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歐陽如靜還想跟父親爭辯,但被王子楓輕輕拽了一下胳膊。


    “如靜,我也沒去十方河下遊看去,都是道聽途說,本來就不應該向葉書記匯報。”王子楓說道。


    “可是,子楓,今天下午的追尾……”歐陽如靜扭頭朝王子楓看去。


    “也許就是誤會。”王子楓道。


    歐陽如靜還想說什麽,但是王子楓微微搖了搖頭,本來就沒親眼所見。


    “到了省城工作,不是在縣裏了,要穩重,在省老幹部局,多看多做少發表意見。”葉書記對王子楓說道。


    “是,葉書記。”王子楓應道。


    葉鳳鳴看到女兒一副關心王子楓的樣子,心裏歎息了一聲,自家小白菜就這麽被豬拱跑了。


    現在是他不接受也要接受,於是再次看向王子楓的時候,表情已經不是那麽嚴肅了,道:“你和如靜已經訂婚了,在家裏,不用那麽嚴肅。”


    “呃?”王子楓愣了一下,不知道葉書記什麽意思。


    歐陽如靜不愧是葉鳳鳴的女兒,知父莫若女,立刻戳了一下王子楓,小聲說道:“在家裏不用一口一個葉書記。”


    “那叫什麽?”王子楓一臉茫然。


    “你怎麽這麽笨啊。”歐陽如靜對王子楓擠眉弄眼的說道:“叫爸啊。”


    “爸!”王子楓叫了一聲。


    葉鳳鳴揮了揮手,道:“你們沒事就出去吧,別影響我工作。”


    王子楓和歐陽如靜離開了書房,然後去了歐陽如靜的房間。


    柳莊。


    丹菲留宿在這裏,對於十方河下遊的情況基本上已經搞清楚了。


    她準備明天早晨拍幾張照片,然後就悄悄迴市區。


    “放水了,放水了。”村口有人喊道。


    隨後很多小孩子都往村口的河邊跑去。


    丹菲一臉的疑惑,對旁邊的一位大姐問道:“柳姐,外邊喊放水了,什麽意思?”


    “上遊水庫放水,把汙染的水源衝走,應該是這幾天領導會來視察。”柳姐說道。


    “放水衝走汙染?”丹菲瞪大了眼睛。


    “對,隻要領導來檢查,喜樂紡織集團就會使用汙水淨化裝置,不再直接排汙,同時讓上遊的水庫放水衝刷河麵,這樣幾個小時後,河水就會變得相對幹淨,等領導走了,一切照舊,都是糊弄鬼的把戲,也不知道上麵的領導是真蠢還是跟他們同流合汙。”柳姐感慨了一句說道。


    丹菲瞪大了眼睛,算是開眼了,還可以這樣搞,本來她以為十方河下遊的汙染根本不需要證據,就擺在那裏,隻要領導過來看一眼,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喜樂紡織集團竟然早就準備。領導下來視察都是有計劃的,隻要提前知道,便可以在短時間內讓河麵保持相對幹淨。


    “難怪這麽久了,上麵的領導愣是一點不知道這邊的情況。”丹菲心裏暗暗想道。


    丹菲借宿在柳姐家裏。柳姐的男人去年去世了,女兒嫁在外地,她現在獨自一人在村裏生活。


    柳姐告訴丹菲,她懷疑老頭的病肯定跟河水的汙染有關,同時等今年過完正月十五,她也要搬到女兒那邊去住了,不再住在村裏。


    並且村裏很多人都搬走了,再住下去等於送死。


    他們也反抗過,可是縣裏的領導,還有警察都向著喜樂紡織集團。讓他們不要鬧,甚至抓他們村裏的領頭人,於是最終搞得附近幾個村子都放棄了,有本事的搬離村子,沒本事的人,在村子裏等死。


    深夜,丹菲躺在硬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今天所見觸目驚心,對她的心靈觸動很大。


    她考上公務員也就兩年多時間,其中一年半的時間跟在王子楓身邊。受王子楓的影響,丹菲在內心深處總認為即便真有壞官員,但大多數官員還是好同誌,即便不能像王子楓那樣愛民如子,但也應該不會再過份。


    可是現實卻給她沉重一擊。


    丹菲掏出手機,給王子楓打了過去。


    此時的王子楓正被葉書記趕出家門。本來他在歐陽如靜的房間,正跟歐陽如靜曖昧呢。雖然歐陽如靜並沒讓他得逞,但總能過過手癮。


    可是剛過九點,外邊就傳來敲門聲。


    咚咚!


