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斯頓很困惑。


    雖說他此前從沒想過要召喚自己基因之父的靈魂,但既然另有人表示這件事是有可能的,那麽他自然也可以順著這個思路去思考。如果讓他以此為目的設計一個靈能儀式的話,他大概會中規中矩地首先從通靈的方向思考,提供一處平靜的水麵或者一麵鏡子之類的東西作為基因之父靈魂的載體,然後參考,呃,這裏不要聲張——參考惡魔召喚的儀式,將各種聖數與徽記改為國教與帝皇的象征,最後組織一個大約在十人左右的智庫小隊,所有參與者必須都是聖吉列斯之子,最後整合所有人的靈能力量來完成這個目標。


    在這件事上,藤丸立香對他毫不保留地展示出的一切,委婉地說……實在是太過“非常規”了一些。


    不委婉地說,那看起來完全就像是胡鬧。


    令聖血天使在首席智庫沒有將這句評價真正說出口的原因,主要是由於藤丸立香顯赫得過分了的身份。當然,對於墨菲斯頓來說,這個小姑娘在儀式過程中被伺服顱骨和禁軍反複宣讀的超長稱號當然不是什麽決定性的因素,真正令他認可對方身份的“含金量”的,還是藤丸立香在靈能視角中金光閃閃的靈魂。


    她確實有在試圖把帝皇之光藏在自己的靈魂深處,隻可惜她在凡人當中顯得相當優秀的努力,在墨菲斯頓這個等級的原鑄阿斯塔特智庫大師眼中,基本約等於無。既然藤丸立香能非常自然地在靈魂中帶著這種就差把“忠誠”兩個字寫出來的能量場,那就算她真的在胡鬧,也大概率不會鬧出什麽在帝國的角度上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來。


    除此之外,令首席智庫對眼下的“胡鬧”網開一麵的,還因為眼下這個儀式看起來也不是完全沒有成功的可能性。它雖然從構架的思路來看非常的……標新立異,就算是墨菲斯頓這樣博學多識的人也一時間無法從卷宗中想到有什麽相似的先例,但從地麵上用“特製墨水”勾勒而出的、線條中散發著淡淡靈能的法陣看來,它應該能轉得動。


    至少從這個法陣上看來,其中能夠支持一個靈能儀式運轉所需的構成要件是全的。


    因此,在短暫的眼神交流之後,墨菲斯頓還是示意科布羅按照藤丸立香的要求,把鮮紅聖杯放在了指定的位置。接著,伺服顱骨將一隻裝有液體的密封罐遞給了剛剛起身的聖血祭司長,藤丸立香的聲音同時從“祭台”的方向傳來:


    “把罐子裏的東西全部倒進聖杯,儀式就會開始。”


    這次,墨菲斯頓和科布羅同時對祭台頂上的小姑娘報以懷疑的目光。前者是因為這一靈能儀式的啟動手法看起來太過兒戲,後者則是本能地想要拒絕把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倒進戰團聖物裏。


    藤丸立香顯然首先接收到了聖血祭司長不滿的信號,又或者說,他這邊的問題解釋起來比較容易。她單純示意對方打開密封罐看看:“考慮到你們的戰團傳統,裏麵是混入了少量靈能的調味血酒,可能不大正宗,但絕對沒什麽有害成分。”


    科布羅開始采樣檢查密封罐中的內容物,並邀請墨菲斯頓對其以靈能進行探查掃描。在短暫的研究後,他們可以共同確認,雖然成分上與戰團內常見的血酒稍微有點偏差,但這也確實能算是一種血酒:其中的差距主要在用作基底的葡萄酒產地和多混進去的一點靈能上。


    搞清楚這一點之後,墨菲斯頓的注意力就再次轉迴到了儀式整體上。他已經隱約意識到了,藤丸立香搞出來的這些“野路子”完全是因為她本人沒有受過分毫正統的靈能教育。對於首席智庫這樣的科班出身來講,比起聽藤丸立香本人對這個堪稱天馬行空的儀式有什麽說法,還是自力更生地嚐試用自己的知識體係嚐試詮釋整個係統更令他踏實一點。


    而在墨菲斯頓把注意力移開之後,沒有得到最關鍵的那個暗示(到底要不要把這東西倒進聖杯)的科布羅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這對於一位頗有資曆的星際戰士來說很不常見,但在眼下的情景裏就這樣發生了——主要原因還是:這就完了?


