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會首還真跑了?”


    當前鋪中庭被徹底突破,稍稍熱身的狄湘靈提溜著公孫二娘,一路來到後院,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屋子。


    根據鏢局精銳的盯梢,會首嶽封今早還是來到這裏坐鎮的,所以是剛剛匆忙溜了?


    公孫二娘也有些不解:“我並沒有將你的武力告訴旁人,嶽會首不應這般畏戰……”


    “不是怕我,是做賊心虛吧!”狄湘靈頗為失望:“這家夥怕是早就想好退路了,隻要有人上門,就幹脆溜之大吉!”


    公孫二娘隱隱覺得嶽封不是這樣的人,但此時她也無法為對方辯駁,輕歎道:“嶽會首如果真的潛逃,那罪名是不是就確定無疑了?”


    “放心!冤枉不了他!他也不見得就能跑掉!”


    狄湘靈心情不太美妙,她持鐧上門,可不是對付區區一群忠義社小弟的,而是久聞會首嶽封武藝高強,見獵心喜,正好較量一番。


    何況忠義社裏,就這位會首最有可能與呂家有直接牽連,拿下他,便有機會證實呂氏一族為遮掩自家醜聞,命江湖客謀害關鍵證人的惡舉!


    可現在人居然連麵都不露,當機立斷地跑了……


    所幸鏢局的人手早早散在四周,把守著要道,嶽封想要畏罪潛逃,不是那麽容易。


    果不其然,很快一道身影翻了進來,幾個起落掠到麵前,稟告道:“總鏢頭,發現嶽封的蹤跡,他往太平坊去了!”


    “哦?不是出城逃跑,而是去太平坊麽?”狄湘靈露出喜意:“這是入呂府求援了吧?好!都不用審問,兩者就主動綁到一起了!你先去,我馬上到!”


    狄湘靈吩咐幾句,轉身看向公孫二娘:“府衙的人很快會來,忠義社的人手交給你來安撫,如何?”


    公孫二娘抿了抿嘴,詢問道:“嶽會首若真被定罪,這些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人,可有去處?”


    雙方都是爽快的人,狄湘靈也不繞彎子:“這些人是有本事的,若願意來我長風鏢局,我當然歡迎,不過押鏢得走南闖北,肯定不比給權貴看家來得輕鬆,行路之中更有兇險,但在錢財用度上麵,我自是不會虧待了他們!”


    “好!”


    公孫二娘鬆了口氣,這已經很不容易了,有了穩定營生,總比朝不保夕的江湖子要強。


    “走了!”


    狄湘靈瀟灑擺手,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十年兢兢業業,一朝助紂為虐……”


    獨留下公孫二娘一人,站在冷清的院落裏,半響後隻剩下一道長長的歎息:“會首啊,你這又是何苦呢?”


    ……


    “呂管事,滅口何萬是你的吩咐,伱得給我們忠義社一個交代!”


    嶽封看著眼前的呂府宅老,以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道。


    “放肆!放肆!”


    對外深沉威嚴,不苟言笑的呂程心頭勃然大怒,卻又不得不強行壓住。


    換做以前,他會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漢子,認清楚自身的地位,但自從武人勳貴展現出五代遺風,呂程現在也不敢逼迫這種人了,語氣盡量帶著安撫:“嶽會首不必多疑,這件事知情者極少,不會泄露出去的。”


    “我也希望隻是自己疑神疑鬼……”


    嶽封滿是風霜的臉上緊繃著:“我這幾日,本就感到有人跟蹤,卻拿不住對方的準確蹤跡,但今日那邊人手陡增,已經到了不再掩飾的地步,我趕緊離開門鋪,果然很快就發現有人在四周圍堵,布下了天羅地網!”


    呂程臉色微沉:“會不會是江湖仇殺?”


    嶽封看了他一眼:“呂管事也該知道,我們江湖人喜歡夜黑風高,這光天化日之下,出動十幾位好手,四方圍堵,想要拿我,要麽是那等亡命草莽,劫法場都敢做的,要麽便是有所依仗,而這批人顯然是後者,我在離開之前,遠遠看到一名女子入了會社……”


    “誰?”


    “狄十一娘,那位三元郎的姐姐!”


    呂程很有印象。


    不久前,嶽封還向他稟告過,這個狄氏女在京師開辦了一家什麽鏢局,專以押送貨物為主,自己便讓忠義社與對方合作,看似是提攜,實則到關鍵時刻,狠狠坑害一次對方。


    結果還沒來得及給對方下套,對方提著武器直接上門了……


    從這件事上,呂程也覺得自己明白了,如今的狄進在做什麽:“果然此人沒有放棄查案,正在調查誰殺了何萬麽?”


    從開封府衙的角度上,關鍵的證人在牢房內死亡,確實肯定要調查,而別人或許不可能那麽快有進展,但那位三元神探出馬,查到忠義社身上,又似乎顯得理所當然。


    呂程立刻道:“忠義社內,有幾位知情者?”