    接著是葉書記的聲音:“九點了,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覺。”


    “知道了,爸。”歐陽如靜說道。


    王子楓則一副鬱悶的表情,起身走出了歐陽如靜的房間,然後在葉書記嚴厲的目光下離開了一號別墅。


    門前。


    王子楓對歐陽如靜說道:“如靜,等結婚了,咱們應該是出去住吧?”


    “應該吧,不過你在省城有房子嗎?”歐陽如靜說道。


    “沒有,我們可以租房子啊,畢竟結婚了,再跟你父母一塊住不方便。”王子楓說道。


    “要不咱們湊一下錢,看看單位有沒有內部房子。”歐陽如靜說道:“我工作這幾年也沒怎麽花錢,攢了不少,你呢?”


    “行,就這麽說定了。”王子楓說道。


    其實他是一分錢沒有,積攢的那點錢,除了給家裏的,其餘的錢都留在四平縣,不然平時他也不會如此摳門。


    省老幹部局給王子楓安排了一室一廳,居住環境不錯。


    迴來的路上,還在想著為什麽丹菲一直沒給自己打電話或者發消息,他也不敢輕易的聯係丹菲,畢竟萬一真有什麽情況,自己一個電話打過去,很可能讓丹菲身處危險之中。


    “如果明天早晨還沒有消息,自己再聯係丹菲。”王子楓在心裏暗暗想道。


    迴到宿舍,他剛準備洗澡,丹菲的電話打了過來。


    “喂,丹菲,情況怎麽樣?為什麽一直沒打電話也沒發消息?”王子楓立刻按下了接聽鍵,急速的詢問道。


    “老大,觸目驚心啊。”丹菲的聲音很小。


    “不方便說話嗎?”王子楓問。


    “沒有,就是十方河下遊每個村子都有幾個小混混守著,外來的人都要盤查,我現在在柳莊……”丹菲把今天一天的事情先簡單說了一下。


    “老大,我真沒有想到,有些地方官竟然如此的沒有人性,十方河下遊的這群老百姓太可憐了,我今天還參加了一場葬禮,兩位八十多歲的爺爺奶奶,奶奶因為河水汙染去世了,爺爺怕奶奶一個人在下邊害怕,抱著奶奶的骨灰也去世了……”丹菲說著說著自己的眼睛也發紅了。


    女人都在期待著愛情。


    丹菲也不例外,她對柳莊柳三爺和柳三奶奶的愛情很感動。


    兩人聊了足足半個小時,丹菲先是介紹了一下十方河下遊汙染的情況,然後又詳細說了柳莊的事情。


    最後她開口說道:“老大,你知道什麽叫放水嗎?”


    “有話直說。”王子楓道。


    “柳莊的村民告訴我,隻要十方河上遊的水庫放水,說明最近幾天有領導要來下遊視察,他們用水衝刷河麵,喜樂紡織集團這幾天也不會再直接排放汙染,所以河麵看起來會相對幹淨,再買通環保局的化驗人員,就可以萬事大吉,等領導離開後,一切照舊。”丹菲說道。


    “太可怕了,老大,這裏的老百姓莫名其妙的生病,老人都快死絕了,有點錢的人,都離開了村莊,這是省城啊,雖然是郊區,但也不應該這樣,柳河縣的領導和市環保局的人都應該千刀萬剮。”丹菲義憤填膺的說道。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明天安全迴來。”王子楓一臉嚴肅的說道。


    聽完丹菲的匯報,王子楓已經可以確定,省城的官員可能一大部分都墮落了。


    僅僅一個市環保局可壓不住這麽大的事情,很可能還有市裏更高領導的參與。


    喜樂紡織集團,曆史悠久,解放前是一個紡織作坊——嚴氏紡。解放後收為國有,成了省城第一棉紡廠,八十年代,嚴家又把廠子買了迴去,借著改開的春風,成了現在的喜樂紡織集團。


