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溪先往後退了一步。


    紀馨蓉有些不可置信地轉眸,見她的神色不似作偽,不免又生出了幾分赫然。


    “落溪,並非是我優柔寡斷,拎不清,你且放心,今日就是最後一次,往後我決計不會再讓你為難的。”


    紀馨蓉說著就要舉起右手發誓,沈落溪淺淺一笑,掌心搭向她的手腕,慢慢道:


    “你心性純良,待人接物都是先想著顧全他人,所以總是委屈了自個兒,我隻想你以後能多為自己考慮些,那我便也能安心了。”


    紀馨蓉聽罷,眼中蘊著的神色不由越發得動容。


    方媚在旁作壁上觀,唇瓣幾度欲啟想要說些什麽,但礙於沈落溪,也隻能乖覺地閉上了嘴。


    半個時辰後。


    康聰走近擷芳殿,朝著紀馨蓉便是一拜。


    “寒妃娘娘,陛下要您現在前去禦書房伴駕,還請您隨奴才一起去吧。”


    之前得益於沈落溪所研製的“好夢香”,每每上元帝君想著同紀馨蓉親近的時候,這香就會發揮效用。


    隻讓上元帝君以為他早就寵幸了紀馨蓉。


    現下再用起此香料來,紀馨蓉也已然是得心應手,全然不似當初那般畏手畏腳,瞻前顧後。


    “好,落溪,那我就先走了,待有空了我再來和你說話。”


    方媚目送著紀馨蓉隨康聰出了殿門,視線還未來得及收迴,就聽到身後傳來女子含笑的聲音——


    “方媚,這人都走了,你想說什麽就說吧,左右我也不是什麽不明事理的人。”


    方媚聞言,動作極緩地側過身子,仔細地打量了番沈落溪,這才斟酌著開口道:


    “姑娘,不是奴婢想要挑撥您和寒妃娘娘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奴婢瞧著她對那位丞安王的感情實在不一般。”


    雖說是沈落溪派人監視寒允安的一舉一動在先,但到底沒有對他做出些什麽,自然也是無傷大雅。


    可偏生寒允安“不依不饒”,又故意捅到了紀馨蓉的跟前兒,今日她便眼巴巴地跑了過來,隻為替寒允安求情。


    “今日的事不過就是小打小鬧,姑娘寬宏大量笑笑也就過去了,但如果來日真出了什麽大事,寒妃娘娘到時候又向著丞安王的話,才是會真的傷了姑娘的心。”


    方媚說得言真意切,話裏話外全然是在沈落溪打算。


    沈落溪清明的眸光不覺泛起微微的漣漪,“我心裏有數,你放心就是,我今晚想吃糟鵝,你且先去小廚房張羅罷。”


    “是,姑娘。”


    待到方媚出了殿門,光影打向沈落溪的眉骨,更為她在無形中添了些沉著之意。


    估摸著日子,慈念秋的帕子也快要繡好了吧……


    次日。


    慧嫻皇貴妃命柳嬤嬤來請沈落溪,美其名曰是去看戲。


    在途經千鯉池旁時,卻是又迎麵遇著了寒允安。


    當著柳嬤嬤的麵,寒允安擺出和善有禮的模樣道:


    “溪太醫,當日闔宮夜宴,你不慎丟了這帕子,恰好被本王撿到,今日正好原物奉還,請溪太醫笑納。”


    沈落溪垂眸望去,隻見那方素色的帕子正中央繡著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


    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


    沈落溪順勢接過,指腹一寸寸地婆娑著凸起的花紋,語調帶著幾分不明道:


    “不過是一方小小的帕子,還勞煩王爺這麽掛心,實在是我的罪過,現下慧嫻皇貴妃還在戲園子裏等著在下,待得了空我再登門親自向王爺道謝。”


    寒允安從善如流地頷首一笑,“好,溪太醫慢走。”


    柳嬤嬤旁觀了全過程,不知怎的,她總是覺著這裏麵似乎哪裏有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待走出寒允安的視線範圍後,柳嬤嬤才試探性地出聲問道:


    “溪太醫,您什麽時候和丞安王的關係這麽親近了?這帕子老奴瞧著也沒什麽特別的,怎的……”


    柳嬤嬤原想著許是帕子的布料名貴。


    但現下她又仔細瞅了一眼,卻發現那料子不過是鋪子裏隨處可見的織花錦。


    以沈落溪今時今日的地位,她便是用一寸布料可抵萬金的浮光鍛來做帕子,那也是完全不為過的。


    沈落溪的麵上漾出清淺得宜的笑容,半真半假地解釋道:


    “嬤嬤,這東西原不在好壞,更不分高低貴賤,是這帕子乃是我最親近的人繡給我的,所以總是有那麽幾分別的用意蘊在裏麵兒。”


    就如這梨花落在柳嬤嬤,又或是旁人的眼中,不過是一團精致的花紋。


    可對沈落溪而言,這每一針每一線都是慈念秋在向她傳達機密的訊息。


    柳嬤嬤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隻道了句“溪太醫有心了”。


    待兩人走進戲園子,慧嫻皇貴妃端坐在台下正中的案後,餘光掃見沈落溪的身影,當下便笑吟吟地招唿道:


    “沈姑娘,坐到本宮身邊兒來,本宮有些體己話想要跟你說。”


    沈落溪耳觀鼻口觀心地望去,直覺今日的慧嫻皇貴妃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娘娘想說什麽,盡管直言就是,在下定會好生傾聽,不敢有絲毫怠慢。”


    慧嫻皇貴妃瞧著女子這派溫順謙和的模樣,眼中雖盛著笑意,又莫名夾雜著幾分複雜。


    “你也不用緊張,本宮其實今日叫你來這兒,是想想問問你的打算。”


    打算?


    沈落溪似有所感地一頓,隻耐著性子,等著慧嫻皇貴妃的下文。


    “陛下的身子本就虧空,再加上他又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太醫昨日來迴稟過本宮,說是陛下的日子怕就在這個月了,本宮絕不能讓江明朗登基做皇帝。”


    上元帝君雖然有五個皇子,可放眼望去,竟是沒一個成器的。


    勉強隻有江明朗還算說得過去。


    可一旦來日江明朗登基為帝,隻怕這上元將再無慧嫻皇貴妃與江玉顏的立足之地。


    下場好些,左右不過是被圈禁至死,但若是江明朗趕盡殺絕……


    慧嫻皇貴妃的唇線不由抿得更緊,對上沈落溪恍若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終是說出了她心底的想法——


    “本宮想要立玉顏為上元第一位女帝,你以為能有幾成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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