    嶽封道:“我不會告訴旁人,至今知道的,也就是我和兩位副手,連同屬副會首的公孫二娘都未告知,就是怕這女子藏不住事!”


    呂程斷然道:“那趕緊讓你的兩個副手也來府上,隻有這裏最安全,給那些江湖人再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到一位宰執家中撒野!”


    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語,如果發生在一個月前,嶽封是會相信的,但就在這幾日,京師裏死了不少貴人,而且最初可都是從宅子裏被擄走的。


    這件事別的人或許不知內情,忠義社專門為貴人看家護院,還不清楚麽……


    呂府安全?嗬!


    當然,這話就沒必要說,而兩個副手,嶽封估計已經來不及了:“他們並不知多少內情,就算攀咬,也做不到實證,現在不能再去尋找,以防節外生枝!”


    “好!”


    呂程想了想,倒是被說服了:“那你先留在這裏!放心,有相公護著,忠義社絕對倒不了了,你自己卻不能入府牢受審,弄得威望盡失,那相公也管不了江湖人的心思!”


    “多謝呂管事為我著想,之前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嶽封趕忙躬身一禮,腰彎了下去。


    “都是自己人,不必說這些話,你耐心在府上等著,用不了多久,忠義社困局自消!”呂程拍了拍他的胳膊,對著左右仆婢吩咐道:“你們服侍好嶽會首,要當作貴客來對待!”


    “是!”


    自以為安撫住江湖子的呂程離開了,卻沒有發現嶽封那垂下去的臉上,表情十分複雜:“呂夷簡的處境看來也不好!不然怎的對我這般客氣?”


    說實話,他之前確實盼著呂夷簡的宰相之路不順,或者即便成了宰相,後麵再被整倒,讓忠義社順理成章地擺脫呂家的控製。


    但不是這個危機關頭。


    現在他恨不得宰執隊列裏就呂夷簡一個人,大權在握,生殺予奪,輕描淡寫之間,就能將忠義社的困境消弭於無形。


    偏偏事情一件一件,都不遂人願……


    呂夷簡日後倒不倒台不知道,現在這狀況,顯然是不妙了!


    嶽封在富貴氣派的屋子裏坐了下來,隨口敷衍著仆婢的問候,眼中寒芒閃爍,默默握拳:“我十年的心血,絕不能讓它淪為這些達官貴人爭鬥的犧牲品!”


    ……


    “忠義社那邊怎的又露馬腳了?”


    當呂程走入書房,稟告了情況,呂公弼聽得滿是煩躁,這按下葫蘆又起瓢,簡直沒完沒了!


    呂夷簡則稍稍皺了皺眉頭,卻又很快舒展開來:“忠義社規模甚大,衙門近來顧不上其他了!這個人你盯好,府上護衛多安排,別給他鋌而走險的機會!”


    呂程領命:“是!”


    這種江湖勢力,呂府當年扶持也沒花多大力氣,舍棄起來也不會有任何心痛,能在此次風波裏起到分散精力,爭取時間的作用,在呂夷簡看來,已經足夠。


    至於殺人滅口的罪名攀扯到他的身上,這麽說吧,如果此次風波無法解決,他必定離京外任,有沒有忠義社這一環都一樣,如果能平息,區區一個江湖會社,還能攀咬到宰相?


    所以腦海中轉了轉,忠義社的死活就被呂夷簡徹底拋開,轉而關注更重要的問題:“各家都聯絡好了?名單齊全了?”


    呂程也是來匯報這件事的,雙手奉上一本厚厚的冊子:“好了!請相公過目!”


    呂夷簡接過翻看,發現上麵記錄的,正是“極樂淨土”的組建者何萬,和受他引誘進入“極樂淨土”享樂的十九位京師貴人,具體的進入時間和次數。


    這些人戴上儺麵,是為了激發他們的獸性,讓他們作惡時更無所顧忌,至於放浪形骸之後,會不經意間暴露身份,甚至主動透露身份,那也顧不上了。


    所以不少人都知道除了自己外,至少還有誰誰誰。


    但認得不全。


    最詳細的身份,隻有何萬那裏有。


    這也是為什麽之前宅老管事碰頭時,隻有八家到場的原因,還有好幾家心懷僥幸,希望根本沒人知道自己。


    直到武人勳貴先用殺人的方式,將事態推向極端化,呂府再聯合其他三戶子弟被害的人家,把人數徹底擴大化。


    文武暗中瘋狂對峙,之前縮頭的也統統出現,被呂程統一到了張家園子的包間裏,第一件事就是將案情的過程從對方的口中套出,將情況完整地記錄下來。


    呂夷簡仔仔細細地將二十個人看了一遍,做到了心頭有數,突然又萌生出一個念頭:“老夫這是勞心勞力,先府衙一步,把案子給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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