    嚴家在省城是一個大家族,清末出過進士,現在祠堂裏還有進士及第的牌子。


    從清末到現在,至少有五到六代人了,他們家的關係網在省城可真是根深蒂固。


    算起來,像葉家和李家都屬於外來戶,解放後落戶的省城,嚴家才是真正的坐地虎。


    “好的,老大,我會注意安全的。”丹菲說道。


    兩人又聊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丹菲坐在床上思考了片刻,隨後去衛生間洗澡。邊洗邊思考著,既然十方河放水了,看來近幾天應該是有領導會去下遊視察。


    看來張工今天的告狀起了作用,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旦領導去下遊視察,發現並不像張工所說,那以後張工再怎麽折騰,怕是也不會有領導相信了。


    “怎麽辦?”王子楓眉頭緊鎖,在心裏暗暗想著辦法。


    其實十方河這次水庫放水跟王子楓還有一點關係。


    張懷義在團拜會上告狀,並沒有引起葉鳳鳴的重視,甚至對張懷義還有一點意見。


    但今天晚上,王子楓和歐陽如靜在書房裏說了白天的經曆,葉鳳鳴雖然訓斥了王子楓,但內心還是存在了疑問,於是當王子楓和歐陽如靜離開書房後,他給秘書打了一個電話,說明天要去十方河下遊看看。


    秘書很自然的通知了市裏和柳河縣,於是不到一刻鍾,葉書記明天要視察十方河下遊的事情喜樂紡織集團的董事長嚴玉龍便知曉了。


    他立刻打給了水庫,並且通知廠裏停止直接排汙,立刻啟動汙水處理淨化裝置。


    整整一個晚上。


    丹菲早晨起來的時候,感覺柳莊村裏的臭味淡了,走到河邊,河水感覺也清澈了一點,散發的臭味淡了很多。


    “瞞天過海啊!”丹菲感慨了一句。


    她沒有再沿著河邊逛,而是搭了村裏的一輛摩托車,去了柳河縣城,準備坐大巴車迴市區。


    丹菲搭摩托離開柳莊,村頭的那兩名小混混還小聲議論呢。


    “那美女不是說柳三奶奶是她姨奶嗎?這還沒出殯怎麽就走了?”


    “不知道。”另一人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


    “不會出事吧?”


    “出什麽事?她的手機咱們檢查過,沒有照片,剛才在河邊的時候,我跟了過去,她都沒有掏出手機,再說了,這人一看就是一個大學生,十方河的事情跟她有雞毛關係。”


    “也是。”


    “刀哥,咱們一個月才從喜樂紡織集團拿幾個錢,你也太盡職盡責了,網上不是有句話,拿多少錢幹多少活。”小弟吃著包子,看來對喜樂紡織集團給的錢很不滿意。


    “吃你的吧。”


    ……


    王子楓沒有睡好,一直沒想出什麽好辦法,總不能直接跟葉書記說吧,對方也不會相信啊。


    其實上了歲數的人最固執,他們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頑固的思維不會輕易改變,更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王子楓走進省老幹部局,昨天才上班,他記住的人不多,但從大門口走到自己辦公室,跟其打招唿的人很多。


    “王處早!”


    “早!”


    “王處早!”


    “早!”


    ……


    等他走進辦公室,發現一名女子正在給他擦桌子。對方三十多歲,標準的鵝蛋臉,挺漂亮。


    白華,前二處處長的人,算是秘書的職責。


    王子楓帶丹菲來省老幹部局,就是讓丹菲代替白華的位置。


    身邊的秘書肯定要用自己人。


    “處長。”白華看到王子楓走進辦公室,開口叫了一聲,隨後又給王子楓泡了一杯茶。


    “謝謝,你去忙吧。”王子楓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


    現在王子楓十分警惕,昨天就被人盯梢了,他不知道局裏還有誰是喜樂紡織的人?那就誰都不相信,除了自己帶來的丹菲。


    白華點了點頭,離開了王子楓辦公室,輕輕關上了門。


    “會是誰去十方河下遊視察呢?”王子楓心裏暗暗想道:“什麽時候去?”


    領導最近幾天的行程安排他並不清楚。想了想,王子楓最終拿起手機給歐陽如靜打了一個電話。


    自己不清楚,歐陽如靜應該能打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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