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夜色中,徐十九向二瓜打了個手勢,二瓜會意,趕緊從挎包裏摸出一支手電筒先用手捂住,再從手指縫裏漏出了一點亮光,徐十九摸出懷表就著這點亮光一看,時針堪堪指向淩晨零點五十分,再過十分鍾就是預定的攻擊時間了。


    下一刻,伴隨著一聲聲沉悶的悶響,一道道曳光從遠處紛紛綻起,又帶著尖銳的厲嘯劃過頭頂天空,然後向著前方攢落,旋即前方便騰起一團團耀眼的火光,火光綻放中,巨大的爆炸聲已經震碎了原本一片死寂的黑夜。


    攻擊發起前十分鍾,炮兵營開始了炮火準備,10門75mm口徑的卜福斯山炮將一排排的炮彈傾泄到了羅店日軍的頭上,透過爆炸產生的強光,十九大隊官兵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麵的日軍陣地已被炸成了一片火海。


    不時有焦土像煙花漫天綻放,還有斷裂的房梁橫空四射,甚至還有日本兵的斷殘殘軀在天上翻滾,隱隱能看到日本兵在亂竄,麵對紛飛的鋼鐵彈片,麵對死亡的威脅,日本兵也同樣會害怕,並不比中國士兵更加勇敢。


    很快,一道道更加明亮、更加耀眼的曳光從夜空的另一端唿嘯而來,那尖銳的嘯聲甚至能夠刺穿人的耳膜,十九大隊的不少士兵紛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伴隨著這些曳光落下,頃刻便是地動山搖的巨大爆炸,恍如末世。


    這是日軍的大口徑艦炮在報複性炮擊了。


    好在夜幕遮掩了日軍氣象觀測兵的視線,使他們無法向艦炮群提供準確的射擊諸元,否則日軍艦炮隻需一輪炮擊,就能把58師的炮營輕鬆幹掉,昨天白天,51師的炮營在大白天與日軍打炮戰,結果很快引來艦炮群的齊射,當場報銷。


    十分鍾後,炮營在發射了兩百發炮彈後停止了炮擊。


    國軍的炮火準備當然無法跟日軍相比,就像日軍無法跟美軍相比,因為當時中國的工業基礎幾乎為零,最重要的戰爭物資鋼鐵的年產量竟然隻有區區一千噸!一千噸鋼鐵就算什麽都不做隻用來造炮彈,又能造幾發炮彈?


    炮聲一停,高慎行就帶著突擊隊口銜刺刀衝出了出擊陣地,國軍衝鋒都喜歡嗷嗷叫,一來壯膽,二來還可以震懾敵人,但這是在晚上,大喊大叫會暴露目標,所以徐十九下了個命令,讓二十名突擊隊員把刺刀銜嘴裏。


    在進攻中使用突擊隊,能夠最大限度減少傷亡。


    這二十名突擊隊員都是十九大隊的老兵,打突擊,徐十九當然更信任使慣了的老兵,新補充進十九大隊的五百多士兵雖然也是老兵,但他們畢竟不熟悉十九大隊的作風,更不熟悉徐十九的指揮習慣,關鍵時刻是會誤大事的。


    在炮擊結束後沒有聽到國軍的哇哇大叫,也沒見大群國軍端著刺刀發起衝鋒,整個陣地再次恢複死一般的寂靜,對麵的日軍明顯有些不習慣,但他們還是意識到了危險,連著向天上發射了兩發照明彈。


    照明彈的強光霎那間將方圓兩公裏照得亮如白晝。


    高慎行和二十名口銜刺刀的突擊隊員再無所遁形,石橋那頭的日軍猛烈開火,一挺九二式重機槍和三挺歪把子輕機槍交織成嚴密的火網,灼熱的子彈就跟水一樣潑過來,將高慎行和二十名突擊隊員壓在炮彈坑裏,頭都抬不起來。


    不過,日軍的機槍火力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很快,配合十九大隊主力進攻羅店的那個迫擊炮連就上來了,協同十九大隊作戰的迫擊炮連有兩個,一個在這裏,另一個跟著獨隻手到西線橋打阻擊去了。


    不片刻,六門迫擊炮就已經一字排開,然後借著照明彈的強光隻是一發試射便迅速鎖定了射擊諸元,接著兩輪炮擊就幹掉了羅店鎮西的橋頭陣地,日軍的四挺輕重機槍全部歇菜,一小隊的日軍也被炸了個七零八落。


    高慎行從彈坑裏躍身而起,再一揮手,二十名突擊隊員就銜著刺刀,挎著花機關衝上了石橋,不等日本兵從地上爬起,一道道耀眼的火舌就已經將他們湮沒了,突擊隊風一樣衝了過去,緊接著大部隊就像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


    和知鷹二從睡夢中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急披衣起床走進作戰室時,隻見通訊參謀正守在電話總機旁,對著話筒連連喊著“麻西”“麻西”。


    看到和知鷹二,通訊參謀趕緊立正,鞠首致敬。


    和知鷹二擺了擺手,皺眉問道:“是不是羅店遭到攻擊?”


