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瑀顫抖的聲音,以及略顯泛紅的眼眶,蕭崇的眼裏泛起一陣酸澀。


    他垂下眼眸,明明已經三十好幾的人,卻如同犯了錯的孩童一般,有些不安地攥緊了雙手,指尖微微顫抖,小聲道:


    “不僅如此。”


    “還有....十二郎的女兒--清婉,她們現在都住在秦府。”


    蕭崇的話語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欣慰與酸楚,複雜的情感交織其中。


    末了,他又在心底默默地補了一句:阿姐和君兒殿下如今也在秦府。


    蕭瑀愣怔片刻,隨即眉頭緊鎖,思緒萬千,唿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他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道:


    “這...這...成何體統...”


    “堂堂蕭家嫡女,老夫的親妹妹,也是他這樣一個寒門子弟,可以肖想的?”


    “他怎敢的?”


    言語間,蕭瑀臉上浮現出一抹焦急之色,旋即快速轉身,腳步踉蹌著朝府門口疾馳而去。


    “欺我蕭家無人乎!”


    “老夫,不同意。此事就算要鬧上太極殿,老夫也要跟他討個說法,把接曦兒接迴家。”


    蕭崇見狀臉色大變,生怕蕭瑀心急之下,與秦明發生衝突,導致蘇蘇犧牲掉性命,才換來的局麵,就此功虧一簣。


    轉瞬間,他便追上了蕭瑀,扯著他的袖子,強忍著心底翻湧的悲痛,壓低聲音道:


    “七哥,你冷靜一點。”


    “如今阿姐屍骨未寒,曦兒她們今日能來吊唁,已是不易。”


    “您若是這時候找秦郡公麻煩,阿姐又如何能夠心安....”


    蕭瑀聞言,身形一頓,猛地迴過頭,目光中既有怒火亦含痛楚,聲音顫抖卻堅定。


    “崇弟,你怎能如此說?曦兒是我蕭家血脈,她流落在外多年,為兄豈能坐視不理?”


    蕭崇深吸一口氣,繼續勸解道:


    “七哥,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再者,全府上下到處都是陛下的眼線,咱們不可輕舉妄動,要以大局為重。”


    蕭瑀緊握雙拳,胸口劇烈起伏,顯然內心正經曆著劇烈的掙紮。


    良久,他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神色稍顯黯然:


    “你說得對,為兄得顧全大局。”


    “但今日過後,老夫一定要親自去秦府,討要個說法。”


    蕭崇聞言長鬆了一口氣。


    正在此時,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略顯焦急的嗓音。


    “舅舅、舅公,等等本王。”


    兩人循聲望去,便見身著齊衰,麵若俊朗,目如點漆的少年郎,朝著他們的方向疾馳而來。


    .......


    半刻鍾後,蕭瑀三人腳步匆匆地趕到了府門口,他們剛剛站定,遠處的長街上,便出現一群身著縞素的人影。


    為首之人正是秦明,他身著素服,神色肅穆。


    在其身後除了有四道輕紗遮麵,搖曳生姿的倩影外,還有數名仆從侍女。


    隊伍雖不龐大,卻顯得格外莊重。


    秦明步伐穩健,每一步都顯得沉穩有力,很快便在蕭府門口站定。


    他的目光掠過人群,在那位擠眉弄眼的蜀王臉上匆匆掠過,最終停留在了須發皆白的蕭瑀臉上。


    來的路上,曹衝已經向他介紹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他便是蕭後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梁明帝蕭巋第七子,蘭陵現任家主---蕭瑀。


    聯想到此人與婉兒她們的關係,秦明的眼神中,非但沒有流露出應有的尊重,反而閃過一抹極其複雜的神色。


    就是因為他這位舅舅,對逃荒而來的兄弟漠不關心,這才間接地導致婉兒,小小年紀被人販賣到了秦府。


    但秦明後來也在想,若非眼前之人的涼薄,他和婉兒也不會有緣分走到一起。


    也因如此,秦明從未沒想過要與蕭瑀這位未來的宰相,有任何牽扯,更未想過要讓婉兒認祖歸宗。


    我家婉兒,有我就足夠了。


    秦明在觀察蕭瑀的同時,蕭瑀的視線卻越過秦明,在其身後的四名女子臉上,細細打量。


    很快,他的目光便凝固在了唯一沒有化妝,掩去真容的蕭嫦曦臉上。


    在認出蕭嫦曦的那一刻,蕭瑀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呆呆地望著輕紗遮麵,氣質出塵,宛如仙子下凡的蕭嫦曦。


    蕭瑀抿了抿蒼白的唇瓣,聲音顫抖得厲害。


    “你...你是...”


    此話一出。


    蕭嫦曦瞬間變了臉色,目光極為複雜地望向蕭瑀--這位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一旁的蕭美娘見狀,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蕭嫦曦的衣袖,眼神示意她要冷靜。


    楊梓君沒有見過蕭瑀這位親舅舅,此時見他神情激動,不由得黛眉微蹙,下意識地湊到蕭嫦曦身邊,小聲問道:


    “小姨,你們認識嗎?”


    蕭嫦曦抿了抿略顯發白的唇瓣,默默地低下了頭,輕嗯了一聲,聲音細若蚊蠅。


    另一邊,蕭崇見勢不妙,也顧不上長者為先的禮儀了,他連忙上前一步,擋住蕭瑀的視線,朝秦明躬身行禮道:


    “在下蕭崇,拜見秦郡公。”


    蕭瑀微微愣怔,連忙收斂表情。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中的波瀾,向前邁出幾步,拱手行禮,淡淡道:


    “老夫蕭瑀,見過秦郡公。”


    “秦郡公大駕光臨,蕭某有失遠迎,請恕罪。”


    秦明整了整衣襟,微施一禮,聲音沉穩。


    “蕭少傅言重了。明奉旨前來,叨擾諸位了。”


    言罷,秦明輕輕一揮手,身後的仆從侍女立刻上前,恭敬地呈上手中的祭品與香燭,動作默契而有序。


    蕭瑀見狀,心中雖有千般疑問,萬般言語,但全都被他壓了迴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思緒,側過身,聲音沙啞道:


    “秦郡公,請進。”


    這時,一直站在門口沉默不語的李恪,眼神閃爍了一下,他快步上前,熟稔地拽住秦明的胳膊,大大咧咧地說道:


    “妹夫,咱們又見麵了。走,本王親自帶你進去。”


    言罷,李恪不由分說地將秦明拽進了蕭府。


    他之前去藍田做客之時,曾聽自家四哥提過,秦明有兩位姓蕭的紅顏知己。


    其中一位廚藝非凡,遠勝宮中禦廚,常年負責他的飲食起居;


    另一位,則溫良賢惠,心思細膩,頗受秦明看重,一直在為他打理府上繁雜的事務。


    剛才李恪在一旁看得清楚,自家舅公望向那名女子的眼神,充滿了柔情與寵溺,還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慶幸,那樣子完全是真情流露,沒有一絲作偽。


    頃刻間,他心生明悟,有了些許猜測。


    因此,他為了給自家舅公創造契機,與那名女子攀談,李恪果斷地挺身而出,直接越過蕭瑀這位舅公,故作親密地將秦明拽進了府邸。


    他自認此舉與自己性格相符,毫無痕跡。


    若他所料不差,事後定能得到自家長輩的讚譽。


    可殊不知,自打他那聲為表親近之意的“姐夫”出口,就已經在無形當中,將在場的所有親戚,全給得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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