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禮禮也很吃驚,忘了問他怎麽翻進崔家的。畢竟崔家是首富,家中護院也是不少的,更何況還有拾葉在外院。


    “不是送去繡衣直使了嗎?怎麽又在刑部大牢?”


    陸錚看看窗外,天邊不停扯著閃電,打著驚雷,雨卻一滴都沒下來。


    “應該是聖人下了旨。”


    崔禮禮攏了攏外衣,拖著長長的裙擺走到窗邊,思索了一會子,道:“十七公子肯定不是畏罪自殺。昨日鬆間要打他,他‘爺爺,爺爺’地求饒,這樣的人,不可能畏罪自殺。”


    陸錚與她並肩站著,淡淡地諷刺道:“刑部現在一團烏糟。他的腿骨被你踢斷了,還能上吊呢。”


    “聖人為何要放到刑部來查此事?”


    陸錚搖搖頭:“以我對聖人的了解,他應該是將此事丟給繡使,再讓銀台司暗訪。可不知這次怎麽又變了。”


    “即便如此,陸執筆也不應該半夜闖進我一個未嫁女的房中。”


    陸錚臉上的表情被雷電襯得諱莫如深:


    “此事緊急之處,不在於十七公子死了,而是銀台司至今沒有收到任何旨意,繡使那邊,韋不琛也被調離了。所有證物連繡衣直使的門都沒進,直接被轉到刑部。你說幕後之人會怎麽對付你?”


    崔禮禮顯然沒有想得這麽透徹。如果是要查禁藥,前世十七公子的事爆出來也並未引起軒然大波,更不曾聽說誰家死了什麽人。


    她沉默了一會,走到梳妝台前,從妝奩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交給了陸錚:“陸大人,這個瓶子是我讓拾葉從宣溝巷中取迴的。裏麵殘餘的粉末就是底耶散。”


    “你還有證物?!”陸錚接過瓶子仔細端詳了一番,“此物在你手中,作不得證物,頂多說明你手中有底耶散。倒是這瓶子可以查證一番。”


    “我也已查過,這藥瓶是瓷器局專製的,原是供給太醫局熟藥所裝傷藥用。”


    她果然是知道些什麽的,還查了這麽多!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麵色瓷白,嘴唇緊抿,眼眸中散著堅定的光。


    他握緊瓷瓶,指腹摩挲著瓶沿:“我先收了這個瓶子,迴銀台司查一下。”


    “陸大人,”崔禮禮心中疑惑重重,“此事背後恐牽涉朝中之人,聖人不讓你查,你為何還要查?”


    陸錚一怔。他心中自是有答案的。崔禮禮與他雖沒有齟齬,卻也算不得是自己人。他的執著和綢繆,如何能跟一個外人說呢?


    屋裏和窗外都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雨突然下起來了,劈裏啪啦地打在窗邊。


    崔禮禮想了想,又從床頭取來一物遞給了陸錚:“喏,你要的‘那個圖’。”


    陸錚原是說笑,隻想著逗逗她,所以沒有留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沒想到她真的有!


    他借著桌上微弱的燭光,展開畫卷一看,是北方走馬用的輿圖。


    握著畫卷的手指收緊,他抬頭看她,她仍站在窗邊背對著他,黑發如墨傾瀉而下,小小的身姿倔強地立著。


    他給她看過海輿圖,她給他看了走馬圖。這應該算是自己人了吧?


    陸錚正要說自己查案的緣由是為了出海。


    不料,崔禮禮卻搶先說了話:


    “如今你也看了我家的輿圖,大可放心,我不會抖出去了。”


    陸錚有些氣結。他根本就沒想過這事,可再一想,便明白過來。


    剛才自己說幕後人會對付她,半夜趕來送信,又找她要圖,她多半誤會自己怕她泄露秘密。


    “我特地趕來是擔心明早宣平侯府會來人找你們麻煩,原是想留個字條就走的,”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哪知正好打雷,把你給驚醒了。”


    “我查案,自是因為那張海輿圖。聖人禁海幾十年,是該開海禁了。此時冒出底耶散,隻怕海禁又要無休止地繼續下去。”


    “至於海輿圖,我根本沒擔心過你會抖出去。”


    一連串的話說完,他也覺得自己今晚有些費力不討好。放下信和走馬圖,翻身從窗口跳了出去。


    崔禮禮低唿一聲:“下著雨!”


    夜雨如墨,他已消失在墨色之中。


    崔禮禮哪裏還睡得著,睜著眼一直到天亮。


    她眼皮子有些沉,想要闔上眼睡一覺,卻又覺得宣平侯府馬上就要來人了。


    春華進來幾次,見她神色不對,悄聲問道:“姑娘,昨晚出了何事?”


    “你讓拾葉帶上家中的護院,將所有的門戶都看緊了,狗洞也堵上。全家閉門謝客。”


    “早上夫人已吩咐了閉門。奴婢這就去叫拾葉帶著人再查看一番。”


    崔禮禮心緒不寧,又道:“九春樓也要遣個人去提醒一下吳掌櫃,一定要小心行事。”


    春華點點頭,出去了。


    整個崔家嚴陣以待,一整日,又一整日。宣平侯府沒有任何動作。


    眼瞅著快到七月十五了,宣平侯府還未有動靜。傅氏突然想起崔禮禮身上掛的紅福袋未曾送迴道偃建寺。一大早就到崔禮禮房中來商量歸還紅福袋的事。


    崔禮禮這才將十七公子畏罪自殺的事說了。


    傅氏有些按捺不住,在屋內來來迴迴地走了好幾圈:“他們來鬧一下,我反而覺得踏實些,畢竟是死了一個庶子。如今一點動靜沒有,我總擔心出什麽大事。要不,我去跟你外祖商量一下對策。”


    崔禮禮搖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人家什麽都沒做,您讓外祖做什麽呢?”


    傅郢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分錢的時候,肯定積極,出麻煩的時候,他避之不及。


    如今宣平侯府死了庶子和底耶散的事還沒有捅出來,隻有幾個人知道。娘去找傅郢幫忙,幫什麽忙呢?


    這時,王管事踉踉蹌蹌地跑到院子裏喊:“夫人,姑娘,出事了!老爺出事了!”


    崔禮禮心頭一驚,連忙扶著傅氏往外走。


    “發生了何事,你慢慢說來。”傅氏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著,嘴唇也失了血色。


    王管事道:“我剛才接到北邊來的信,說是崔家的十來個大的鋪子,都被查封了。老爺也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傅氏眼前發黑,仍咬著牙站著:“何時的事?老爺現在人被關在何處?到底是為何查封?”


    王管事道:“信上說是官府查到老爺半年的緡錢未繳,算下來有五萬兩之多,現在曲縣、朗縣、樊城的幾個鋪子都被查封了,這麽下去,隻怕京城的也快了。”


    傅氏哪裏關心鋪子,跺著腳往外走,腿一軟又差點摔倒。


    崔禮禮一把扶住她,又問道:“我娘隻關心我爹在哪,錢和鋪子的事稍後再說。”


    王管事擦擦汗,將信遞給了她,又急慌慌地說道:“我也不知道老爺關在哪裏。信上也沒說。”


    傅氏“哎呀”了一聲,手扶著額頭,氣急道:“還不快去打聽打聽!花多少銀子,也要打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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