    通訊參謀道:“副聯隊長剛剛打來電話,說是羅店遭到支那軍炮擊,不過電話很快就中斷了,我懷疑是被支那軍炸斷了電話線。”頓了頓,通訊參謀又問道,“聯隊長,要不要立即派譴通訊兵修複被炸斷的電話線?”


    “不必了,羅店多半是遭到攻擊了,這些支那人還真變成夜貓子了?”和知鷹二擺了擺手,又道,“命令,吉野中隊立即馳援羅店。”


    步兵第44聯隊兵力有限,既便剛補充滿員也就三千三百多人,加強前沿兵力之後,留守聯隊本部的兵力就隻有半個步兵大隊了,所以和知鷹二隻能派出一個中隊去馳援羅店,不過和知鷹二對此並不怎麽擔心,羅店足有兩個步兵中隊,半夜前又派去了一個戰車小隊,還有木下秀吉坐鎮指揮,中國軍隊別想討到半點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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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六發炮彈就跟長了眼睛似的落進日軍的掩體內先後爆炸,前方日軍的一處機槍巢霎那之間解體,幾塊鋼板翻翻滾滾地飛上半空,躲在機槍巢內的三名日本兵也被爆炸產生的氣浪給撕成了幾大塊,附近日本兵也歪倒一片。


    不等硝煙散開,二瓜就挎著花機關頭一個衝進了日軍陣地。


    一個被氣浪掀翻在地的日軍軍曹從短暫的休克中迴過神來,隻見幾個端著衝鋒槍的中國士兵已經衝進陣地,便本能地解下一枚手雷,先用牙齒咬掉保險環,正待往自己鋼盔上磕炸引信時,一隻大手從天而降握住了他的手腕。


    二瓜眼疾手快,不等鬼子軍曹碰炸手雷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再單手掉轉花機關照著鬼子軍曹的麵門就是一個短點射,鬼子軍曹的麵門上頓時間綻起了兩朵血花,白的腦袋、紅的血液還有骨骼的碎片在他的腦後塗了一地,血腥。


    高慎行口銜刺刀從旁經過,不禁側目而視。


    就在這時候,前方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好像石碾子從地麵上碾過,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二瓜和高慎行正側耳聆聽時,鎮上日軍又發射了兩發照明彈,借著照明彈的強光,兩人還有十幾個老兵無比吃驚地發現,前方的棉花地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多出了兩大坨黑黝黝的鐵疙瘩,而且正向前徐徐碾壓,竟然是小日本的坦克!


    “鐵王八!”二瓜大叫一聲,一個前撲趴到在了地上。


    高慎行的反應也不慢,一側身就臥倒在腳下的水溝內,說時遲那時快,日軍坦克的前射機槍猛烈開火,二瓜和高慎行身後的十幾個老兵趕緊臥倒,結果還是有兩個老兵中彈,一個老兵直接殞命,剩下那個受了重傷,頓時淒厲地慘叫起來。


    二瓜爬行過去,試圖將受傷的那個老兵拖進一個彈坑,結果日軍坦克的前射機槍馬上就追逐過來,被炸得光禿禿的地麵上拖出了兩道醒目的煙塵,二瓜趕緊一個翻身滾進彈坑,還是有不少砂粒飛濺到了他的臉上、脖子上,燙得他直呲牙。


    高慎行也有些傻眼,上半夜時他和獨隻手各率一個偵察小分隊摸遍了日軍的外圍,他甚至還獨自摸進了鎮子裏,就連日軍的指揮部都近距離偵察過,確定沒有發現日軍坦克,怎麽這會又突然間冒出來了?


    突擊隊被壓在開闊地上動彈不得,後麵的大部隊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獨眼龍貓著腰來到了徐十九跟前,著急地道:“大隊長,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天亮之後日軍的轟炸機群就會蜂擁而至,還有小日本的大口徑艦炮也會排山倒海般打過來,到時候不要說奪迴羅店,咱們十九大隊幾百號人全都得交待在這裏。”


    “慌什麽?”徐十九卻不緊不慢地道,“這天塌不下來!”


    “呃……”獨眼龍嗆了聲,啞口無言,徐十九又扭頭吩咐舒同文道,“去,把胡連長給我叫過來。”


    舒同文匆匆去了。


    很快,迫擊炮連連長胡傑便來到了徐十九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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