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九也不多說廢話,直截了當地問道:“胡連長,能不能借你一門炮使使?”


    “借炮?”胡傑聞言先是一愣,遂即從徐十九的表情中讀出了點什麽,臉色大變道,“徐大隊長,你要肩扛迫擊炮平瞄直射?!”


    “怎麽?”徐十九淡然道,“沒學過?”


    胡傑無言以對,徐十九又道:“不應該啊,你們營長是蔡老爺子的高足,老爺子不可能不把這絕活傳給你們啊?”


    胡傑苦著臉道:“會是會,不過太危險了。”


    徐十九淡然道:“當兵的,可不都是提著腦袋討生活?”


    胡傑咬了咬牙,扭頭吼道:“癩子,把你的炮給徐大隊長。”


    一個炮兵匆匆跑過來,將肩上的迫擊炮遞給了徐十九,胡傑也從另一個炮兵手中接過了另一門迫擊炮,徐十九又扭頭衝胡傑笑笑,轉身就走。


    目送徐十九的身影隱入夜色之中,獨眼龍大吼道:“弟兄們,可勁打,不要給老子省子彈,打他狗日的!”


    十九大隊霎那間火力全開,中正式、漢陽造、三八式、馬克沁、捷克式、九二式、歪把子打成了一片,一道道耀眼的曳光頃刻之間交織成一張嚴密的火網,將前方的兩輛日軍坦克完全籠罩其中,一梭梭的子彈打在塔克身上,當當作響、火星四濺。


    兩輛日軍坦克毫發未損,一邊引導步兵緩緩向前碾壓,一邊緩緩掉轉炮塔,前射機槍和主炮同時對準了十九大隊機槍連的陣地,隻聽轟轟兩聲巨大的爆響,機槍陣地上便騰起了兩團巨大的火光,打得最兇的兩挺重機槍頃刻歇菜。


    小日本的坦克兵還真他娘訓練有素,一打一個準!


    看到兩挺完好的馬克沁重機槍被打成了零碎,獨眼龍心頭直滴血,不過代價再大也得忍著,要是幹不掉這兩輛日軍坦克,不要說十九大隊的這點家當保不住,就是整個十九大隊都得交待在這裏,跟個狗日的拚了!


    陣地那側,徐十九和胡傑已經迫近到了日軍坦克百米之內,看看距離已經差不多,徐十九便單膝跪地,擺好了架勢。


    胡傑跟著單膝跪地,也將炮筒扛到了肩上。


    將炮筒以四十五度傾角對準前方,徐十九、胡傑同聲斷喝:“炮彈!”


    兩名副射手動作麻溜地各操一發炮彈塞進炮口,炮彈在重力作用下迅速滑入炮膛,底火與撞針相擊,觸發了引信,趁著底火觸發到基本藥管爆炸之間的短暫延時,徐十九和胡傑迅速壓低炮筒傾角,以小角度瞄準了前方那兩輛日軍坦克。


    “嗵嗵!”兩聲悶響,兩道耀眼的曳光已經從炮筒口猛然噴射出去,巨大的後座力使徐十九和胡傑把持不住,炮筒從兩人的肩上往後倒射出去,幾乎是同時,前方那輛日軍坦克已經同時爆炸,其中一輛坦克身上騰起的烈焰足有十米高,多半被擊中油箱了。


    大彈坑內,二瓜正用綁腿捆手榴彈,打算用成捆手榴彈去炸日軍坦克,他當然知道這麽做意味著什麽,但他並沒有多想,大隊長說過,當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必須要有人去死的時候,攤上誰那就是誰,躲是躲不掉的。


    就在這時候,前方的日軍坦克卻突然爆炸!


    隻愣了不到半秒鍾,二瓜便馬上反應過來,端著花機關就從彈坑裏坐起身來,不由分說對著前方就是一個長點射,前方正彎著腰往前逼進的日本兵頃刻間倒下了好幾個,剩下的幾十個日本兵也陷入了混亂,有人臥倒,有人掉頭跑。


    高慎行和十幾個老兵也紛紛坐起,端著花機關猛烈開火,日軍終於亂了陣腳,倉皇掉頭退往第二道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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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相公廟,58師師部。


    馮聖法反坐在椅子上,下巴靠著椅背閉目養神,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有太多的異樣,不過在內心深處,馮聖法其實也是相當緊張的,盡管他很相信徐十九,也知道十九大隊的骨幹老兵大多還在,不過十九大隊畢竟才剛剛補充滿員。


    張鏡明、何淩霄和吳繼光就輕鬆多了,他們正等著看馮聖法的笑話。


    消息通過通訊員不斷地從前方傳迴來,十九大隊主力已經突破鎮西的石橋,這會正在猛攻羅店日軍的外圍防線,獨隻手率領的十九大隊一部也在西線橋與日軍援兵接上火了,日軍援兵隻有一個步兵中隊,目前雙方正在激戰之中。


    又一個消息傳迴來,馮聖法終於也坐不住了,羅店日軍竟然有坦克!


    “怎麽迴事?怎麽搞的!”馮聖法從椅子上霍然站起身來,背著手開始在屋子裏快速地來迴踱步,一邊自言自語道,“到底什麽情況?”