    沒有長篇累牘的咒語,沒有聚集在一起準備施法的智庫,沒有牲祭,沒有燃香,沒有令人迷幻的藥劑,沒有聖歌和讚美詩。沒有任何一種在刻板印象中應該出現在一個“靈能儀式”現場的要素,他隻需要把手裏的血酒倒進麵前的聖杯裏——在完成這件毫無難度的事情之後,儀式就會自動開始?


    這聽起來實在太可疑了。比混沌大敵通常會許下的那些空頭支票聽起來還要更可疑一些。


    他該做出行動嗎?在這之後會發生什麽?是會出現什麽連他們的首席智庫都沒法預測,甚至無法預先察知的災難?還是真的如藤丸立香所聲稱的那樣,這個儀式會將他們已故的基因之父(的一部分,或許)重新拉迴人世?


    這個動作無疑可能導向南轅北轍的兩個結果,但對科布羅來說,這兩個結果在相反的意義上具備同樣令人難以承受的重量。自從升任聖血祭司長——或者更早之前,他自己也記不清——後,他就很少在一件看起來如此簡單的事情中感到如此嚴重的舉棋不定了。而且或許,隻是或許,如果一定要啟動這個儀式的話,於情於理都應該由聖血天使戰團長來進行,不是嗎?


    他在這種舉棋不定中征詢地看向了一邊的戰團長,希望至少在心理上獲得一些支持,但他發現,但丁死亡麵具的朝向目前正對著墨菲斯頓。墨菲斯頓則誰也沒看,隻是盯著地麵上法陣上的花紋和符號。唯一能跟他成功四目相對的人是正對麵祭台上的藤丸立香,而她在這個場景下不開口催促,科布羅就謝天謝地了。


    值得慶幸的是,藤丸立香很會看氣氛,這種“謝天謝地”的尷尬沉默因此得以持續了三分多鍾。最終將之叫停的是抬起頭來的墨菲斯頓,他開口時的語氣聽起來很篤定:“這是很精巧的設計,你借用了巴爾的土地來驅動這個儀式,讓它在整體上變得門檻非常低。”


    具體來講,就是低到不真正需要靈能者。隻要搞到合適的材料和祭品,並且能夠正確畫出法陣執行操作,哪怕是個歐格林都能讓這個儀式啟動。


    “其實具體地說,是‘沉澱在巴爾土地中的人類史’,不過從形式和應用上來講沒什麽差別。”藤丸立香平靜地迴應,看起來一點也不著急。


    “但這樣的設計讓這個儀式的使用場景非常受限。”


    “考慮到功能,這個儀式的使用場景不受限才有問題吧。”


    墨菲斯頓歪著頭想了想,覺得也對。於是,他轉迴頭去簡單示意身邊的科布羅:“倒吧。”


    聖血祭司長茫然地捧著已經被啟封了的密封罐,再次征詢地看向戰團長。這一次,但丁的死亡麵具也同樣看向了他,沉穩的聲音從金色麵具上聖吉列斯痛苦地怒號著的口中流出:


    “去做吧。”科布羅聽見這一個簡短的句子。


    ——


    發送一條星語其實很麻煩。這確實不像是視訊通話或者硬線電報等帝國基層常見的通訊手段那樣,按幾個按鈕、調試幾個參數就能完成全部操作,但其實——一般也不會有這麽若赫塞留斯現在見到的這樣麻煩。


    考慮到這畢竟是一條將要穿過大裂隙、直達馬庫拉格中繼站的定向星語,以若赫塞留斯的常識來參考,這種程序和儀式上的麻煩似乎也理所應當了起來。


    有關星語儀式的溝通工作主要是由凱莉亞和首席星語大師在進行,若赫塞留斯隻是在一邊安靜地旁聽,順便利用身高優勢俯瞰小姑娘手中記錄著儀式整體流程的卷軸。


    在大裂隙展開之後,戰團智庫幾乎全部都接受過如何在亞空間中尋找信標、如何發送星語之類的培訓課程,畢竟當下的亞空間環境太過於暴虐,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遇見星艦上的導航員或者星語者全部被消耗一空的極端情況。因此,若赫塞留斯雖然在星語儀式上稱不上專業,但至少也能看得明白,凱莉亞一多半其實是照本宣科地提出的要求聽起來在規模上非常離譜,在操作上卻確實有很大的可行性。


