之輩。”


    不過幾月未見,他嘴裏冠冕堂皇的話愈發多了。


    崔禮禮笑笑:“你可記得我對你說過龍行淺灘。”


    虞懷林一愣。當初他苦於不被何家所接納,就是因為這一句話,將老家的酒壚給了崔禮禮,換來一舉破了宣平侯府的案子:“崔姑娘這句話,虞某自然記得。終身難忘。”


    “今日這事,不論是誰起意,你們這樣鬧,終究要置你恩師何聰於死地。”


    怎麽會?今日士子要繞城九圈,再去宮城下請命。這計劃就是何聰安排的。


    “哪裏不妥?”虞懷林問道。


    “底耶散源自賢豆國。扈少毅要殺,但不管殺不殺,都會有人詬病你恩師當年的禁海之策。還會懷疑你們是何聰唆使。”


    虞懷林思忖片刻,便想通了:“那該如何?”


    崔禮禮微微一笑:“兵行險著,反其道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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