    張鏡明搖了搖頭,說道:“師座,這下麻煩了。”


    何淩霄道:“現在就是再把警衛營調上去也不行了。”


    吳繼光道:“師座,還是趕緊把十九大隊撤下來吧。”


    馮聖法沒有理會張鏡明等人的冷言冷語,摸出懷表看看時間,時針已經堪堪指向淩晨四點,最多再過兩個小時,天就該亮了,如果十九大隊不能在兩個小時內結束戰鬥,麻煩就大了,要不要調警衛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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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店戰場,胡傑的迫擊炮連又連續摧毀了兩輛因為機械故障而無法移動、隻能當成固定炮塔使用的日軍坦克,十九大隊也終於將日軍的第二道防線撕開了一個口子,高慎行、二瓜帶著十幾號老兵率先突入街巷,與日軍展開了巷戰。


    衝過街角,前方忽然綻起子彈劃破夜空的曳光,衝在最前麵的高慎行一個刹步縮迴了牆角,從前方掃射過來的子彈將牆角另一側的牆麵打得火星四濺,高慎行壓了壓手,身後跟進的二瓜還有十幾個老兵也趕緊隱蔽了起來。


    二瓜騰出左手向高慎行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要從側麵迂迴。


    高慎行會意,連著向前麵甩出了兩顆手榴彈,然後借著硝煙的掩護一個翻滾越過大街趴到了對麵一堵斷牆下,在翻滾的過程中還不忘對著前方打了一梭子彈,日軍的機槍馬上就追逐過來,將高慎行藏身的斷牆打得煙塵四濺。


    二瓜卻早已經從另一側繞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日軍藏身的閣樓下,先從窗口扔了兩顆手榴彈進去,然後從下麵對著閣樓樓板就是一個長點射,爆炸聲槍聲響成一片,中間還夾雜著幾聲慘叫,不片刻,便有黏乎乎的液體從樓板滲下來。


    二瓜蹭蹭蹭衝上樓梯,卻並不急著撞開關著的房門,而是隔著門板又打了個長點,再從門縫裏扔進去一顆手榴彈,然後才一腳踹開房門衝進去,房間裏麵彌漫著濃濃的硝煙,隱隱可以看清地板上躺著幾個日本兵,早已經死得妥妥的了。


    日軍在全麵侵華之前並沒有進行過針對性的夜間或者巷戰訓練,所以夜間打巷戰,日軍並不占優勢,麵對高慎行、二瓜率領的突擊小隊,小日本更是處於絕對的下風,十幾個老兵組成的突擊隊就像一把尖刀,迅速切入日軍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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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發炮彈正好落在木下秀吉的指揮部上,架在頂上的十幾根木梁承受不住,紛紛折斷然後砸落下來,將兩名通訊兵還有一名勤務兵當場砸死,木下秀吉被勤務兵臨死前推了一把這才幸免於難,卻也嚇了個半死。


    灰頭土臉地從廢墟裏爬出來,槍聲越發的迫近了。


    “撤,快撤!”木下秀吉毫不猶豫地下達了撤退命令,對於日軍來說,羅店這塊彈丸之地毫無價值可言,因為這裏既沒有值得保護的物資,也沒有可供利用的堅固工事,既便丟失了也沒什麽可惜,何況天亮之後很容易就能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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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店終於奪迴,不過還是有一百多日軍往北突圍。


    望著靜靜地擺放在地上的兩門九二步兵炮,胡傑眸子裏頓時露出了異樣的精芒,然後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不過等他伸手去撫摸炮管時,卻又變得無比的輕柔,看他那架勢,仿佛在撫摸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女,寶貝得不行。


    今晚這一仗,小日本這兩門九二步兵炮基本上沒派上什麽用,相對山炮、野炮來說九二步兵炮算是輕的,全重也隻有兩百多公斤,不過跟迫擊炮比起來,那就是笨重不堪了,所以基本上無法對胡傑的迫擊炮連形成火力壓製。


    小日本撤走前也想炸掉這兩門步兵炮來著,卻讓炮兵連結救了,為救下這兩門炮還犧牲了一個炮兵排長,當時一個日本兵將手雷磕著引信後扔進了彈藥箱,眼看手雷就要爆炸然後再引發彈藥殉爆,那個排長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


    最後那個排長把手雷從彈藥箱裏撿了起來,不過沒等他扔出太遠就當空炸了,最後兩門九二步兵炮和六箱炮彈保住了,可那個排長卻被手雷爆炸產生的破片打成了篩子,當場就壯烈殉國了,據說還未滿十八歲。


    徐十九覺得惋惜,認為一個有經驗的炮兵遠比一門炮更重要,要知道那個排長也是可以將迫擊炮扛在肩上當成平射炮使喚的,這可是個高難度的技術活,如果火候掌握不好,震碎肩膀甚至被炮筒橫擺直接敲碎腦袋都是有可能的。


    胡傑卻歎息著對徐十九說,炮要比命來得值錢,如果不是當時他離得太遠,輪不到排長出手他就上了。


    對此徐十九隻能搖頭歎息,炮兵不惜賠上自己的命也要保護火炮,其實跟排頭兵抱著成捆的手榴彈去炸日軍坦克是一個道理,這麽做都是把生的機會讓給別人,卻把死亡留給了自己,當然,前提是死他一個能讓更多的弟兄活命。


    還是那句話,當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攤上誰那就是誰,這個沒得選擇,也沒什麽好多講的,這是責任,更是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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