    當然,前提是整個儀式產生的靈能量級能夠滿足那個離譜的規模。


    正在進行的話題還沒進展到這一步,但並不妨礙若赫塞留斯預先開始推算:按照卷軸上劃定的儀式規模,即便這是巴爾主星的星語中繼站——一個由於這個世界在政治與軍事上的重要職能,故而在帝國暗麵中特別受到了黑船聯盟的政策傾斜,所以合法靈能者在編人數相當龐大的星語中繼站——它想要被調動起來,湊齊儀式所需的人員,調試場地,相關人員為了儀式進行齋戒冥想,在以上一切完成後騰出合適的時機來真正發送這條星語,也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怪不得藤丸立香選擇不親自來完成這些前期的溝通工作。若赫塞留斯在一邊百無聊賴地想。


    正在他無所事事到準備開始研究一下中繼站內部的設備和陳設時,他巧合地發現海斯廷斯審判官在不遠處毫無根由地翻了一個白眼。若赫塞留斯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審判官身上,緊接著意識到,對方的情緒反應並不是毫無根由的:他抬起了一隻手放在耳邊,顯然是在跟通訊器另一端的什麽人低聲說話。


    “把他扔迴去就行了,別把事情鬧到明麵上來,這隻會搞得大家都很難看。”海斯廷斯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隻是氣聲。這對於常人來講是很容易被忽略的音量,但對於若赫塞留斯這樣的星際戰士來講,後者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毫無疑問地引發了聖血天使智庫的注意,或者說,興趣。有些過於無聊了的若赫塞留斯支起一隻耳朵試圖捕捉更多的前因後果,隻可惜審判官的通訊器顯然不漏音,他沒法知道通訊對麵是誰在說話,又具體說了些什麽。他隻看見幾個黑暗天使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相互間的隊形,看起來完全不動如山,而海斯廷斯的臉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迅速地變得陰雲密布。又過了幾秒鍾後,他幾乎氣急敗壞,聲音也提高了不止一個八度:


    “不!你不能——”


    沒人知道他突然原地暴起、大吼出的這個句子的後半截是什麽,但也沒人不知道他想要反對什麽:這個句子是被一陣巨大且連續不斷的噪音打斷的——聽起來像是有什麽人躲在牆壁裏,正試圖從通風管之類的狹窄空間中物理性地開出一條路來。中繼站建築本身細微的顫抖和從被撼動的結構中飄散而下的粉塵則正實時為這個猜想的真實性做出注解。


    這種聽起來很可怕的噪音持續的時間很短,甚至還不足以讓在場的人們完全地慌亂起來。幾乎就是在人們意識到噪音的來向的同時,房間側壁上的一處貨運通道的閘門就已經向內飛了出去,露出了裏麵黑洞洞的滑軌。緊接著,一個身著死亡守望黑色甲胄的黑盾阿斯塔特被從這個強拆開的閘門裏丟進了房間。


    “凱特拉若!你不能這麽做!”海斯廷斯向著那個方向憤怒地大吼,“藤丸立香叫你在暗處防備暗殺、伏擊和滲透,她可沒叫你幹這個!”


    貨運通道的黑暗中浮現出一雙血紅色的目鏡,被機械過濾後變得粗啞陰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冷冷地飄進來:“但她也沒說我不能這麽幹。你這公務員掛件沒權力對我要幹什麽指手畫腳的。”


    海斯廷斯沒有迴應這句明顯帶著挑釁與侮辱的話。他的臉色確實依然陰雲密布,但顯然已經在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了。凱莉亞在確認過搞出這個突發事件的人是“友方”(大概吧)之後,就開始試圖專心安撫被嚇了一大跳的星語者們,若赫塞留斯則本能地抓緊了法杖嚴陣以待——這個時候選擇對貨運通道的方向說話的,反而是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五位黑暗天使之一:


    “你們這些翼手目動物做點什麽事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嗎?怎麽每次都非要搞得人盡皆知?這難道是因為伱們很渴望受到別人的關注嗎?”


    “反正不是渴望你的關注。”黑暗裏的聲音首先刺了迴去,然後才做出進一步的表示,“這是午夜領主的家務事兒,你們少管。我不在乎我這麽幹會給誰造成什麽樣的麻煩,我隻知道,我必須得讓女士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出現在附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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