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溪說這話的時候,語調並不算高,甚至未帶有半分刻意的振奮人心。


    偏生從她的嘴裏說出來,蒼南陽隻覺著合該如此。


    在離去前,蒼南陽忽地轉過身,晦澀著聲音道:“沈姑娘,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像一個人。”


    沈落溪挑眉,示意蒼南陽繼續說下去。


    “不知你是否聽過朝雲將軍?她是雲國,也是三國之中,唯一的一位戰神女將軍,隻是可惜,功高震主,她終是被雲國先帝所疑,不足二十便身殞。”


    蒼南陽的語氣中含著惋惜,更有幾分真切的欽讚之意。


    沈落溪的麵色未變,視線掠過蒼南陽的側顏,投向夜色深處:


    “時也命也,朝雲將軍雖已不在人世,但這世間還有千千萬萬個如她一般的人,在不計後果地試圖護衛一方百姓的安寧。”


    暖意的燭光籠罩在她的身周,周身流露出的氣度越發雍容。


    蒼南陽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閃,“沈姑娘胸懷天下,南陽自愧不如,時辰不早了,姑娘先行歇下吧。”


    說罷,蒼南陽抬腳出了房門,身形向左一轉,消失不見。


    夜色更深,景國皇宮。


    蒼雲瑄看著暗衛呈上來的有關蒼南陽近些年的行蹤,眼中的殺意逐漸變得冷厲。


    “好啊,蒼南陽果然是狼子野心,在父皇還活著的時候,就這麽不安分,竟是四處招兵買馬,如今更是搭上了沈落溪,想著奪了朕的皇位,真是豈有此理!”


    蒼雲瑄整張麵容都隱在黑暗中,猩紅的雙眸更如厲鬼一般可怖。


    衛臨低著頭,勸道:“陛下,朝中雖已有一半兒的大臣傾向了十四王爺,但現在還不是將這些人除去的時候,若是操之過急,隻怕會橫遭反噬。”


    在禦書房書案的另一側,放著的赫然是這些時日曾與蒼南陽有過往來的大臣。


    蒼雲瑄冷笑著勾起唇角,眉宇間的神色越發不可一世:


    “朕就是要殺雞儆猴,免得他們一個個兒的都以為朕死了!這上麵不是還有沈揮墨的名字麽?就先拿他開刀吧。”


    沈揮墨?


    衛臨聞言,右眼皮狠狠地一跳。


    “陛下,沈二公子畢竟是皇後娘娘的哥哥,況且沈二公子不過才與十四王爺說過一句話,若……”


    衛臨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蒼雲瑄的一聲打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你今夜帶人連夜包圍相府,並將沈揮墨押入大理寺監牢,不得有誤!”


    衛臨無奈,卻不敢再反駁蒼雲瑄的旨意,隻能凝重著麵色轉身離去。


    次日。


    有關沈家二少爺勾結叛黨,意圖謀反的消息便傳遍了景城內外。


    沈落溪聽著風聲時,正好整以暇地用著早膳。


    “沈揮墨心性不正,極容易受人挑唆,他會被蒼雲瑄當作出頭鳥,也是在情理之中。”


    女子說話時的模樣雲淡風輕,仿佛沈揮墨於她而言,不過是一位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般。


    蒼南陽抿了下唇,手中的銀箸微頓,開口道:


    “沈姑娘,沈二公子的事兒終歸是因我而起,我……”


    沈落溪輕掀了掀眼皮,直視向蒼南陽含著歉疚的目光,渾不在意道:“即便沒有你,蒼雲瑄也會將矛頭對準沈家。”


    不過是借口尋的早晚之分罷了。


    若是沒有沈留白,相府即使是被蒼雲瑄翻過了個天,她也不會再沾染分毫。


    但她總是要顧及著沈留白。


    “蒼雲瑄不會真的殺了沈揮墨,就且讓他在牢房裏多待幾日長長記性,再派人將那些曾與十四王爺有過往來的大臣及家眷都秘密保護起來,蒼雲瑄這次可是給咱們送了個大便宜。”


    大便宜?


    房中坐著的人皆是人精,幾乎隻是一息的功夫,便通曉了沈落溪話中的深意。


    蒼南陽婆娑著碗的邊緣,緩緩道:


    “他如此趕盡殺絕,不僅會將原本就傾向我們的人拉攏得更深,反而還會使那些擁護蒼雲瑄的大臣生出唇亡齒寒之感。”


    到時,便是大廈傾頹,潰於蟻穴了。


    沈落溪遞給蒼南陽一個讚許的眼神,“是這個理兒,越澤,這次你親自走一遭,務必要將那些大臣們安置妥當。”


    話末,她又朝著蕭越澤輕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離得近些:“安置之處隻能有你一人知曉。”


    蕭越澤聞聲抬眸,“也包括你麽?”


    沈落溪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如今時局風雲變幻,如若這些大臣們及其家眷出了什麽岔子。


    蒼南陽即使登上皇位,怕也會引來諸多怨恨,後患無窮。


    “好,我明白了。”


    在蕭越澤與蒼南陽從聽雲樓中離開不久後,沈落溪也緊隨著換了副裝束,悄無聲息地躍上房簷離去。


    ……


    相府外,沈夫人哭得梨花帶雨,死死拽著沈揮墨的手不教他被錦衣衛的人帶走。


    “我兒子怎麽會和叛黨有牽扯,定然是你們這些人肆意攀咬,可憐我兒小小年紀,便要受此冤屈!”


    衛臨頗有些頭疼地看著眼前胡攪蠻纏的沈夫人,試圖勸道:


    “沈夫人,沈二公子是否真的冤枉,自然有大理寺的人來審問定奪,絕不會平白冤枉了二公子的,您還是莫要為難屬下了。”


    沈夫人在淚眼朦朧中認出了衛臨,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懇求道:


    “衛臨,如今陛下登基並未再立新後,我們落溪到底還是名正言順的皇後,你就看在她的份兒上,放揮墨一條生路吧!”


    提及到沈落溪的名字,衛臨剛直不阿的神色出現了片刻的微妙。


    看來。


    沈家人還不知道沈落溪並沒有死的消息。


    “沈夫人,恕難從命,得罪了。”


    衛臨手下用了些力道,強行將沈夫人從沈揮墨身旁拉至一旁,又對著生後的錦衣衛命令道:“快把人帶走,不得有誤!”


    沈夫人掙脫不開衛臨的束縛,眼睜睜地看著沈揮墨被帶走。


    急火攻心之下,她的兩眼一翻,竟是直挺挺地暈死了過去。


    “沈大少爺,沈夫人暈倒了,你們還是快些扶她迴去歇著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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